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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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终点是男人的怒骂和拳头,邵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连哀号都发不出,太疼了!太疼了!

    “爬起来!装啥死?!”男人吼道。

    “好了好了,侬两下么好了?再要出人命啦!”这是婆婆尖酸的声音。

    “出啥人命?我就拍了她两下,又没出血,验伤都验不出来的,我怕啥?”男人得意洋洋地着,抬腿又朝邵的腹部踢了一脚,“本来还想着她家里有两套房,做做样子,现在她老爸跟别的女人跑了,家里的钱又被她大伯挖走了大半,我**养着这个女人干嘛?我跟你,你要死快死,有的是姑娘要进这个门!”

    “哎呀!侬好不要讲咧!”婆婆漫声责怪着,却并没有阻止男人挥动的拳头,“侬也是,跟伊争啥?上个班回来这么晚,讲侬两句怎么啦?非要顶嘴……四十几岁了,又不肯生孩,阿拉曾家终归不好断在侬身上呀!阿峰找别人还不是侬自家不好!”

    邵眼前发黑,喉咙里的腥甜居然令她有一瞬间的窃喜——出血了,可以验伤……报警!等她……等她站起来就去……

    她没能站起来。

    *

    邵睁开眼,她以为自己只是晕了过去,然而头顶的蓝天白云和耀眼的阳光令她一阵茫然,耳畔有惊呼,和口哨声,有人聚了过来,重重人影背着光,看不清脸,但是那灰扑扑的校服莫名的熟悉,这是桃源高中的校服,她曾经穿过一年……

    “对不起!同学!你没事吧?”有人在她耳边话,声音有点熟悉,这……是谁?

    “喂!同学?”那人又叫了一声。

    “曾奕辉,是你的球把她砸晕的!可不干我们什么事儿!”远远的有人喊道。

    “送她去医务室吧!”还有人担忧地催促着。

    ……

    人声嘈杂,邵正懵懂间,突然身体被一股力量托抱了起来。

    邵大惊,下意识地大力挣扎了一下,于是听到一个处于变声期,稚气又沙哑的男声:“别动!”

    然后她的整个头部都靠在了一个胸膛上,隔着薄薄的棉料听到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如同叩击生命的鼓点……曾经这个怀抱令她疯狂了半生,而现在,邵却只觉得浑身冰冷——

    是他!是曾奕辉!

    她曾爱若生命的男人,他是她的丈夫,也是夺走她性命的死神!

    一想到这强有力的体魄最终变成家暴的利器,邵忍不住作呕!

    她真的呕了,男生一声惊呼,松开了半扶半抱的手,邵突然没了支撑,两脚无力又软软的往下倒,这时又有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腋下,一个微沉的声音:“我来吧。”

    邵刚刚吐过,正大口喘气,吸气间一股略带微苦的清淡墨香顺着鼻腔进入体内,似乎将她周遭酸腐难闻的气味驱散了,邵任由这人将自己半杠半托起来,她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只能让对方这么扶托着,往医务室走。

    曾奕辉的裤腿上弄脏了一大片,正有些踌躇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就听那高年级的男生冷冷地了一句:“跟上。”

    对方显然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曾奕辉只能跟在这名高年级的学长身后进了医务室。

    *

    校医是位退休老医生,检查了一番之后:“轻微脑震荡,谁砸的?”

    曾奕辉支吾了一下,那高年级的男生放下女生之后就走了,他只能承认:“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医生:“这女生几班的?你去找她班主任通知家长过来一趟。”

    曾奕辉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出去了。

    *

    邵晕晕乎乎地睡不安稳,闭着眼就全是男人挥起的拳头,当她彻底清醒的时候,医务室里已经没有人。

    邵坐起来,下床,走到医务室侧边的镜子前,镜面里映出的是个略有些圆润的少女,丰满的脸颊和大大的眼睛透着七分灵动和三分不谙世事,嘴唇因为惊吓缺乏血色,但是唇型巧可爱,而满头卷曲的头发恣意而顽皮地散落在肩头,将这张脸衬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洋娃娃。

    皮肤不算白皙但胜在光滑清爽,没有同龄人躁动的青春痘,也没有未来那被生活拿捏的褶皱……

    邵看得有些痴迷,更有些不敢相信,她伸手想要触摸镜子里的自己,镜中人也向她伸出了手,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镜面,邵突然睁大了眼。

    她看到镜子里映着医务室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挂历,挂历上穿着碎花连衣裙,烫着大波浪长发的女人充满了时代感,而挂历底部的日期则让邵的心狂跳起来——

    1990年9月21日星期五!

    她回来了!回到了三十年前!

    这一年邵14岁,做为一名知青子女,一项允许海市知青子女返城落户的政策让她得以回到海市,并成为了桃源高中高一3班的一名插班生……

    而正是在这一天,她与曾奕辉初见,他的球砸到了她,然后邵就疯狂的迷恋上这个体魄强健,外表帅气的男生,为他如痴如狂,甚至与家人决裂都要跟这个“穷子”在一起,她曾天真的以为自己这样不嫌贫爱富,坚持真爱的女人必然应该得到男人的尊重与呵护……

    刚开始倒也确实,曾奕辉体贴温柔,还心疼她在外工作辛苦,撒娇抱怨她忙得都没空陪自己……

    “虽然我赚得不多,但是看你这么忙,这么辛苦,我心疼,你回家吧,我养你啊!”

    于是邵无比感动地辞掉了电台的工作,当起了娇妻,同时包揽起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当她发现哪里不对的时候,男人的言语已经变成了:“你整天在家吃我的,喝我的,就让你做点家务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也不看看你几十岁了,出去找工作?找得到个屁!最后干几个月还不是被人赶回家吃我的?”

    “买个车找你爸要十万块钱都不肯给,你我娶你有什么用?”

    “你怎么了?就你了怎么样?你去报警啊!没有出血,没有伤你报个屁的警!心人家你报假警送进去!”

    再后来,邵死了……

    她双手抱头,疼,真的很疼!她错了,真的错了!这样的错绝不再犯了!绝不!

    她抬起头,从指缝中看向镜中的自己,稚嫩的少女双眼含泪,眼尾微红,神色惶恐又无助,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邵想。

    *

    “!你怎么样啦?!哎呦!让大妈妈看看!”高挑瘦削的女人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医务室。

    邵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头顿时又是一紧,往后缩了一下,是阎习!

    还真是好的不来,尽来坏的!刚刚确认自己得以重生的邵无奈地想起,此时她家里的情况跟后来网络上盛行的宅斗没什么区别。

    这位阎习就是她的大伯母,就是在二十年后独占了爷爷奶奶的遗产,将爸爸踢出家门的那位大伯的妻子。

    *

    阎习进了医务室,看到站在镜前的女孩,却并没有走近,而是扭头去问跟着她进来的老校医:“伤到哪里了呀?要不要紧?”

    老医生笑着:“轻微脑震荡,送她来的同学路上吐了一次,回家吃得清淡点,好好休息,多补水就好了,问题不大的……”

    阎习笑着断道:“没事情就好,反正已经放学了,她没按时回家,我们还在家里着急呢!哪知道她在学校闲逛,还闹出事情,麻烦老师了。”

    老校医怔了怔,一瞬间觉得这位家长的话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毛病,他晃了晃头,笑着让邵跟阎习走了。

    直到走出校门,阎习才再度开口:“姑娘,放学不回去在外头玩什么?老太太跟阿公都急死忒了,你知道不啦?”

    邵低头,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放学会没有回家,但是这对她来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实在是想不起来。

    此时,邵能听懂海市的方言,但是还不会,重生前的那一世,阎习就格外喜欢故意用海市的方言对邵话,她知道邵不会。

    邵轻皱眉,:“不晓得呀!我昏过去一个多钟头,也没办法跟阿奶阿公讲呀!”对于前世后半生一直在海市生活的邵来,一口流利的海市方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阎习没想到邵竟然能用海市方言跟自己对话,愣了一下之后,嗤笑了一句:“哦哟,学校里蹲蹲,成绩不晓得哪能,闲话倒是学得老快的嘛。”

    邵咬了咬唇,笑了一下回了普通话:“嗯,食堂老太没文化,听不懂普通话,只好学了方言沟通,平时不的,免得有口音,上课念书发音不标准要被老师的。”

    阎习脸色顿时乌云密布。

    *

    邵家的老宅在海方路上,这里以前是租界,洋人们离开后,沿街的欧式洋房里便收归国有,又由国家分配给了海市教育局,供当时的国家第一批高等学府的教授们生活居住,邵征邵老先生及夫人汪老太太因为都是教授,分得了这么一幢花园洋房,一家子一住就是二三十年。

    邵家有三个孩子,除了长子之外,还有一子一女,女儿邵夏茗和老三邵冬归都在红色十年里下乡当了知青。

    如今洋房里住着的除了邵老夫妇,还有邵家的长子邵春生一家三口。

    邵冬归下放在湘中,后来就在那儿娶了老领导的女儿为妻,后来便有了邵,邵从在湘中城长大。

    八十年代末,海市出台了知青子女返城政策,邵冬归二话不,给女儿办了申请,90年便将十四岁的邵送回了海市。

    邵坐在书桌前咬着笔头,回忆……

    当年的自己是真的熊孩子!有这么好的机会,却因为莫名其妙的中二念头死活跟爸爸杠,不肯在申请表上签字……硬是拖了一年,才被邵冬归棍棒逼迫着签了字,回到海市。

    多傻啊!这年头在这个国家一线城市拥有一幢花园别墅的家庭,全海市又能找得出几家呢?

    可惜此时,她已经在海市了,看来之前跟老爸硬刚的那段是过不去了,邵只能思考该怎么让远在湘中老家的爸爸消气,于是又愁得满头包。

    按时间来算,她回到海市应该已经两个多月了,这期间邵冬归把这不省心的闺女硬生生押回了海市,托付给了父母,办完落户和转学手续,留下生活费之后就走了,他是向公司请假送女儿回海市的,不能逗留太久。

    而对邵家来,多一个邵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洋房别墅里房间多,邵征本来算把东边的客卧收拾出来给孙女住,但是邵春生儿子邵大了,需要独立空间,把东客房占了过去,邵征喜欢孙女,但同样也看重孙子,于是便也没反对,让住家的保姆徐阿姨把自己二楼的书房整理了一番给了邵当卧室。

    上辈子,邵一辈子瞎胡闹,后悔的事其实真不多,其中一件就是当年为了一间房闹得祖父母不得安宁的事。爷爷奶奶的后半生与邵朝夕相处,可以邵的前半生之所以能不识人间烟火的长大,全仗这二老的宠爱,虽然这也造成了邵的任性和天真,以至于最后选错了男人,但二老对她的好是她一辈子的感恩。

    而当时她却因为对这件事极为不满,缠着爷爷奶奶闹了许多次,最后甚至吵着闹着要离家出走,才硬是将东客户从邵手里“抢”了过来……全然不曾想过两位老人的心情。

    邵算了算时间,这会儿东客房刚收拾好不久,正在散潮气,邵还没有搬上来住,但是自己之前好像已经为着房间的事闹过一次了,顿时有些懊恼,恨不能穿越回前几天把那时候自己一顿,怎么能这么蠢?!

    正纠结着该怎么向祖父母表达自己改变主意了的时候,门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