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规矩第八(1) 同行评审
“所谓peer-review, 又称同行评审,是指在专业领域内由一名或多名能力相当的人士对作品进行评估。既是一种自我监督,又可以维持质量标准、提高可信度。”
暮朝峰的剑坪上, 阮潇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一群来自各山门的弟子皆在认真聆听,既困惑又好奇。若若捏着笔记, 扭头发现宁徵和白襄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迷茫了一阵, 决定一字不差地都写下来。
按照目前的情况, 花半年一年的时间在同行评审上基本不现实, 纯属浪费时间和资源。但如若能提高这个进程,比如由一个具有一定权威的大荒山学术委员会对参与者进行一定的奖励,就能促进效率。
同时,还要选取各类发明刊登在有学术权威的刊物上,每两个月发行一次, 循序渐进, 便能扩大影响力。
“阮师妹, 这个刊物——”陈凡挈举起手, “是收集编写成书册的意思吗?倘若如此,一切门中秘方岂不是会被他人窥去。”
宴月峰的弟子们纷纷附和。
“因此, 要申请专利。学术委员会保护任何有专利的发明,发行的书册上也会写明严禁抄袭、擅用、未经许可以此牟利。”盛云起解释道。
阮潇与他对视了一眼,补充道:“这一过程全部自愿进行, 如果对其中的任一环节有疑问, 都可以联系学术委员会。”
她一边,一边思忖着。初步来看,学术委员会除了她自己,还有参寥、今让等四位大荒山的大宗师,此外, 还邀请了霜华宫的陆绪方、天涯居的孟溪以及红莲剑宗、清阳谷、沧雪宗等在修真界以才识著称的长老们。总共一十三人。
此事一经提出,便传得沸沸扬扬,讨论甚广,就连刚出关的掌门漆奉都听了此事,在上清殿中问起。盛云起当即邀请了漆奉也加入,却被掌门以事务缠身推辞。他再三相邀,最终以扼腕叹息结局。
“如此一来,只要能形成良好的生产循环,便能帮助修真界更进一步。”盛云起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阮潇抱着骨顺毛,看他左手执黑、右手执白,不亦乐乎。
“你在想什么?”盛云起盯着棋盘道。
经他一,阮潇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我在想,明觉怎么会是魔。他又是怎么混进了大荒山,还让我们一点察觉都没有的。”
“你还记得到暮朝峰的第一天晚上吗?”
阮潇记得,是追魂符亮了。当时她还以为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看来,很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毕竟符文是不会谎的。
“幸好提早发现了,”阮潇有些后怕,“看来盛老板读书也不是很仔细。”
盛云起接连落下了两子,思索道:“我看书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现在想来,凡是涉及到明觉的事都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故意留白的。”
也就是,《大荒钟情诀》里的真想并未在结局前全部揭晓——往好了是给读者留下了无限遐想的空间,再不客气一点,就是有故意报复社会之嫌。
“书中极少提到明觉的身世,只过他来自中州江陵以西,出身江湖,无父母,无兄姊,”盛云起沉声道,“白襄曾途径他故乡的城镇,名为出云。但她抵达时,那儿早已是一片废墟,荒无人烟。”
或许也是因此,身为女主的白襄对他产生了怜惜之情。
“出云?”阮潇猛地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去书阁中翻出了一张地图。
果然,她没有记错。
出云乃是一处古城名,就在上星君殒命的无主之地附近,在魔界通往人间的结界之门略有松动时便已焚毁于一场天火。也是因此,上星君才赶往调查。
从某种程度上来,这已经是一种隐蔽的暗示。
阮潇转念一想,仍觉不对:“既然他潜入大荒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秘宝开启魔域之门,那么他当时鬼鬼祟祟地在暮朝峰做什么?”
“嗯?”捏着棋子的手指一顿。
“我知道了!”阮潇突然回忆了起来,“他在幻境里提到过金目矿,那么这种东西一定是对魔族有什么好处。”
她拍了拍骨的脑袋:“好骨,快去同尘君的密室里瞧瞧还有什么好东西。”
骨一溜烟儿地穿过了剑坪,沿着蜿蜒曲折的林间径避开了周遭种下的植物试验品。它绕到了后山,灵巧地跳上了流水涧的岩石,紧接着向上一跃,钻入了瀑布之中。
……
“除了抱魂炉和金蟾翼,开魔域之门还需要蟠龙骨和麒麟角,”盛云起慢慢地滤了一壶茶,“这四样东西原本都只存在于传中,只有抱魂炉曾现于世间,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所在。但明觉一个游荡于世间的魔族竟然早已摸清楚了,这其中必定还有蹊跷。要么是他同党众多,要么还有人在暗中指使。”
他捏着那薄薄一片金蟾翼,光穿过半透明的羽翼落在了他的眸子里。
忽地,一窜火苗燃在了烛台上。
盛云起将金蟾翼放在了火光上,然而半天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信邪,继续烤了一阵。等骨都叼着一本卷轴回来了,他才放弃。金蟾翼摸起来仍是冰冰凉凉,一点被火灼烧过的痕迹都不存在。
“既然四个秘宝有两个都存在,那另外两个在哪儿?”他斟酌道。
正在翻阅同尘君笔记的阮潇忽地眼前一亮,指着卷轴上的一行字。
“天地混沌之时,神族居于上,百妖与凡人居于中。然则世间恶意、贪念、痴妄、愚执者诸多,徘徊不去故生魔居于下,在轮回之外,以生灵血肉为食。”
又记:万年前,神魔曾有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酣战十年有余,生灵涂炭。最终,神族逐魔族于次域,设下结界,绝不可踏入中州一步。
传结界之门牢不可破,以四海之力也未必能攻下半分。唯有一把灵钥被分成了四样秘宝,流落在天地间,无影无踪。几千年来,流落在外的魔族曾数次集结,企图攻破此门,均无疾而终。
阮潇接着念道:“魔域荒芜,鲜有能供魔族吞噬之生灵,因而力量衰减、逐渐消溃。魔族必将卷土重来,寻金目矿藏重塑魔域。吾辈前仆后继,阻妖魔于乱世,非死不休。后世若有见此文者,必当力阻其复苏。”
卷轴上的笔记到此为止。
她叹了口气:“看来传闻没错,同尘君当真嫉恶如仇,连对魔域的研究都如此仔细。那我们绝不能放松警惕,要好生保管金蟾翼才是。”
盛云起若有所思,半晌,叹息一声:“你可知为何同尘君如此憎恨魔族?”
“仙君自然该胸怀苍生天下、维护三界正义。”阮潇脱口而出。
盛云起反问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去民间起义做皇帝,又或者去做世间力量最强的人,方能主宰一切所见不平。他过去修的是什么道,护的又是哪种义,他天生便要做圣人吗?”
阮潇一愣,答道:“是有人如此。”
“是,但不足以服我。”俊美的青年拂袖起身,立于栏杆边。广袖携流云,恍惚间当真是那个一尘不染的仙君。
但若有一年前曾见过同尘君的弟子在此,必定会有所怀疑。因那位同尘君向来冷淡寡言,而面前这位则眉目带笑,侃侃而谈。
唯一重叠的是眸中一样的坚定。
他摊开手心,看着一只蝴蝶慢慢地停留在了此处。
“同尘君父母兄姊皆为一魔障所杀,因而被大荒山收留。后师尊上星君亦因魔族而死,因此痛恨。世人皆宣扬大爱,为大道歌功颂德,却忘了他除魔卫道原始于此,忽略了他也是个有爱恨的血肉之躯。”
阮潇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不由苦笑道:“你得不错,若真能放下所有,早该得道飞升。”
既然如此,同尘君是不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又或者,他不愿放下。
明朗的日光落在了她的发梢,余有几缕覆盖着石桌边缘的玻璃球。里头纷飞的大雪正在逐渐消逝,能看见一队兵马排成长列,在金矿上留下了足迹。
仿佛是注意到了阮潇的视线,一个穿了铠甲的人正扬起了手中的弯刀,朝阮潇招呼。
盛云起慢慢地走到了水池边,见胖头鱼摇头摆尾地蹭过来,将金蟾翼混着一些草物一同喂给了它。
只见胖头鱼一阵狼吞虎咽后,猛地干呕了一阵,又把金蟾翼吐了出来。
他再喂,胖头鱼再吐。
如此往复,胖头鱼实在忍不住了,气鼓鼓地一口咬了上去——
被盛云起掰开了嘴。
他朝阮潇道:“你这丑鱼娃怎么换牙了?”
胖头鱼一听,炫耀似的咧开嘴,给他瞧瞧自己新长的利齿。
盛云起观察了一番,甚至还上手摸了摸。过了一会儿,他的神色逐渐严肃,自言自语道:“牙剃不掉的话,一整条摆上桌实在有点吓人。”
胖头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个黑漆漆的鳞片,欸,脑袋上这两个桩子是什么?老实,你该不会是个王八吧?”
胖头鱼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和盛云起同时陷入了深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