“啪——”地一声。

    筷子被林老爷子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桌前的人都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喘。

    江颖和林云清面色复杂地看向林安，面上都挂上了担忧。

    虽然当他们自己儿子出不喜欢女生这样的话, 心底是被重重敲了一击, 但是知道现在的时代, 这种事情并不奇怪。

    他们就是担心老爷子不能接受。

    担忧之余, 其实内心更多的是恍惚和愧疚。

    他们夫妻俩常年在外忙, 对林安的事，从到大没有太过的关心和参与。

    在不知不觉之中, 连儿子的性取向都没有察觉过。

    林舒语一家的心情和他们也不差, 不是不能接受林安的性取向, 单纯是怕老爷子接受不了。

    看老爷子现在的反应，肯定是被林安气急了。

    毕竟老一辈的思想固执, 不一定能接受这些事情。

    他们一边觉得林安太着急, 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坦白, 一边准备拦着老爷子揍人的时候，林老爷子开了嗓。

    “林安！”

    众人屏住呼吸。

    唯独林安乖巧应声, “我在。”

    问出不喜欢女生的话，他就做好了被揍的准备, 绝对不躲一下。

    看老爷子并没有气到昏过去，身体状况良好, 林安内心松了一口气。

    “你个臭子, 我怎么见你不对女生感兴趣，给你介绍这个, 介绍那个，张口闭口就是不想谈。”

    “别什么如果不如果，我看你就是不喜欢女生！”老爷子拍着桌子, 一改愤怒的模样，恨铁不成钢起来，“混子不给老子早点。”

    “白瞎我让你爸，和你二伯给你物色的好人家。”

    林安不吭声，在座的都没有吭声，但是隐隐感觉老爷子生气的方向不太对劲？

    难道不应该气他性取向，而不是他白瞎了那些物色的好人家？

    林老爷子嗓门轻了下来，“哼”了声：“你要早点告诉我，用得着走那么多弯路？”

    他指唤林云清和林风时：“你们俩以后给我去物色物色，哪家青年才俊喜欢男生，通通给我报过来。”

    被指唤的林云清和林风时：“……”

    指唤前能不那么大喘气么。

    似乎要开始和男生相亲的林安：“……”

    他不是这个意思。

    躲过一劫的其他人：“……”

    老爷子英明。

    一码归一码，林安还是要问问清楚：“爷爷，你能接受我喜欢男生？”

    林老爷子扫过一众人：“看看你们的怂样，甩个筷子就把你们吓得话都不敢。老头我活了这么久，什么世面没见过。”

    “喜欢个男生怎么了？你就是喜欢只狗……”迎上众人诡异的目光，林老爷子咳嗽两声，把话憋了回去，“老头我没那么老古董，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就去大大方方喜欢。”

    林舒语很给面子地道：“爷爷万岁。”

    林安是躲过了一劫，林老爷子抱曾孙的念头被掐断，他一听到林舒语的话，对着林舒语道：“别急着万岁，赶明我让你爸也给你物色几家，你弟弟我是指望不上了，爷爷的曾孙就靠你了。”

    女孩子在林家一向得宠，做什么都随心所欲，林舒语还是第一次被催婚，一个激灵：“爷爷，我喜欢女生。”

    老爷子一点都不信她，捏捏自己的耳朵：“老头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清。”

    林舒语：“……”

    很快，餐桌上笑语一片。

    这顿年夜饭，大概是林安吃过最最开心的一次，什么事情都比不过最亲切之人的认同。

    -

    吃过年夜饭，林安没急着回家，和家里人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聊天。

    没多久接到了黎星守的电话。

    黎星守和他一样，大年三十需要参加春晚，所以今天黎星守也在黎家老宅吃年夜饭。

    林安让黎星守开了免提，和外公家的人一一拜了年，这才和黎星守对上话。

    黎星守那边吵闹声大，他找了个安静点的角落。

    安静下来后，对着电话里的林安提议道：“明天春晚结束，去我家守个岁？”

    “顺便把外公他们给你准备的东西一并给你，省得我多跑一趟。”

    “还有素姨酿的莓子酒正好能喝了，明天在我家喝上几杯，怎么样？”

    素姨是外公家的保姆，做的莓子酒甘甜清爽。

    每次过年，林安都忍不住让黎星守给他梢两瓶回来。

    以前他们兄弟俩，就馋这一口。

    看在莓子酒的份上，林安答应了，在哪守岁都一样：“行，明天春晚结束直接去你家守岁。”

    大年三十不用一个人守岁，黎星守开心得“哼唧”两声：“太让我伤心了，你就只惦记素姨的莓子酒，都不惦记惦记我这个哥哥。”

    林安同样心情好，不和戏精计较：“我给你带糯米鸡，下酒。”

    一提到糯米鸡，黎星守馋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要酒，他家素姨的酒最好喝，但是论起做饭，要数林安家的保姆良姨的糯米鸡最香。

    黎星守：“我要两只！”

    林安：“……”

    他老黎家好像也没怎么饿着他，怎么就这副饿死鬼的样。

    心底嫌弃，林安嘴上还是答应了：“行。”

    挂掉黎星守的电话，林安去厨房找良姨。

    良姨在厨房里包饺子，林安一家人都是南方人，没有吃饺子的习惯，但是良姨是北方人，大年三十回老家前，都会给他们包了饺子再走。

    林安想到了陆衍，陆衍一个人在国内，都没有人陪他吃年夜饭，看到饺子后就有了要给陆衍带回去一些的想法。

    “良姨，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做两只糯米鸡？我准备带回家。”

    良姨甩了甩手上的面粉：“又是黎家子让你带的吧。”

    林安点点头。

    良姨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姨都猜到了，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我今天还多包了些饺子，你带回去些，也给黎家子尝尝。”

    林安清冷的脸庞柔和下来：“好。”

    -

    林安拎着大包包回到家，家里没有亮着灯，估计陆衍又去哪里忙了。

    他拿着装有糯米鸡和饺子的袋子去了厨房，把糯米鸡和饺子放进冰箱。

    然后去房间洗漱，准备睡觉，虽然时间还早，但是明天一早要去春晚录播现场，会从早忙到晚。

    不补充睡眠，明天一天会很累。

    睡前给陆衍发了一条他已经在家的信息，发完就放了手机，关灯睡觉。

    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把房间照得微微亮，亮光照在床头柜的酒瓶上晕着好看的波纹。

    酒瓶旁突然亮起的手机屏幕以及震动声，破了这份宁静。

    躺在床上的陆衍睁开眼睛，黑眸附着一层雾气，涌动着浓郁的黑色和混沌，但是沁凉地毫无温度。

    他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在看到是林安的消息后，眼睛里的雾气消散，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动作太大，伴随着酒精，脑袋疼得他眉头紧皱，捂着额头去看林安的消息。

    【阿年：我已经在家了。】

    陆衍盯着手机屏幕，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他以为今天林安回老宅吃年夜饭，今晚是不会回家了。

    因为他不想守着没有林安，却都是林安气息的空房子，所以今晚他算在自己的公寓里过一夜。

    没有林安的气息，就不会想着林安。

    林安他在家了，是哪个家？

    为了确认林安在哪个家，他了林安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

    听着里面的忙音，愣了好久，陆衍才匆匆下床，边穿外套，边给助理电话。

    助理：“老板。”

    陆衍：“来公寓接我。”

    陆衍喝了酒，不能自己开车，找代驾他嫌太慢。

    陆衍一路到家林安家，迫不及待地拿钥匙开门。

    一开门，迎接他的是漆黑一片的黑暗，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林安没有回来。

    他关上门，在黑暗里站了很久。

    眼睛也睁了很久，久到眼睛发干，才慢慢地眨下眼睛，缓解干涩的眼眶。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祟，陆衍满腔都被燥意占据，身侧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仿佛要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他脱掉鞋子，没有开灯，一步一步地走到林安房门前。

    他想见林安，好像今天所有的不安和燥意，都只有见到林安才能抚平。

    越靠近林安的房门，越能感受到属于林安的味道，他忍不住推开门。

    推开门后，陆衍愣了。

    仅凭窗帘透进来的微光，他看到床上微微凸起的被子，伴随着呼吸在一点一点的起伏，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到。

    有什么东西在陆衍的脑海里炸开，他眸底涌着不敢相信，怎么都没想过林安真的回家了。

    就在他以为的空房里。

    陆衍回来的太快，林安压根没有深入睡眠，浅眠中就感觉到有人进了他的房间。

    他侧躺着，眼睛张开一条缝，模糊中描出一个轮廓，他困倦地对那个模糊的轮廓唤道：“陆衍？”

    陆衍听到声音，本能地走过来，他在床边缓缓蹲下，好让林安更近地看清他。

    他哑着嗓音，依旧带着最初的不敢相信：“林安，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确认了是陆衍，林安闭上了眼睛，卷了下被子，满满困意磨去了他大部分的冷漠：“有人要我早点回来陪他。”

    倒不是林安真的要早回来陪陆衍，只不过困得没多想，就这么了出来。

    陆衍哪里想过林安时不时骗他的，在他满心不安的时候，能看到林安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心脏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握住了林安露在被子外头的手。

    陆衍没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林安睡觉。

    不多时，林安没有睡着，没有睁眼，也没有让陆衍回自己房间，他问：“你今天去做了什么？”

    房间了静下来一瞬，安静到林安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到陆衍很哑很哑的声音：“去见了人。”

    困意逐渐上来，林安就顺着陆衍的话下意识一问：“在哪见的……”

    握在手心里的手明显一点点松懈下去，陆衍望着睡着的林安，张了张嘴，话出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干的根本发不出声音。

    “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