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魏都第七(3) 凭空消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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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啦, 你不要生气了,”明觉从后面追了上来,“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长夜里, 径幽长,连影子看不见。

    阮潇懒得理他, 走了几步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明觉挠了挠头, 略显委屈:“我半夜睡不着, 看到你出门了, 所以跟来看看。谁知你走那么快,我好半天才追上。”

    “你看到什么了?”阮潇也没看他。

    不远处,客栈的灯笼悬挂在檐下,在微风中晃荡。

    明觉笑着道:“就看到你站在原地发呆,所以想来逗你一下。怎么样, 你可见着什么了?”

    阮潇想了想, 只道:“我是跟着霜华宫的人来的, 但没跟上他们。”

    “原来是螳螂捕蝉啊。”明觉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阮潇默默和他拉远了距离, 不咸不淡道:“行了,今天也迟了。有什么事明日再吧。”

    明觉似乎有些失落, “哦”了一声,和阮潇前后脚地回到了客栈里。

    次日一早,阮潇是被客栈庭院里的声音吵醒的。

    她刚一推开门, 就听见若若尖声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一群大活人, 就这样不见了?”

    客栈二亦是哭丧着脸:“殿下,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别的不,刘太师非要将这些仙君安排在咱们这儿,就是为了离城楼近好方便调查,结果这……这没个什么结果, 连自己都搭进去了。殿下,这也不赖咱们啊。”

    “你这意思,是咱们修道不精?”明觉趣道。

    “我不敢呐,仙君。”二又是叹气,又是懊恼,只恨自己没能生出十几张能会道的嘴来。

    阮潇正在下楼,忽见一人自客栈门口而来,身姿魁梧,眉目英朗。

    雄浑的声音传来:“殿下,你也莫要为难他们了。”

    “太师大人?”若若眼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这位刘太师神容肃穆,虚虚行了礼。

    若若朝他一一介绍了大荒山诸人,刘正焱的目光落在了阮潇和盛云起身上,随即朝后者道:“久闻暮朝峰大名,今日一见,仙君果真气宇不凡。”

    “暮朝峰区区门,不足挂齿。”盛云起道。

    “非也,”刘正焱笑道,“若非暮朝峰的驱魔符,魏都如今的情况或许还要更难一些。”

    “刘太师此话怎讲?”

    刘正焱不疾不徐地瞥了若若一眼,这才将事情原委道来。

    半年前,陈国太子身子愈发不适,每日每夜都在做噩梦。梦中自己披甲上阵,是千军万马中的一名卒,在漫天刀光里从马背上坠落,亡于马蹄之下。陈国上下的有名医者都曾来看过,然而只能眼睁睁瞧着太子日渐消瘦。

    与此同时,宫城里的守卫、靠近四方城门的百姓也不时有人声称自己遇见了鬼墙,还有人称自己见到了一个将军带兵在城楼之下厮杀。

    凡是亲历者要么一病不起,要么总是被梦魇纠缠,要么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真实,甚至还出现了自残的倾向。

    这样的状况在近两个月之中愈发频繁,就连陛下的后宫里也常有人半夜如游魂般四处飘荡。

    陛下本人无甚大碍,只是日渐担惊受怕。

    因此,每到天黑之后,全城宵禁,严禁外出。

    “敝人家人老者曾有仙缘,见此状况,认为是有妖魔作祟,因而臣恳请陛下颁悬赏令,请仙君来除祟,”刘正焱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符纸,“这是青陵门的带来的驱魔符,据是暮朝峰所制。”

    阮潇接过,细细一看,的确是他们的。

    符的右下角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当时盛云起特意提醒跟宴月峰还有其他合作的山门了招呼,将此数字以红泥印上,为的是记录清楚订单时间、门派与制作批次,方便日后对照查看。

    青陵门上个月在暮朝峰定制了两万枚符文,按照数字来看,应该就是那时的东西。

    “青陵门的仙君是最早来到魏都的,”刘正焱侧眸叹息,“当时他们是城墙之中有魔气,应当布阵除魔。他们特意要求住在此处,离东边的城楼近一些。结果他们来到后,在第三天半夜外出。守城的士兵还亲自放他们上了城楼。”

    结果这一去,青陵门的七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找到了。

    而后,清阳谷的人亦是如此,突然失踪。

    再来就是霜华宫了。

    “今日公务缠身,我还没有来得及探望霜华宫的仙君,谁料……现下多位仙君生死不明,此事颇多古怪,凶险异常,若诸位亦觉无能为力,那便罢了。不必,再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刘正焱如是道。

    “刘太师此言差矣,”阮潇立刻道,“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更何况,齐约还是我们的朋友。就算为了寻回他,我等也要一探究竟。”

    刘正焱神色一变:“你刚刚是,齐……”

    “齐约?!”若若的声调突然高了起来,抓住了阮潇的袖子,“潇潇,你见过我三哥?”

    “殿下莫急,同名同姓也是常有的。”刘正焱安抚道。

    阮潇大概形容了一下齐约的外貌:“就比师尊矮一点,肤色偏深,嗯……头发这么长。脸上还有红色的咒术纹路。”

    若若滞在原地,颤着声音喃喃道:“真的是他,是三哥……我……他回来了吗?他还是放不下吧?那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他既然已经去了过了大荒山,为何不告诉我?”

    阮潇也愣了。

    她也是这时才知道,齐乃陈国的皇族姓氏。难怪……昨夜齐约一听到若若的声音便飞快躲了起来,想来是不愿让她认出自己。

    这时,一个侍从急忙跑来,朝刘正焱耳边了几句。

    他转而朝其他人拱手道:“诸位,昨日东城楼有异,还请与我走一趟。”

    城楼的南侧,斑驳的墙壁上有一个大窟窿,碎石落在了周围。

    明觉蹲下身查看了一番,“看这情况,像是重锤……但若是依石头的边缘痕迹判断,又像是利刃所致。”

    “什么样的利刃能削铁如泥?”刘正焱眉头紧皱。

    白襄心不在焉地接过了话:“可能是谁家的神武吧。”

    阮潇浑身一凛,默不作声地挪开了半步,若无其事道:“刘大人,这里布防的人可有看见什么?”

    ……不为别的,那石头碎裂的边缘光滑平整,的确是神武。

    更准确地,就是佩月剑所致的剑痕。

    阮潇思索着昨夜发生的事,只记得佩月剑出鞘,斩下了捆住那个陌生少年的锁链。除此之外,佩月剑寸步不离,根本没有施展过。

    难不成,那时不是幻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她掐了一下掌心,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楚。

    刘正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实不相瞒,自从怪事频发之后,东城门这边每日子时到寅时都会撤防。”

    若若大惊失色:“什么?那,万一有辽国的细作或是敌人怎么办?”

    “你傻呀,”忍冬顶着一张还没长开的脸,老神在在地摇头,“若真有敌军,这梦魇不得直接将他们吞了。省时省力,何苦再安排活人防守。”

    刘正焱苦笑道:“这位仙君得也是不错。”

    “刘太师,在下有一不情之请,”盛云起平静道,“既然此事都是从太子殿下的梦而起,我们可否见太子殿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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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顺着启华宫的檐角落了下来,遮眼了殿内传来的声音。

    宫门外,排列整齐的宫人们皆噤了声,更有瑟瑟发抖者,连撞着药汤的碗都捧不稳。

    “滚……我不……不要死!我要将你们全都杀了!”

    有气无力的声音透着撕裂般的痛楚。

    但宫人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进去。

    只因昨日,太子殿下在发狂中拔剑杀死了他从前最信赖的太监。红了眼的男人根本认不清人,但凡进去的都被斥为“敌军”。

    “你们愣在这里做什么?”

    随着一个女声,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太子妃。”

    凤辞月神色冷淡,却并未苛责他们,而是从最靠前的宫女手上将药碗拿走了。

    宫女急急道:“殿下,太子他又发病了。赵美人过,太子发狂时不便入内。”

    “何时赵美人的话也能用来规训我了?”凤辞月今日一身红裳,衬得肌肤更白,一双狭长的眼睛此时倒锋利了起来。

    “奴婢不敢。”宫女忙道。

    宫中谁人不知殿下早已冷淡太子妃多年,独宠赵美人。何况赵美人性子开朗大气,还对宫人们常有照顾,因此都对赵美人的话唯命是从。

    自从三皇子走后,这太子妃就一直独自居于偏殿,日日抄经看书,不问世事。如今太子病了,倒也来瞧过几回,只是每次都被拦在了外面。

    今日赵美人不在,宫人们也不敢违逆,但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愿跟进去。

    只有太子妃的丫鬟蕊桃默默地跟上前,然而太子妃一个眼神,就将她留在了门外。

    蕊桃一字未言,默默合上了门。He

    阮潇随诸人穿过启华宫外面的直道时,眼睛忽地一顿。

    她顺手拉了拉盛云起的袖子,示意他樯面高处贴了东西。

    是一枚符文。

    纹路奇特,是阮潇没有见过的符咒。

    只不过距离太远,看不甚清楚。

    在樯面与朱红的檐梁相接之处,密密麻麻地贴了一圈。

    天色阴沉,密密麻麻地雨丝逐渐挡住了视线。

    还没踏过月门的门槛,阮潇就听见了一声哭叫,伴随着衣物撕开的声音,从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传来。

    一顶金色的轿辇停在了石板路上,一个扮华贵的女子急忙从轿中出来,一把推开了阮潇,穿过庭院,朝宫内而去。

    后面跟着好几个丫鬟,接连喊着“赵美人当心地滑”、“殿下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