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结之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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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夏茗回来得很突然。

    邵家人都没有准备,除了邵。

    周日早,当邵春生一家在忙碌着装扮圣诞树,准备茶点水果,等着客人到来时,邵夏茗拖着她的大箱包回来了。

    “呀!是茗茗!”前去应门的徐阿姨一看到她,便惊喜地叫了起来。

    邵夏茗的归来事先没有跟任何人招呼,老两口也非常意外,一边忙让徐阿姨的儿子阿丁去收拾三楼的房间给女儿住,一边拉着问情况。

    “我来办护照,等余鹏在枫国安顿下来,就过去跟他一起在那边闯闯。”邵夏茗的言简意赅地明来意,却将邵家老两口气得不轻。

    邵征直接叫起来:“胡闹!”

    汪云溪按住要发火的老伴儿,朝女儿问:“怎么突然就……要出国?那你们公司怎么办?年初的时候不是还生意特别好,接了市政府的单子吗?”

    “嗯,市政府的那笔单子马上就要完工了,等尾款到帐,我就算把公司卖了,接过市政工程的团队值钱,能卖不少钱,这些钱正好够我和余鹏在枫国另起炉灶。”邵夏茗信心满满地。

    “你疯了吗?!”邵征气得跺脚,“你以为国外就那么好混?国内干得好好的,这会儿国家正百废待兴的时候,你有好团队,不思量着好好报效国家,竟然想出国?!”

    邵夏茗对于父亲的斥责毫不在意:“爸,您这话的,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有什么错?国家开放了,年轻人都知道国外好,为什么还要呆在国内?现在有点儿门路的,谁不削尖脑袋往外跑?”

    “我不管,你不许出去!公司也不准卖!”邵老爷子气得脸铁青,坚持道。

    邵夏茗表情凝滞了一下,开口:“公司是我开的,卖不卖我了算,您没权力替我做决定。”

    “你!你滚!”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原地转了两转,一仰脖对楼上喊:“阿丁!不许收拾……”

    “哎呀!老头子你做什么?!阿丁呀!没事没事,你干你的!”汪云溪阻止了老伴的激怒,皱眉示意邵夏茗快上楼去。

    “不许上去!这是我家!”

    “这是我家,我让我女儿上去!你闭嘴!”老太太也冒火了,对着邵老先生吼道。

    邵征噎住,这家还真就是汪云溪的没毛病,毕竟虽然叫邵家别墅,但是楼是汪云溪任教的大学分配给汪教授的,邵教授任教的大学……原本也是有房的,然而在离市老远的郊区,老爷子看不上,发扬风格让给别的教授了。

    邵夏茗拖着行李上楼去了。

    邵老先生对着老伴生气:“你就宠着她!你看看她现在成什么样子?无法无天!”

    “你冲她吼能吼出什么结果?你吼她,她就听你的了?”汪老太瞪着邵老头儿怼道。

    “……”邵征无话可,他从来吵不过老婆。

    “出国也没什么不好,我们教研组里,好几个同事家的孩都出国了,人家在国外也好好的,凭什么茗茗就不能出国?”

    “可她要卖公司!”

    “对,卖公司这招是不对,可现在不是还没卖吗?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吵什么?好好商量不行么?闺女大老远从橘子市过来,一进门就被你吼,家里还有客人,你这是干什么?不嫌丢脸?!”

    汪老太太一顿,终于把邵征的火压下去了些,但末了还是坚持,“反正,我不管她出国还是怎样,公司不能卖!”

    *

    邵此时在自己房间里写着作业。

    魏启文今天是要陪着他祖父一起来的,所以此时还没到。

    门外的吵闹声,邵听得清清楚楚,相比邵家老两口的慌乱,邵却知道,邵老爷子的暴躁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切或许要从邵家祖传的恋爱脑开始……

    邵夏茗下乡去的正好是汪家的老家云阳当地,于是就借住在姨母,也就是汪老太堂姐家里,按邵来叫,得是堂姨婆。

    总之就是这位姨婆家的儿子,也就是邵夏茗口中的余鹏跟邵夏茗处出了感情,两人要结婚。

    按要是旧时候,这种亲上加亲倒也不少见,但是邵老爷子见过世面,又是科学领域里的进步人士,对于优生优育已经有了相对较深的认识,于是坚决不同意这门婚事。

    邵夏茗对待爱情的态度,就像后来的邵一样,认准一个人,死活不回头。扬言私奔都要嫁给余鹏。

    邵老爷子丢不起这个人,只能妥协,:结婚可以,那你们不许生孩!

    邵夏茗:行!

    于是结婚二十年,硬是没生孩。

    *

    余鹏是个工艺品设计师,同时也是个画家,在湘省有名气。邵夏茗后来在橘子市当了一名化学老师。

    夫妇俩的生活一度是被周边亲朋好友羡慕嫉妒的。

    因为没有孩子,两人相互扶持,日子过得相当滋润,开放后,邵夏茗凭着一腔孤勇,辞了工作下海经商,组织了一批装修工人,自己跑材料谈生意,余鹏做设计,能稳定接到单子之后,邵夏茗自己跑工商,注册了公司,而当时个体装潢公司是极少有的。

    邵夏茗在装潢这片蓝海里赚了个盆满钵满,在橘子市是数得上名号的有钱人了,前几年回海市过年时,给侄子的红包一包就是五六百,邵春生一家简直将邵夏茗当神仙一样供着。

    当然,红包的事都是邵告诉邵的……

    赚够了钱的邵夏茗志得意满,同时也挥金如土,出必吃馆子,住必选高级酒店,家里也是早早就买上了彩电冰箱甚至录像机、音响这类高档家电。

    余鹏则在此时迎来了人生的高光时刻,他的一幅作品被市艺术收藏中心相中,做为当代艺术品代表收入艺术展览馆。

    此时的夫妇俩可以是名符其实的名利双收了。

    然而人的梦想是没有边界的,余鹏开始向往能让全世界知道自己的名号,他决定到国外去开自己的画廊,并且很快就出国了。

    名义上公司里有邵夏茗坐镇,他去海外开拓市场。

    而邵知道的是——

    上辈子,邵征坚持不许邵夏茗卖公司,还余鹏这男人靠不住,一通脾气发得不但邵夏茗逆反了,连汪老太太都上了火气,毕竟余鹏是她娘家侄子,邵征看不起余鹏,可不就是看不起汪家所托非人么?

    好么,一场大乱,邵夏茗一气之下,真就把公司卖了,出国去了。

    然而,谁都没想到,邵征一语成谶,邵夏茗到了枫国,听余鹏的话将钱给了一名委托人是去办开画廊的手续,结果转眼那人就没了踪影,再逼问之下,才知道余鹏早在这边跟了一个富婆。

    原来余鹏到了枫国之后才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人欣赏他的作品,画廊更是办不起来,他出国带的钱本也不多,在国内又大手大脚惯了,到了国外也不懂节俭,很快便挥霍一空。

    穷极了的时候,他凭着一张还算不错的东方皮相,吸引到了一个乳国女人,这女人是个富婆,余鹏没有挣扎太多便沉进了富婆的温柔乡。

    但是余鹏也不傻,他也不敢把一切都赌在富婆身上,所以他还是让邵夏茗把公司卖了,带着所有的钱给他送过来……

    “反正你想出国,我现在把你弄出来了,出国之后,我也帮不了你了,茗茗,你要自己努力呀!”余鹏完这句话,给邵夏茗留了200块枫国币,和一套工艺品加工设备,就跟着富婆走了。

    邵夏茗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却已经悔之不及。

    *

    上辈子,邵直到十年后才知道这些事,那时的邵家也早已今非昔比。

    邵夏茗失踪了十年,十年间一封家书也没有,邵家二老托人去找也没找到,虽然嘴上不,心里却都已经默默接受这个女儿已经死在外面的事实了……

    然而她却又回来了。

    邵夏茗的归来几乎是一篇爽文级的结局,她硬是在那个陌生的国度,花了十年时间亲手做出了自己的工艺品牌,有了自己的专卖店,甚至全款买下了房产,以及加入了枫国国籍。

    归来的邵夏茗绝口不提十年间的经历,她只是骄傲的向父母展示自己的成功,并轻描淡写的将自己与余鹏离婚的事一笔带过。

    直到后来看着邵陷在那糟糕的婚姻里时,邵夏茗才将自己的经历了出来,用以规劝这个亲侄女:“,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不要再傻了,离了婚,跟姑姑去枫国,反正姑姑没孩子,将来姑姑的都是你的。”

    然而那时的邵……

    思绪到这里,邵苦笑了一下,那时的自己多蠢啊!竟然觉得姑姑是自己婚姻失败,见得她好……太蠢了!

    上辈子,邵夏茗最后孤身一人在枫国等着她醒悟了去接手自己的品牌公司……然而邵知道,姑姑永远也等不到自己了。

    如今重生了,邵思来想去,姑姑原本可以不去经历那番磨难的啊!就算她后来在海外重新下了一片江山,拥有自己的时尚工艺品牌,可是,那种被至爱之人推下悬崖,再踩着血泪爬回巅峰的过程,太痛苦了!

    邵咬着笔头,陷入沉思,不让姑姑卖掉在国内的公司是对的!但是,要怎么消姑姑出国的念头呢?

    *

    然而事实是,邵想不到办法……

    毕竟姑父在国内时,表现得还是很模范丈夫的……从来没有给邵家人任何把柄,即使邵征再如何反对他们的婚事,事后也找不出余鹏任何可以指摘的点。

    更何况,现在余鹏已经出国了,邵夏茗要出国显然是他已经在国外找到了富婆,并且准备骗姑姑给他带钱出去了!

    邵几乎要将笔头咬碎,这时,门外的楼梯上已经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邵夏茗放好行李下来了。

    邵立刻推门出去,叫道:“茗孃孃!”

    邵夏茗一见邵,立刻就笑了,她长得不算漂亮,但是笑起来格外爽朗,有种能令人安心的魅力:“!哇!你长这么大了!!”

    因为同是下乡当知青,邵夏茗和弟弟邵冬归离得近,来往也多些,邵夏茗跟侄女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却并不生分。

    笑着量了她一番,邵夏茗笑着:“真漂亮,像个大城市的姑娘了。”

    邵也笑着对邵夏茗:“茗孃孃也越来越时髦了。”

    邵家人除了邵春生之外,个个都是天然卷,邵夏茗也有着一头弯曲的波浪黑发,和邵束着卷卷的马尾不同,她将波浪一样的卷发披散在肩上,戴着一根宽宽的头箍,身上穿着紫色的蝙蝠袖毛衣和直筒喇叭裤,是这个时代最潮的扮。

    “你嗓子怎么了?”邵夏茗皱着眉头,量侄女的脸,“病了呀?”

    邵笑着摇头,轻轻:“没有,就是变声期倒嗓。”

    “哟!那你别话了,养着!等下有空了我们去云下堂给你开点养嗓子的药!”邵夏茗揉揉侄女的脸蛋儿,满眼怜惜,“我家黄鹂的嗓子可不能这么倒了!”

    没错,邵夏茗是最早发现邵有一副好嗓子的人,在邵还的时候就想服弟弟弟媳培养孩子学声乐,将来当个歌唱家什么的……然而,省儿童合唱团附在橘子市,离湘中要坐大半天的火车,邵冬归夫妇舍不得让邵那么就去住宿学习,便婉拒了姐姐的好意。

    *

    姑侄俩在楼道口聊着天,东客户的门开了,邵从里面走出来,看到邵夏茗时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着招呼:“孃孃!你怎么来了?”

    邵当然也是极喜欢这个姑姑的,毕竟她给的红包总是特别丰厚。

    邵夏茗看着侄儿,也笑着招呼:“也这么大了呀!哎呦!比我还高了!”

    邵得意的嘿嘿笑道:“孃孃!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呀!”

    “……”邵撇撇嘴,刚刚爷爷奶奶和姑姑在大厅里吵得那么响,她在二楼也能字字听清,邵跟她同在二楼,仅一墙之隔,装没听到?转念一想,也是,他们都是辈,去过问长辈之间的矛盾显然不合适。

    嗯……邵的情商比她想像的要高。

    而邵夏茗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邵:“装什么?爷爷刚刚骂得那么大声,你会没听到?”

    邵一愣,脸顿时红了。

    邵夏茗看他这样,又哈哈一笑:“行了,我又不怕他,走,下去看看你爸妈搞的圣诞宴是个什么样子!我还从来没参加过他们搞的圣诞宴呢!”

    着,不由分拉起邵和邵一起下楼去了。

    邵想自己不要下去,但是被邵夏茗牢牢拽着不松手,她也不好特意挣开,只能跟着下了楼。

    *

    楼下,宾客已经陆续来了不少。接近午餐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餐厅取餐。

    圣诞树被立在大厅一角,挂满了灯、彩带和装饰球,树下的架子铺了满地的白棉花,装作雪的样子,期间还堆满了礼盒。

    对于这一次的圣诞聚会,邵还是有些记忆的,邵家夫妇花了大价钱订了宣安宾馆西点房的两货箱西点,专门布置了自助餐厅,又订了四桌自助餐点,送货到家。不得不在这个时代,这种自助式的家宴简直是拉满了逼格。

    就连邵征老先生都表示非常满意了。

    圣诞宴请的客人分两拨,一拨是邵征和汪云溪的同事、好友,这些人绝大部分是教授或是科研学者,年纪也都很大了,也不怎么乐意端着盘子到处跑,因此邵春生将大厅用屏风隔了一块出来给老人们坐在里面吃喝。

    外面则是邵春生结交的那群文艺中青年们……

    邵夏茗带着两个孩子走进餐厅,便松开了手,带着一脸职业笑容混进了这群人中,阎习先前早听到了大厅里的争吵,她是不敢出来帮邵夏茗话的,但是邵夏茗既然来了,她自然是要去给人引见的,毕竟家里有个这么有钱的亲戚,谁知道了能不羡慕呢?

    “哎呀,给大家引见一下,这是我们春生的妹妹,邵家大姐,邵夏茗!”阎习扯着嗓子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这一嗓子果然吸引来了众多关注,周遭的目光并没有令邵夏茗尴尬,她跟着阎习一个个地认识这些陌生的客人,知道了这是某某厂的副厂长,那是某某学校的某老师等等。

    很快便与这些人谈笑风声起来。

    而邵就远不如姑姑那么长袖善舞了,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陌生又拥挤的环境令她紧张,甚至呼吸困难……

    邵早已端着盘子去找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去了,邵苍白着脸,一步步往门口挪,她要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侧后方传来,与此同时到来的还有那抹清淡微苦的墨香。

    魏启文皱着眉头量邵:“我扶你去旁边坐坐!”男生伸好扶住了她的胳膊。

    邵摇了摇头,退后了些避开了魏启文的触碰,强撑着:“我有点闷,出去透透气就好了!”着走出了餐厅,跑到花园的露台前。

    12月的空气冰冷刺骨,足以熄灭邵心头焚烧的那簇暗火,她大口喘着气,直到插在口袋里的手指不再颤抖。

    *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邵想起了上辈子的这一天发生的事……

    邵一直有点怪毛病,比如喜欢在昏暗的环境里看书,比如喜欢独处,比如厌恶人多,无序且嘈杂的场合。邵一直觉得自己有社交恐惧症什么的,直到刚才,她回忆起了上辈子的今天,没有人邀请她,她自己早早地混在宾客中羡慕于他们的西装,喇叭裤,蝙蝠衫……

    她看着那些香甜的糕点,馋得流口水,但的自尊心又死死拉着她:邵!这是邵家的宴会,他们没请你,你不要去吃他们的东西!

    这时,阎习和几个穿着时髦的“太太”经过她身边,阎习注意到了她,笑着用上海话:“哟!姑娘在呢!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邵,就是春生的阿弟在乡下养的孩。”

    于是,七八个女人围着她,带着诡异的笑容讨论起来:“哦!就是那个去当知青的阿弟啊?伊一家门都回来啦?”

    “没——就这孩回来了,哎呦,乡下人么都是这样的呀,管生不管养的,往阿拉这地一丢,自己白相相,开心伐?”

    “哦哟~这也忒不负责任咧!啥地方来的啦?”

    “湘中,得来,一笃笃的地方!”

    “湘中啊?那边人讲话怪怪的,上趟我碰到个那边的人,闲话讲得来~像外文一样,哈哈哈哈,哎,姑娘,侬会得讲湘中闲话伐?讲两句听听呀!”

    阎习笑得恶意十足:“哎呀,你个人也是太挫刻了,伊根本听伐懂阿拉讲点啥额!”

    然而……邵能听懂,虽然不会,但是邵每个字每一句都能听懂,时候爸爸经常喜欢用海市方言唱戏,邵学习普通,但语言天赋却极好,听得多了,自然便都能听懂……可是在当时,她却恨不得自己索性聋掉!

    周遭的声音都变成恶意的刀刺向她,女人们尖锐的笑和一旁看热闹的男人们不屑的嘴脸,在那个十四岁女孩心里烙下抹不去的伤痕。

    *

    深吸了几口气,邵终于平复下心情,隐约觉得心中某处郁结的阴霾在刚刚,不知不觉地散去了……

    这感觉很奇怪,就仿佛曾经布满乌云的天空突然去开雾散,甚至透出了阳光……邵轻轻捂着胸口,回头望向厅内,那群带着真真假假的笑意的人们,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了……

    难道,那件事没有发生,连带着自己的未来也不该再有心理阴影吗?邵诧异地想。

    “,你没事吧??”魏启文有些担心的从厅里出来,手里端着杯热阿华田递给她,“天冷得狠,你别在外面吹风!对嗓子不好。”

    知道邵是真的要学配音之后,魏启文也开始注意一些声带保养之类的事,可惜,邵现在似乎铁了心要跟他保持距离,魏启文渐渐也明白了女孩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邵越不理他,他倒越想关心这姑娘了。

    邵确实觉得冷,因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了杯子,口嘬着微烫口的热饮,这东西,是阎习买给邵喝的,平时精贵得不得了,每次调一杯送上楼给邵的时候,必要大声叫一句:“!喝阿华田啦!”

    生怕邵听不到……

    以前邵会生气,然而现在的邵则只觉得无聊又可笑,她缺一口阿华田吗?

    不,她更想念上好的滇省咖啡豆现磨出来的手工咖啡。

    邵没有道谢,她嗓子不好,能不开口就不开口,魏启文是知道的。

    “刚刚怎么了?”魏启文试探着问。

    邵想了想,摇摇头笑了一下:“不重要了。”她用气声。

    是的,不重要了!这辈子她没有经历那场无耻的嘲弄,她的心上没有伤痕了!她更自信,也更乐观了。

    如果这重生真的是某位神明的馈赠,那她将无比虔诚地感谢它!

    魏启文当然是不懂的,疑惑地量着面前的女孩,她身上有太多谜团,让人捉摸不透。

    *

    两个人没有在露台久呆,回到厅里时,就见一群人正围着邵春生家的钢琴起着哄。

    邵坐在琴旁,脸色不虞。

    “弹一段嘛!”

    “就是,你学钢琴么不就是为了弹给人听的嘛?”

    “来来,弹一个!”

    阎习远远地站在角落里,并不关心一般地整理着点心架,老爷子不让邵听她的当众表演,那她就不开口了,反正那些宾客会让弹的。

    邵低头着,咬着唇,脸色红红的,但没有人在意这个。

    “哎呀,弹一段啦!你妈妈你要考钢琴十级了,来,弹给叔叔听听看,叔叔给你分!”

    “哦哟~钢琴十级呀!那个老难咧!阿拉囡去年刚刚考出来,我晓得曲目的,侬弹那个……那个……叫啥来了……”

    “弹呀!”

    “弹呀!”

    邵终于翻开了琴盖,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狠狠的敲下去,一串音符从他指尖迸射而出,在厅堂里响起,接下来是一分多钟的快板,变调,再变调,疯狂又密集的重复钢琴声一下又一下的溅落在空气中,令人烦躁不安,最后一声暴躁的巨响终止于乐符的最后。

    邵抬起头,一向白胖而显得不怎么有气势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他看向身边的人们:“你们知道我弹的是什么吗?”

    周遭的人面面相觑,他们都被这一连串炫技一般的快速音节给惊呆了,哪来得及去想这是什么……根本就是瞎弹的吧?

    碍于主人的面子,没有人话。

    邵冷笑了一声,看向了母亲,不出意外地看到母亲那张气愤到扭曲的脸,他笑得更快意了:“你们猜不到吧?”

    邵有些惊讶地看着邵,这是她所不认识的邵,跟自己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妈宝男完全不是一个人!难道……他也重生了?!不,不可能……

    哦,是了,因为应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场嘲弄没有发生,而今时今日必须有一场嘲弄,所以,邵接受了这一切?

    结果居然是把邵的脾气给激起来了吗?

    邵弹的曲子在那个时代并不出名,它叫《大黄蜂的飞行》,而在未来的某个时期,它会由一位钢琴家演绎,并为人所熟知——《野蜂飞舞》。

    邵弹这首曲子,无疑是对这群人极应景的讽刺了。

    “邵!”阎习冲到儿子面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啪!”又是一声。

    阎习捂着半边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邵夏茗。

    邵家大姐冷冷看着她:“看什么看?自己没痛过,不知道别人疼不疼,那就让你知道一下。”

    周遭鸦雀无声,气氛紧张,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