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三章 姻缘自有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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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奢抬眼看去, 迎面走来的男人一身直襟紫袍,身姿挺拔修长,端的是眉目清雅, 天人之姿。

    且浑身透出一股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视线相对时,竟让人感到一股沉沉的压迫感。

    忽然想起之前偷听到大伯的那句话——

    “三弟命里将有一劫, 渡则下半生万事顺遂, 儿孙满堂,若不渡,将余生鳏寡孤独,抑郁而终。”

    正想着到底是个什么劫,对方已到近前。

    陈奢赶紧给他行礼:“叔叔好。”

    “嗯。”他淡淡应了声,在火架子旁坐下。

    陈奢还以为他过招呼之后,就会走呢,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留下来,赶紧让梅香再多添一把椅子, 一副碗筷。

    一面笑着找补:“是我忘了, 叔叔年纪和我们差不多, 这几天定是在屋里呆闷了,以后再有好玩儿的事, 一定不把您落下。”

    沁嘉听见这话,笑得不行,趣萧容昶:“是啊, 如今正放着春假呢,萧大人也别老气横秋的端着,偶尔放松一下才好。”

    萧容昶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示意她坐到身边来。

    陈奢手上动作不停,把用签子穿好的牛肉,鸡爪等食物都放在火架子上不断翻转,架势十足道:“二位还想吃什么,都可以拿来火架子上烤,撒上孜然,五香粉,葱花,烤得滋滋作响,味道别提多美了。”

    沁嘉挨着萧容昶坐下,和他对视一眼,眼里盈满了笑意,在黑夜里亮如星辰。

    “倒是个新鲜吃法。”萧容昶也笑了,目光温和明朗,看上去心情十分愉悦。

    陈奢尽管在男女之事上分外迟钝,却也觉得这两人在一起的画面,有些过于和谐美好,好像自己突然之间就成了多余的那个人。

    更没想到,萧容昶会亲自上阵,从食盒里挑了几串鹌鹑蛋、虾丸,还有牛肉,纡尊降贵蹲在火架子旁,很快就把自己的手法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沁嘉探身过去,手肘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看他烤东西吃,红唇微微勾起。

    就连丫鬟们也忍不住偷偷瞧他,红着脸声提醒他什么时候该放调料。

    平常在朝堂上端方持重、一不二的男人,此刻挽起衣袖蹲在地上烤串的样子,实在太具有反差魅力,沁嘉竟然觉得心跳加速,赶紧移开了目光。

    陈奢将刚烤好的牛肉递给沁嘉,见她并不接,以为她不爱吃这个,却见萧容昶把虾丸递过去,她就接了,不由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原来表妹不爱吃牛肉,只爱吃虾丸。”

    沁嘉和萧容昶坐在一处,边聊天边吃东西的画面,实在养眼极了,梅香忍不住赞叹道:“表姐和我们三爷可真相配。”

    “是么。”陈奢吃着牛肉串,感觉自己已然被排除在外。

    但他天生心大,很快就把这点局促抛诸脑后了。

    火架子烧得很旺,烤得人身上暖暖的,只是油烟也不断往外冒,沁嘉坐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跟萧容昶抱怨道:“一身都是味儿,难闻死了,我要洗头。”

    “玉痕没跟着来,你自己可能行?”萧容昶比她先到两天,知道陈家人的生活习惯,让丫鬟伺候沐浴这种事,怕是都闻所未闻。

    沁嘉被炭火熏得连续了几个喷嚏,抬起头,一脸无辜看向他。

    “什么意思?”萧容昶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瘆人,直觉不太妙。

    陈奢还在边上,她不敢太大声,只以口型告诉他:“你帮我洗头。”

    “……”萧容昶差点被呛到,站起身往左右看了看,凝眉拒绝:“不行。”

    沁嘉见陈奢在那埋头吃东西,压根没注意到这边,悄悄扯他的衣袖撒娇:“可是我不会啊……”

    “殿下不是不会,是骄奢惯了。”萧容昶无情戳穿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在别处都罢了,这儿是陈家,若被人看见臣……臣偷进殿下浴室,日后可就不清了。”

    “你不是还想公开吗,这会儿怕什么。”沁嘉不依不饶,拿足尖去踢他的腿,嗔道:“寒冬腊月的,难道你要看我冻死在浴室里吗。”

    “不会的,这两天臣已经试过了,浴室里很暖和。”他咬死不松口。

    他是很想公开两人之间的关系,却绝不是以被人抓包的方式。

    本来陈家老太爷和便宜爹,就忌惮着京中那些传言,觉得自己分外不是个东西……

    “殿下死了心吧,臣还顾惜着名声呢。”在外人面前,他是无所谓声名狼藉,可陈家老太爷是她外祖父,他不想给她娘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萧大人爱惜名声,看来是我无理取闹了。”沁嘉面无表情,心里禁不住冷笑,当初是谁在信中劝她来江阴,这时就翻脸不认人了。

    为了来这趟,她把玉痕留在幽云代她理事,现在身边缺人伺候,反被他成是骄奢。

    想到京中那些传言的来处,萧容昶伸手在她面颊上捏了捏,冷笑:“现如今各大茶肆里还在传,臣那活儿不行……呵,长公主编排萧某编排得很欢嘛,感情你家男人行不行,你不知道?”

    “萧容昶,你就是个混蛋!”沁嘉气得将签子一把甩往他身上,紫色袍服的前襟沾上油腻,颜色深浅斑驳。

    之前一直聚少离多,便想让着他几分算了,也是许久未曾吵架,倒是忘了对方这张嘴有多欠。

    萧容昶沉着脸,将被弄脏的外袍脱下来,想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喜欢上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却见她眼睛一红,起身飞快跑回屋去了。

    相识五载,争执的次数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他一时不禁呆住。

    陈奢适才想起父亲告诫过他,三叔跟长公主素有过节,别将他二人凑在一起。

    刚才看他们之间气氛其乐融融,还觉得这话是危言耸听,没想到脸来得如此之快。

    “叔叔,你别生气,我这就去劝劝表妹。”陈奢自觉责任重大,赶紧往沁嘉房门前走去,连续敲了几下都没人应,去推才发现门已经被反锁住了。

    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萧容昶,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道:“没事,叔叔先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守着就好。”

    “深更半夜,你守她房门前做什么。”萧容昶凝眉,一把抓住他胳膊,直接将人一并拖走了。

    两人住的院子相邻,眼看快到了,陈奢突然放缓了脚步,惴惴不安道:“叔叔,前面那人好像是我爹,吓死人了。”

    陈灵对自家儿子视而不见,直接朝萧容昶走过去:“走,到大哥屋里喝酒去。”

    “嗯……”他此时心情不好,正想喝两杯。

    陈奢一见没自己的事,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去了。

    陈灵抬起胳膊要揽着萧容昶,见他微微一躲,不由笑了笑,不甚在意的继续往前走。

    陈蘅穿一身青色道袍,正盘腿坐在青阶上煮酒。

    三兄弟都是话不多的人,此前相聚过几次,在一起喝酒倒也自在。

    然而这次,陈灵是另有目的,主动挑起话头道:“不知三弟跟长公主,可相熟。”

    萧容昶哽了哽,想起刚才的争吵,心底不禁几分苦涩,应声道:“自然是熟悉的。”

    “那不知可否请三弟帮个忙。”陈灵看了眼面露疑惑之色的大哥,笑了笑,解释道:“陈奢这孩子老大不了,这些日子我从旁瞧着,他与长公主倒是聊得来,便想请三弟给这两个孩子牵线搭桥,不知可否。”

    陈蘅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看向萧容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到时候还要麻烦大哥给他们俩合个卦。”陈灵搓了搓手,一思只望着儿子赶紧成亲,他便能无牵无挂的继续去云游四方。

    “此事不妥。”萧容昶拒绝得斩钉截铁,看向陈灵错愕的面容,蹙眉道:“长公主跟陈奢绝无可能,还请二哥不要乱点鸳鸯。”

    “这两人年纪相仿,郎有情妾有意,怎么就绝无可能了。”陈灵不禁有些生气,将酒杯重重搁下。

    “三弟得对,陈奢与侄女儿并无缘分。”陈蘅从中做和事佬,拍了拍萧容昶的肩膀,温声细语道:“只是三弟也要谨记一点,姻缘自有天定,凡事无需强求。”

    “我只知,谋定胜天。”萧容昶知道陈蘅算卦是一绝,却是从不信这套,起身跟两位兄长告辞。

    回去路上,心里却是在想,不就是洗个头么……也不知道她现在洗了没有,会不会受凉。

    陈家的下人总共就那么几个,萧容昶一路走到梅林,都没遇见一个人。

    阶前没点灯,猜想这时候她应该睡了,未免惊动了丫鬟,他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他摸到床头,用火石点上了灯。

    床上端端正正坐着个人,眼睛通红,黑长直发垂在床褥上,第一眼简直能将人吓懵。

    萧容昶脸色白了白,心知这关不好过了,在床边坐下轻言细语道:“怎么还没睡。”

    罢,手指缠起她一缕头发,感觉微微湿润,且有股淡淡的皂荚香味,心里不禁一咯噔。

    “你再不走,我就要叫人了。”沁嘉突然开口,嗓子却意外的有些哑。

    萧容昶蹙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