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二章 他是你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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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托运行李的大船先行一步, 到傍晚时,沁嘉带着人上了另一搜船,算趁此机会到江南好生玩两天。

    本来是要将庞秋撇下的, 谁知他警醒得很,即便是不当班依然留着心,见船速减慢立马起了疑心, 死皮赖脸的跟着上了船。

    沁嘉本也没想做什么出格的事, 多带他一人也无妨,便交代沉仲好生待着他,一应用度万不可苛刻了人家。

    来到江南码头却见到个熟悉的面孔,看情形已在这里等待自己许久,沁嘉有些诧异,试探唤了声:“陈奢表哥?”

    她母亲圣元皇后乃四大世家之一的陈家嫡女,上头两位兄长皆未入朝为官, 一位拜在抱玉山人门下,早成为一方大家, 人称抚蘅公子, 另一位则是赫赫有名的大儒士陈灵, 周游列国四海为家,膝下唯有一子, 便是眼前衣着锦绣穿金戴银的公子陈奢。

    “公主表妹。”陈奢惯常都是这样唤她,见了面高兴道:“几年不见,表妹可好。”

    沁嘉干笑两声, 跟玉痕使了个眼色,让她暂且拖住庞秋,自己则迎上去招呼陈奢。

    还记得母亲曾经过,外祖父给孙辈们取名依次选取“富贵奢靡”四字, 就是嫌弃自己两个儿子性情太过冷淡,长子陈珏至今未婚,唯一的嫡孙陈奢还是用非常手段得来的,自就在金银堆里养着,就怕他学着他爹一样的性子,无心权色,淡泊寡致。

    陈家二老爷如今已是古稀之人,仍是孑然一身,至此偌大一个世家,到这辈竟只剩下陈奢一根独苗苗,真乃令人唏嘘。

    “表哥怎知我来了江南。”沁嘉知道外祖父一家都不拘世俗礼节,是以跟他们话从不端着。

    “你知道的,我爹和大伯两个差不多就是算命先生,有什么事儿掐指一算,差不多就结了。”陈奢带着他走进城中一家酒馆,两人要了几样菜,一坛好酒,在包间里安稳坐下。

    “外祖父身体还好吧?”听闻大伯归家,沁嘉有些惊讶,这两个叔伯年轻时都是仙人之姿,且大部分时候居无定所,现在同时回家必是出什么事了。

    “不是外祖父,是叔公身子骨有些不妥。”陈奢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看她吃了一会儿,才将事情原委仔细道来:“叔公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将我们都叫回身边,竟出他年轻时与霍国公主的一段旧事,是两人之间育有一子一直养在民间,想在死之前让其认祖归宗。”

    陈奢性情洒脱,很有几分江湖儿女的义气,且家中长辈亲眷有怪癖的多,这种事随口来亦未觉的有什么不妥当。

    沁嘉早对外祖家奇葩事见怪不怪,两位叔伯不是醉心学术,就是喜好四处游历,没有能掌家理事的,眼前这位表兄是陈家唯一嫡孙,不出意外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是以她对其比旁人多看重几分,每年往来节礼从未落下。

    原以为这不过是叔公年轻时一段风流韵事,因涉及到霍国公主,怕被人抓住辫子才事先跟自己知会一声,以免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便听陈奢接着道:“当年叔叔出生的时候,正值姑姑入主后宫,叔公担心此事连累家族,便将叔叔养在江阴一户普通人家里,因心里过意不去,又暗地里派人教授他武功心法,还特意寻了个大儒者假作教书先生,一直教导他至成人。”

    “这么,叔公一直在暗中庇护他。”沁嘉算了算,若是母亲当皇后那些年诞下的孩子,现在年龄该不算了。

    “叔公因心存愧疚,此生竟再未婚配,更时不时找各种机会,捎些物件给叔叔,这次生病却生了执念,让我们无论如何将人寻回来认祖归宗,还要听叔叔唤他一声父亲方可瞑目。”

    “今时不同以往,陛下身上流着陈家的血,便是叫人知道了叔公与霍国公主之间那段过往,本宫亦有法子叫人不出什么来。”沁嘉搁下筷子,慢慢儿喝了一口热酒,周身透出几分雍容气度,举止从容不迫。

    陈奢看着她,低头苦笑了下:“可若那孩子长大后入了庙堂,如今已权倾朝野,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能影响着天晟的国运呢。”

    此事难,就难在这里。

    外祖父和父亲他们商量过后,命他直接来找长公主,将实情和盘托出。

    沁嘉怔愣住,听陈奢语气郑重其事道:“兹事体大,陈家不敢继续欺瞒,此人此前任过天子少师,如今已是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

    沁嘉将酒杯重重搁下,思虑良久。

    “你刚才,唤他什么?”

    “叔公的儿子,自然就是咱们的叔。”陈奢斟酌着道,并不知这样称呼有何不妥。

    沁嘉脸色白了白,震惊的同时,庆幸提早把庞秋支开了。

    “长辈们的意思,关于霍国公主的事,能瞒就瞒,若长公主觉的不妥,干脆夺了他的官位就是。”陈奢见其面色变得难看,硬着头皮道:“既然是叔公他老人家的血脉,那也是长公主的亲眷,望您能够顾念一二,允叔叔认祖归宗。”

    什么叔叔……只顾念他个头!

    “不知叔公还能支撑多久,我正好有空,回去看看他老人家。”沁嘉忍着不发作,想着先回去找外祖父商议此事,再作定夺。

    “等叔叔回来应该不成问题。”陈奢面上并无一丝悲色,一面招呼沁嘉吃菜,压下了另一桩心事。

    这几年外祖父总想起姑姑,觉得是他无用,未能庇护两个外孙,最近更时时念叨着公主表妹的亲事,有意让自己做驸马,照顾公主表妹。

    这趟出门,他就是想跟沁嘉表妹商量看看,能不能帮他回绝了这事,自己跟父亲和大伯他们一样,只想闲云野鹤度此生,并不想成亲生子。

    可被正事一岔,倒是有些不出口了。

    ~

    江阴镇上,严嵩带着一队人马将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团团围住,寻着那对老夫妻,吩咐左右:“把他们抓起来,严刑逼供,一直到他们招供为止!”

    早在盐运改革的消息一传出,严嵩便带人寻到萧容昶祖宅,算抓了他父母做要挟,强行叫停这项政令。

    可那次派去的人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没有动到对方分毫,反叫对方从中察觉到端倪。

    当年他父亲为了讨好几大世家,做过很长一段时间陈家二公子的跟班,甚至知道二公子与霍国公主行了苟且之事,最后还帮着二公子安置了那畜生。

    后来父亲想用这件事向病危的圣元皇后讨个人情,让妹妹进宫去做继后,却被对方冷冰冰的拒绝了,直言若此事暴露,严家亦别想再在中原立足。

    父亲因自己也参与其中,怕受牵连,就一直守口如瓶,直到死前才将此等秘辛告知自己。

    可如今严家已全由二房做主,景安侯仗着有长公主撑腰,什么事都要来插一脚,自己这个正头大老爷反倒成了摆设。

    既如此,他便要将当年那桩旧事嚷嚷出来,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带来的人正要动手,忽然里里外外涌现出大量锦衣卫,将屋子团团包围。

    北镇抚司统领亲自出京拿人,形势逆转,严嵩很快被堵了嘴五花大绑扔进马车里,袁博又将受了惊吓的两老恭恭敬敬请上车,一行人片刻不停进京去了。

    送两老的马车走得慢些,另一辆则不分日夜奔驰,翌日丑时已将人带到萧容昶面前。

    暗室内,他独自坐了良久,现在忆起童年,只觉父母对自己态度有些过于客气和疏离。

    他本就是个清冷性子,不喜与人亲密,所以对于和父母的关系,从从未觉得有何不妥。

    却从严嵩的一次挑衅中,意外得知,对方曾逼迫父母交出能证明自己身世的证物。

    他想起时候身边出现过的那些人,如昙花一现般,教授他各种技能,以及他的启蒙老师……凡此种种,都像是有人在背后默默安排。

    严嵩在马车里已经由人审问过一轮,亲眼见过能治自己死罪的账册等物件,上面还有自己亲信的画押,心早已凉了半截。

    及至到了暗室,伸手不见五指。

    直到坐于上首的男子起身走来,他才意识到,这黑暗空间并不止自己一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感漫上心间,男人冷沉的语调仿佛不带任何情感,让他心里一阵阵发寒。

    “杀你,有伤皇家的颜面,不如这样,你自己动手,留景安侯一个体面。”

    严嵩认出这声音,强撑着一口气,大声道:“一个流有霍国血脉的臣子,竟然会关心天晟皇家的体面,岂不可笑……”

    罢,见对方久久未发一言,才意识到,他恐怕还不清楚自己身世。

    黑暗中他看不见对方的脸,甚至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却无端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让他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霍国血脉吗……

    萧容昶很快想起自己异于常人的体质,自他几乎不曾生过病,即便受伤流血,恢复的速度也明显快于常人。

    他生性凉薄,与周遭任何人的感情联系都不深,即便知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心中亦只有淡淡的错愕。

    却对霍国二字,生出极强的抵触情绪。

    长久的寂静中,严嵩拿捏不准对方心思,决定赌一把:“只要你放过我,我便告诉你亲生父母是谁。”

    “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官谈条件。”萧容昶容色冷峻,眼中几分不屑一顾:“真是可怜,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