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时光尚早

A+A-

    没了船贼寇犹如断了鳍鱼,望水不能游。

    船只是水寇们生存根本,自是万般要,不可或缺。他们上岸抢粮,留不少人在船上放风、看守。如遇强敌虽不能战,但速速扬帆开船遁总是不难。

    为何会遭人连片烧光?

    夜色海面上,一只只燃烧船只,浓烟烈火,恍若水上火莲。见情形,贼人头目眼冒血丝,面目狰狞,愈发觉得是遭了暗算——城兵镇守,又分队绕后烧船,断他们后路,这不就是瓮中捉鳖吗?

    若非人提前暴露他们行踪,州衙岂能安排得这么周密?

    “头,咱们怎么办?”

    头目思忖,脸上露出狠色,才道:“带着弟兄们往南,先逃过追捕,再等岛上派船来接我们。”

    太仓州城,州衙门前。

    衙役、民壮们吓退了贼寇,守住了太仓州粮食,百姓们未失分毫。时,他们士气高涨,整装待发。

    “依照大庆律,与敌寇鏖战,良民杀寇一名可抵五成粮税,衙役杀寇计功,赏银升官。诸位,失了船只水寇只能在地上逃窜,宛如失了巢蝼蚁,见缝就钻,他们不仅仅是水寇,还是粮税,是赏银,是功绩!诸位可愿意随本官杀出城去,追捕贼寇?”

    “愿意!愿意!愿意!”

    喊气势,可以与卫正规军比肩。

    锄头铁锹长犁,工具虽简陋一些,但胜在人多,民壮们五人成组,胆壮了不少。

    正在时,今夜另一位主角——冷千户,带着千余兵马姗姗来迟。一如裴秉元春日上任时听见步伐,整齐沉稳,不慌不紧。

    冷千户策马在前,以为还同以往那样顺利——装模作样追贼,包围州衙请赏。

    谁料城内通火通明,街上丝毫不见贼寇痕迹,各家各户也无哀嚎恸哭。

    来到州衙前,裴知州负站在最前面,身后是长长民壮队伍,特地等候镇海卫冷千户到来。

    “冷千户率兵前来,是遵卫指挥使命,前来抵御追捕贼寇罢?”裴秉元大发问道,先制人。

    冷千户见场景,猜到形势变,遂只能应道:“正是,卫哨报贼寇来犯,卫指挥使心忧太仓州百姓,命本官率队前来杀寇。”

    “冷千户来得正好。”裴秉元顺着冷千户话往下,道,“贼寇攻城不举,四处逃窜,已溃不成军,请冷千户率队随本官出城,一同追捕贼寇!”

    冷千户万没想到裴秉元会提如要求,心中没底,面露犹豫色。

    裴秉元追问:“冷千户是不肯,还是不敢?”量放大。

    冷千户推托道:“本官身为武官,受卫指挥使统领,恐怕难以遵裴知州命。”

    “方才不是卫指挥使派尔等来抵御追捕贼寇么?现下,冷千户又换一套辞来搪塞本官,莫非卫指挥使话在行伍内不作数?”裴秉元道,语气中满不屑和嘲讽,“若是如,岂不叫人耻笑?”

    未等冷千户回话,裴秉元又道:“也罢,时不待我,冷千户不敢去就请自便罢。”转身对身后衙役、民壮们道,“莫让贼寇逃远了,我们!”

    番,裴秉元不仅仅下了镇海卫面子,还涨自己人士气。

    “冷大人,咱们如何是好?”副千户低问道。

    “跟上去。”冷千户下令。

    横竖这时辰,贼寇们应该已经上船出海了,陪这位知州老爷白跑一趟又如何?免得日后镇海卫被人诟病。

    万一落了卫指挥使脸面就不好了。

    冷千户这般想。

    山包上,杂草丛里,贼寇头目看到底下追兵们举着火把,拉式铺开四处搜寻,又见身着甲胄士卒也在其列,数目不少,带队那人正是冷千户,身姿魁梧。

    他认得。

    贼寇头目气得牙痒痒,咬牙切齿。

    “头,那姓冷出卖了咱们?”

    “他不过是围在主子跟前讨骨头渣子吃。”贼寇头目目光凶狠,又道,“我原以为,王指挥明年才急需军功升迁,今年还可继续合作,没想到他这么急不可耐,早早就动了歪心思。”

    头目啐了一口,道:“光脚不怕穿鞋,这梁子结下了。”

    他对身边几兄弟道:“,叫上几领头,咱们往北。”只顺利逃出去,才能再谋后路。荒年里,只要了几头头,很快就能拉起一支新队伍。

    “是。”

    夜色遮人,夜里追捕不算顺利,一夜下来,只追捕到几十落单藏匿贼寇,从他们口中知晓,贼寇头目带着大部队往南逃窜了。

    等到天色大亮,全城百姓投入到搜捕贼寇队伍中,但凡些风吹草动,便立马报给衙役、民壮。

    几日后,往南逃队伍被追上,逼到了海崖上。数日逃命,他们身子疲乏,已无顽抗。

    计数后,裴秉元番领队共击杀、逮捕了一千百余名贼寇,数在军功中不算卓绝,然则,在州衙、县衙等地方官长中,这份功劳十分显眼、难得。

    光靠衙役、民壮能取得数,几人能为?

    州衙后院,一家口坐在一起吃饭。

    这段时日,餐桌上总能见到各种各样瓜豆蔬果,农家鸡鸭禽畜,变着花样来。

    许多菜品是裴秉元、林氏在北边不曾吃过,尝起来新鲜又美味。

    或是州衙衙役送来,或是百姓送到州衙里,挑是最好。

    裴秉元叮嘱林氏道:“可不能白拿他们,今年虽是丰收,也仅是够他们一大家子填饱肚子尔,不富余。”

    “我省得。”林氏替裴秉元盛了碗米饭,颗粒饱满圆润,递过去,道,“能推我给推了,若是不能推,我也叫申二家送铜板子去了。”

    林氏又低问道:“今年功绩何时上报朝廷?”紧接着又道,“官人同僚里,可丁忧耽误了婚事才俊?”

    裴秉元知晓林氏心思,应道:“功绩是由苏州府知府大人上奏朝廷,恐怕要等岁末至于竹儿婚事,她是主见,不若等她出宫,听了她意思再罢。”

    林氏点头。

    身边事在往好方向发展,裴少淮心无旁骛,能够静心学习,认真研究文章。

    在东林书院里,他和田永玏关系愈来愈好,人交流学问来往,裴少淮同田永玏讲北直隶文章特点,田永玏则告诉裴少淮江南学子以何方式提高文章蕴意。

    人收获颇丰。

    只是近来,裴少淮意识了一大问题,他反思后,自觉得自己学识到了一瓶颈期,文章水平总在瓶颈处徘徊不前。

    似乎他写文章很不错,可圈可点,还被教谕们当作好文贴出。

    但裴少淮翻出旧文章,原先觉得尚可文章,再读时觉得犹如嚼蜡,乏味可陈。

    他每每落笔写文章时,前一句刚刚写完,后一句思路马上就来了。这听起来似乎是好事,“下笔千文”,实则是裴少淮陷入了一舒适圈内,遵循于习惯行事,事情只是复已。

    遵循于脑中既定思路写文章,亦只是以前文章复刻。

    只停笔思考,辗转琢磨,笔下才是新鲜。

    裴少淮明白,他急需一水准远高于他上前辈来指导他,他才能出这样困境。或是他历事足够丰富,看遍百态,自己慢慢去悟透。

    在没找到这位“前辈”以前,裴少淮只能选择第二种方式,多出去、看看。大姐夫徐瞻不就是历事后才考得榜眼吗?

    最新一期崇文文卷付梓印出,田永玏给裴少淮送来一本,道:“这期崇文文卷卷末,南居士画作,裴师弟莫错过了。”眼中含笑,显然意指。

    裴少淮遂直接翻到卷末,只见金色稻浪当中,百姓面带喜色,挥汗收割稻子,一把把捆好后,送回家中,又许多孩童在田间地头拾穗,篓子里插着遗落稻穗。

    好一幅百农秋收图。画作上题了一首诗,赞叹秋收美,当属农户喜。

    这幅画,画是太仓州秋收,无怪田永玏特地提醒他要看最后一幅画。

    裴少淮又看到南居士点评北客文章,写道:“文章一如既往好,然则第股、第六股中,字句意已在以前文章中写过,番用词用句、法虽大不同,判若文,然骨子里是一样,立意未变北客先生这段时日兴许需要出去,时光尚早,莫急。”

    一句,一下子击中裴少淮心尖,颤颤。

    知己也。

    良师也。

    南居士话,再次证实裴少淮自我感觉没错,他已经被困在某境地中,长久矣,他确实需要突破。

    其二,南居士能从数篇文章中得出结论,明南居士水准远在他上。最后那句“时光尚早,莫急”,裴少淮反复品味,暗想,南居士是从何处看出他是年轻人,年岁尚,时日还长?

    果然境界高了一层,能看到东西不一样。

    南居士点评不只是裴少淮文章,还是他当前状态。

    裴少淮已经动了要寻找南居士心思,遂问田永玏道:“田师兄,画意境甚好,于家父又别样意义,不知原作能否借与我带回家中,让家父赏阅一番?”

    他是实话,也带自己私心。

    田永玏轻松应道:“这是自然,裴师弟在稍等,我这便去崇文堂取画。”

    “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