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放心,好着呢
地铁平稳到站,常湛扒着垃圾桶,呕了半天也没吐出来东西。
外面空气清新,晕车的感觉稍微减弱,不过后遗症很重。常湛脑袋里仿佛灌了铅和水银的混合体,昏沉且重。
林书雁去自动售货机买了瓶水,拧开递给他喝。常湛狼狈地蹲在地上,像一只被雨淋蔫的大狗。
“好玩吗?”
常湛仰头灌进大半瓶水,脸色仍旧不见缓和,唇色发着贫血般苍白,仅余的那几分血色略显病态。
“不好玩。”他连连挥手,“林医生,你怎么受得了每天来回的?”
林书雁:“习惯就好。”
才几站地就成这样,大学时他每天都要坐地铁从西到东,几乎是贯穿全线去做家教。开始他也受不了地铁里浑浊的空气,狭空间里人们拥挤在一起,是香水和汗液混杂的味道,但时间久了就好。
另一边地铁进站,林书雁遗憾道:“看来你没法体验回程了。”
常湛:“再也不想。”
“那你算怎么回去?”
常湛难受,忍着吐意:“先上去再,真要吐了。”
林书雁见他脸色比刚才好了不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追求者惯用的伎俩,如果是后者,未免太拙劣。
两人出了站,暖风撩人,常湛头脑清醒了些,又灌了几口冷水。
地铁口风大,林书雁想起他正感冒着:“往边上站站。”
常湛挪了几步。
“好点了吗?”
常湛脸色稍微缓和:“现在好多了。”
闻言,林书雁站在路边,展臂招手:“我帮你叫辆车,你直接回家或者回医院开自己的车,随你便。”
“不行!”常湛反应激烈,胃里那股恶心劲又翻涌上来:“我现在看见车就想吐。”
路旁馆林立,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问林书雁:“你还没吃饭吧?”
“你这样能吃下?”
这是个问题。
最终常湛:“先送你回家吧,正好吹吹风。”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他还是要送林书雁回家。林书雁在这方面一向抗拒,可都到家门口了,他不好再拒绝:“过了路口就是。”
走在路上,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被拉长,两人心中各自有事,聊得不多,常湛时不时两句。
过红绿灯时,林书雁想起:“你之前,你在部队呆过,是怎么回事?”
“林医生对这个有兴趣?”常湛开了话匣子,“其实也没什么,大学时我成绩不好,总是翘课,我爸知道以后就把我弄到部队呆了几个月。”
“你身上的疤也是那时候留的?”
常湛:“是也不是,有些是训练受伤的,有些是我爸揍的。”
因为期间他往外偷跑了好几次,每次都会被常山带人找到,免不了挨一顿揍。不过这事丢人,他不算跟林书雁。
又走了一截路,林书雁始终没吭声。常湛用手戳了下他胳膊:“林医生。”
林书雁回头:“怎么?”
常湛厚脸皮问:“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林书雁微愣:“没有的事。”
“那你问这个干什么?”
“纯属好奇。”
常湛“哦”了声,又像大狗低落地垂下头。
林书雁租的是老式区,因为地铁穿行而过,因此房租偏高,但胜在绿化好,周围安静。常湛瞥了两眼,跟他时候住过的家属院差不多。
站在区门口,林书雁道:“就到这吧。”
风吹乱常湛的头发:“我送你进去。”
林书雁就知道他不肯作罢,不想多做无意义的纠缠:“随你。”
鹅卵石路崎岖不平,两人穿过花园,夏天炎热,有几个家长带着孩正在纳凉。孩子顽皮,两人正走着,一个女孩没注意撞到了常湛身上。
这一撞,常湛还没什么,女孩先哭了起来。
常湛以为自己吓着了她,无辜道:“我长得有这么凶吗?”
林书雁蹲下安慰她。女孩扎着马尾辫,哭个不停:“冰激凌……”
林书雁这才看见地上融着一滩黏水,再看,常湛的裤脚也不可避免遭了殃。
常湛刚才不觉,此时感到腿边生风,他低头看了看,果然裤腿上洇着一片深。
他下意识骂了句:“靠!”
家长闻声赶来,忙道歉。当着林书雁和朋友的面,常湛忍下不悦,装作心平气和地没事。
擦干净身上的冰激凌,他边走边问:“林医生,你喜欢孩吗?”
林书雁头也不抬:“不喜欢。”
“我也不喜欢。”常湛漫不经心道,“烦。”
林书雁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那是因为你自己还是个孩。”
“我?”
常湛想,原来林书雁把他当孩,可他并不,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称得上老练。二十几岁他便早已看惯别人的阿谀奉承、真情假意,心智其实比同龄人更成熟。
只是他在林书雁面前表现的,是最无害那一面。
“我不了。”常湛在单元楼前停下,眯起眼睛问,“你不答应我的追求,不会是因为年龄吧?”
林书雁垂眸:“我过,我不喜欢男人。”
常湛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中盯了他几秒钟,而后道:“我会让你喜欢的。”
林书雁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哪儿来的自信:“我到了,你回去吧。”
常湛眼中的危险稍纵即逝,换回人畜无害的表情:“不请我上去坐坐?还没吃饭,好饿。”
“你没吃晚饭?”林书雁惊讶。
常湛撇嘴:“没,四点半就去办公室门口等你了。”
本以为他来复查只是找个漂亮借口,没想到他连晚饭都没吃。林书雁想起刚才他在地铁站吐也吐不出来,有些心软。
这时常湛道:“真的好饿,林医生。”
林书雁正要开口,便又听见他:“你不请我上去坐坐,那能不能借个厕所?”
“灌了一整瓶水。”常湛向上抛起空水瓶,又接住,“憋久了会坏的。”
他总是有办法让人心软,或强硬或撒娇,都拿捏得正好,恰恰正击林书雁的软肋。
常湛保证:“上个厕所就走,好不好,林医生?”
“不好。”
“人有三急,别这么不讲人情嘛。”
林书雁冷声道:“地铁站有卫生间。”
常湛忍得痛苦:“真憋不住了。再了,我现在看见地铁就头晕。”
其实林书雁从来没想过把任何人带回家里,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是他有洁癖,二是家属于私人领地,是可以逃避工作和疲惫的地方,他不想外人扰。
而常湛一而再再而三的进攻让他招架不住。
最终林书雁没再话,默许了这种行为,兀自走进楼道。常湛很快跟上:“你住几楼?”
“三楼。”
老房子声触不敏感,楼道灯光时亮时暗,两旁还堆积着些破旧杂物,使走道更加狭窄。
两人身材高大,只能一前一后走,林书雁在前面,常湛听话地跟着他。
林书雁开房门,摸亮墙上的灯:“厕所在右手边。”
“行。”
音落,常湛大步流星奔向卫生间。
林书雁换上拖鞋,将风衣挂起来,走到厨房准备煮碗面。冰箱里只剩两个番茄,其他空空如也,托常湛的福,他没能去菜市场。
很快厕所传来冲水声,常湛洗好手出来,问:“用帮忙吗?”
林书雁淡淡瞥了眼他的裤子,本意是想看被冰激凌弄脏的地方,正算问他要不要换条,却被常湛误解了。
常湛蹭蹭鼻子,没正经地笑:“放心,好着呢。”
林书雁把自己的围裙扔给他:“想吃饭的话,就把番茄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