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礼物(二)
晴好的天气,午后忽然狂风大作,下起了大雨。秦悦猫在村道附近的一处屋檐底下,不住张望。
披头散发的年轻女人淋着雨站在智多星幼儿园门口嚎啕大哭。很快,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女人走出来,两人牵着手了会儿话,一同进入园内。过了大约一个时,她才脚步虚浮、被人搀扶着走出来,虽然仍旧在哭,但情绪明显稳定许多。
话声,顺着风,断断续续飘到秦悦和关云横的耳朵里——
“谢谢您,刘老师……四年……您依然留着禾的东西。”
“……没有的事,应该的。禾那孩子真的很可爱……唉……”
齐禾抱膝静静蹲在门口。看到母亲出来,他惊喜地站起来,抬手想去牵女人的手。手穿过女人的手掌。一次、两次,三次……到最后女人抱住身体,了个喷嚏。
这样的相逢有什么意义?关云横毫不留情地踏削秦悦道:“我——你这样很像变态!”
秦悦没吭声。不远处,齐禾困惑地望着自己的手,最后认命地偎依在母亲身侧。女人毫无所察,又独自站在门边哭了一阵,转身离开。
齐禾慌了。他用尽全力伸出手,扑向母亲:“妈妈——”再度跟女人错身而过。
秦悦的下颔微微收紧,全神贯注地注视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你怎么知道今天会下雨?算的?”关云横突然问道。
“不是。是看云还有风的走向。我的时候在乡下长大,对这些很熟悉。”
“难怪毫无品味,这种东西就是需要耳濡目染。”
“嗯。”秦悦根本没仔细听关云横在什么。孩童已经放弃了,他抱膝望着越走越远的母亲,声哭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孩子的母亲今天会过来?”关云横又问。
“我不知道,关先生。我就是个算命的,无法操纵别人的意志。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这孩子,他拜托我的事情已经做好了。没想到……他妈妈会来得那么快。”
秦悦撑起伞,快步走到幼儿园门口。黑色的巨伞,足以装下三个人。伞布遮挡住了青年与孩童的魂魄。“惠民医院祝您及家人身体健康”等十余个辣眼睛的广告字惹得关云横的嘴角抽了抽。
齐禾不住地绞动双手。女人已经走得很远,再没有回头。
他心翼翼问:“大哥哥,我是不是……死了?妈妈她为什么看不见我?我听她跟刘老师四年前。我……已经死了四年了?”
话音刚落,他又惊疑地:“我可以移动了?”
这孩子能意识到自己离世是好事,只差一点,他就会彻底变成地缚灵,永远无法离开这里。
“对。四年前的校车事故。你还记得吗?”
一旦明白自己已经死亡,那些最后的记忆就会重现。齐禾痛苦地抱住脑袋,大口喘息,犹如离开水面的鱼:“记得,我想起来了。那天我给妈妈做了生日礼物,我坐在校车的第一排,然后……好痛!”
他捂住胸口哭了一会儿,迷茫地看着秦悦:“那么现在,我该上哪儿呢?”
秦悦静静等他哭完,才问道:“你想被超度吗?”
“超度?”齐禾去世的时候还太,很多词语的含义都不太清楚。他重复这两个字,不明所以。
秦悦蹲下身,与他一般高矮。耐心解释道:“一般在人或动物离世后七天,轮回之门就会开。可也会有因为各种原因错过的。”
“就像我?”齐禾似懂非懂道。
“对。如果离世得很突然,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只有需要人引路才能顺利进入轮回。”
“轮回?”
“就是变成另一个,全新的人的意思。可能会长得跟现在不一样,有不同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还有朋友。”
齐禾有点纠结:“那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还能做妈妈的孩子吗?我真的很喜欢妈妈。最喜欢了!”
孩童的告白总是坦诚的,这种情形下听起来甚至叫人有些鼻酸。但秦悦还是实话实:“我不知道孩子。也许能,也许不能。”
齐禾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许久过后,突然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大哥哥,送我成为一个全新的人吧。”
“你确定?”
齐禾用指头虚戳围兜上那株精心绣制的禾苗:“妈妈跟刘老师,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叔叔,过得很幸福。”
他咧嘴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妈妈的肚子里已经有弟弟或者妹妹了,我要当哥哥了!如果一直记得我的话,她会像今天这样一直哭吧?所以还是忘记的好。”
铃声与吟唱当中,孩童化为巧的光团,轻轻吻过他的额角:“谢谢你,大哥哥。”
逝者的记忆毫无意外地涌进来——
“禾的意思就是希望我们宝宝像禾苗一样,长高高。”
“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妈妈了!”
“我想送给妈妈一只帆船。装在玻璃罐里面漂漂亮亮的。”
“妈妈,要幸福啊。”
秦悦望着那团光球越飘越远,久久没有言语。
“愿你今后平安喜乐,长命百岁。”他的眼尾又红了,直到关云横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
“不许哭!秦悦,你一个大男人哭毛哭!”
“噢。”他瞬间觉得有些好笑。男人眉头紧锁,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超凶的样子。却让他想起动物世界里的黑足猫。明明是猛兽,但总让怕不起来。
“不许笑!我警告你,姓秦的。你今天敢笑出来试试!”
秦悦:“……”他从来不知道大老板是这么别扭的人。
大概因为他们在门口呆得太久,有老师从里面探出头:“请问是哪位同学的家长?”话虽如此,但满脸防贼似地盯住秦悦看。
“没有,我只是单纯躲雨。”
“躲雨?”大门哪里有房檐?再看秦悦手里的雨具,老师觉得他很可疑。
“就走。”秦悦挤出个笑脸,背若芒刺。那位老师叉着腰,警惕地目送他。
走远过后,关云横伸出一根手指将伞柄戳开:“我不需要伞。”着,手指穿透了黑色的金属伞柄,并没能撼动半分。
“关先生,看来,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啊。”秦悦感叹道。
“哼,谁的?”
“如果你意志坚定,是应该能碰到伞的。你看齐禾?”青年笑开,眼尾因此划开一段上翘的弧度。
他抬起头道:“关先生,看不出来,你还挺可爱的嘛。”
关云横:“……”看在他神采飞扬,看上去心情变得不错的份上,他就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切,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又穷又抠,偏偏喜欢多管闲事,真是可笑!
“嗯,我知道。关先生,你满脸的嫌弃都还溢出来了。”
“……哼!你为什么老是叫我关先生?!”
“因为是大老板。”妥妥的食物链最顶层。要是得罪了,谁知道以后基础工资能不能拿到。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了?”关云横语带讥讽。捉妖也好,遇到毒贩也罢,都那么面不改色的一个人,还会怕他?
“事关饭碗,不得不谨慎。”三千多块,能买多少肉来着?
关云横咳嗽一声,别开眼:“叫名字来听听看?”
“这……不太好吧。”
“让你叫你就叫!”
“好好,我叫,你别生气。关……云横?”
“嗯哼。”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村道越往里越狭窄、泥泞。关云横从来都讨厌在雨天步行,可今天他出奇地有耐性。他们走了最起码有半个时,等回到住所时,雨已经停了。
一定是因为魂魄不会沾染泥浆的关系。关云横心想。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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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一天没动了,到底是我抽了,还是我凉了?这文是不是太丑!感觉开了一个奇怪的冷题材。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