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博山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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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结束时, 因为大慈寺的僧人们还不能正常行动,肖垦等人帮忙收拾残局。他们将崔梁的骸骨入殓,还跟三君到灵堂內上了香。

    肖启等人被同门搀扶到一边休息。因为这回没有出力, 秦悦比其他三人恢复得更快。他站在铁塔底部, 嗅着空气中残存的臭味,试图把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理清楚。

    既然是为看到一切源头而来,那之前被装在铜鼎里的,大概率就是现代他曾经交过手的神秘人。

    这样的铜鼎共计五只, 而在现代那东西不知缘何从容器里脱身。那爷爷在拍卖会上找的各种遗漏之物是不是剩下的肖家铜鼎?其目的……难道是为了阻止他合体吗?

    不不,或许他应该更严谨一点。万一爷爷找的是别的东西呢?

    但心底有个声音笃定地,不, 是一样的东西, 一定是!

    真不知道哪里给自己的信心?他摇摇脑袋, 一抬脚险踩到一样东西。

    好险, 差一点。

    “沅芷君, 您的箫。”他拾起东西, 双手奉给正与大慈寺主持话的肖简。其他人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连肖易都回过头定定望着他, 好像看到了什么稀罕事儿。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正当秦悦在严肃思考这个问题时,沅芷君高深莫测地望着他, 从他手中拿回玉箫别在腰间,轻声了句, “多谢。”

    “应该的。”秦悦低头退到一边, 还是没琢磨出哪里不对劲。

    肖敏凑过来道:“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沅芷君的灵器最不喜欢旁人碰触吗?上回有个弟子也是好意, 差点被它掀到天上去!何况它一个灵器, 自己会跟着主人跑的, 你啊, 多管闲事了。”

    秦悦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是在朱冥。怎么会呢?朱冥的脾气最是和善,比相柳这种妖兽好百倍。但肖敏的话他没有立场反驳,毕竟他现在是肖越。

    “也是这回你运气好!”肖敏完,拍拍他的肩膀。

    咔,咔,咔……什么声音?

    “喂,阿越,该回去咯。”

    “阿越——”

    “就来。”

    明白了。是时间在流逝计算的声音,这是一种友善的提示。但他还有好多问题没弄清楚!

    回到浮丘梳洗换了衣服,他正琢磨怎么立刻跟三君套话。肖启从外面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一看到他神情十分古怪,“姜夫人想单独见见你。”

    “见我?为何?”

    “不知道,好像挺急。”

    相信他,他更急。因为倒计时的声音明显变快了。

    他飞也似地赶到沅芷君夫妇居住的院落,黑漆大门半掩着,还没敲就听到里面有人道:“进来。”

    可这不是姜夫人的声音,而是沅芷君肖简!

    他略有些忐忑地走进去,正想行礼,就听到姜夫人道:“没时间了。不用这些虚礼。”

    她也知道没时间了?秦悦大吃一惊抬起头,只看见姜夫人斜倚在软榻上,面色苍白与之前见到时判若两人。而肖简正坐在他身边,用平静地审视他。

    姜夫人解释道:“我之前一见到你,就知道你并非真正的肖越。只是因为骤然被拉到另外这个时间失去了记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你似乎是用我制作的东西为媒介而来。”

    肖简嗓音清淡,肯定地道:“朱冥没有排斥你。你不是普通的肖家人。就是因为你的到来,阿离才会突然胎息不稳。你因何而来?”

    “这个问题稍稍有点复杂,我并非自愿来这里的。不多多半与三君收到铜鼎里的东西有关。”

    姜夫人沉思片刻,道:“莫非你是用了离魂珠?可那是我年前才捣鼓出来的东西,现在还在丹炉里呢。”

    她摇摇头,“算了,这些都不重要。既然送你来,那必然是使用珠子的人刻意为之。崇晔,我精神不好,你来同他吧。”

    肖简点点头,虽然不太明显,但看上去巴不得让他早点滚蛋。

    “……”要不要这么嫌弃啊。那东西的其他话真假不论,这位老祖宗的确是个情种。

    “万物有南北、阴阳,正邪。你见到的那东西可以是浮丘灵脉的一部分。”他顿了顿,“是受先祖们摒弃的污秽之心影响的部分。”

    “污秽之心?是指不好的念头吗?”

    “没错。自先祖肖元开始,为了能够更好的修行。会将贪嗔痴等影响心性的想法抽出丢在一边。久而久之就积累出了这样一个怪物。”

    这样也行?就算是出家也只是戒贪嗔痴,不像浮丘那样连根拔出。

    秦悦真是大开眼界,不客气地问道:“没有贪嗔痴那还能算人吗?”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没想到肖简认可道:“你得对。没有了贪嗔痴,人就不算人了。何况,贪嗔痴时刻即生,哪拔得干净的?就连祖师肖元本人都逃不过万丈红尘。因而三百多年前,当时宗主已经严禁使用这种法子修炼。但是祸根已经种下,只是彼时它无知无觉,只是浮丘山上的一团不可名状之物,又因为关乎灵脉,于是只是由历任长老看守,不足为外人道。”

    “可现在,事情发生了变化?”

    “是。它一朝脱出浮丘管辖,可随意附着在人、动物或是妖类的身上。因为擅长□□,我们之前也费了不少功夫。但此次总算将其捕获。”

    难怪那东西不但了解肖家的咒术,还自信地认为肖家人不敢拿他怎么样。只是没想到三君会壮士断腕,做下这样的决断。

    其他的先不管,秦悦决定挑重要地问:“能告诉我那些铜鼎算怎么安排吗?”

    “封印于浮丘,不让它继续危害。”

    “那如果有一天浮丘不在了呢?”

    “那肖家人也需继续看守。”

    “如果遗失了呢?”

    沅芷君平静的表情有了裂痕,“你的意思是,它会遗失?”

    “至少我没见过。”

    “……那,真是辛苦你了。”没想到清冷的男人用相当温柔的声音道。

    他还想继续询问细节,整个世界已经开始晃动。

    “时间到了。”姜夫人,怜悯又忧虑地望着他。

    再睁开眼,眨了两下。所有的景物都是斜的。他想起卫秀秀,浑身一凉,麻溜坐起身。关龙正大马金刀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发呆。

    听到动静,他抬眼道:“你醒了?有没有见到什么?听到什么?”

    秦悦嘟囔着,拍拍身上的灰,“您我警惕性强,事实证明还不够强。这不就被您给暗算成功了吗?”

    关龙瞪他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话的?从你到这里,咱们根本没有机会独处,每回云横要单独留你跟我待在一起,你子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跟秦益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哪有,我那不是心虚嘛。怕您怪我把您孙子拐跑了,毕竟虽然社会在进步,观念却很难改变。”他实话实,心里升起之前勉强按捺住的愧疚之情。

    “感情的事又怎么的清楚?就好像云横他爸爸,明明口口声声自己是个不婚主义者,结果一遇见他妈妈……”关龙思想比想象中更开明,只是到关云横的父母,嘴角的笑容变得淡了些。

    秦悦问他道:“您跟爷爷认识?”

    “对。你应该听你爷爷过,他曾经被某户人家收养长大,除了他自己还有几位义兄。我们当时是邻居,极为要好。后来他北上拜师学画,我去长江附近讨生计。中间有十多年断了联络。哪怕后来都在帝都,明面上的交往也是没有的。”

    换句话,暗地里的来往却是有的。可爷爷从来没过他在帝都还有这位朋友。是单纯的不想攀附么?秦悦认为不是,关龙,是爷爷唯恐自己有意外,留下的后手。

    “可是爷爷他信任您。之前那枚封天印……”他出自己的合理质疑。

    关龙爽快承认道:“是我。”

    “那您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送给我呢?”也不必像今天这样亲力亲为,直接让人转交即可。

    “这是秦益的要求。”

    “为什么?”

    “因为他其实很犹豫,究竟让不让你去背负那些东西。孩子,我就是个普通人,时候秦益给我描绘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以为他是不是疯了!但后来发生的某些事,让我明白,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看不见就能当它不存在的。”

    关龙抱着胳膊叹息,“他当时如果能够独自解决这件事,你就不必卷进来。但如果他没能回来。四年,给你四年的时间。如果你还在固执的完成那件事的话,我就把封天印给你,再让你使用那颗珠子去接受该有的信息。”

    秦悦沉默片刻,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周围正渐渐湿润。父母之爱子,则计之深远。但没想到他们这对半路出家的爷孙,爷爷竟然为他考量到这个地步。

    他笑了笑,喉咙里像堵着块湿海绵,“他以为我是那么没有毅力的人吗?何况他那样无缘无故的失踪,我怎么会放任不管。”何况这件事,如今来,本来就是肖家自己的锅。

    “你能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秦益也该放心了。”关龙嘴里是放心,眉毛却拧成个疙瘩。

    听到这里,秦悦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秋塘君肖闾吐槽的那段话“凭什么轮到我们收拾这烂摊子?”。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他。

    现在看来爷爷一直在找的东西十有八九就是铜鼎。如果他没料错的话,那神秘人一定也要找。

    他眼前一亮,心想,他已经知道了铜鼎的模样,只要有目的去找,高价求购就有一线希望。而跟他们竞标的极可能就是神秘人。

    这一趟收获颇丰。

    “关爷爷,谢谢您。”他真挚地道。

    “唔,举手之劳。”关龙瞥开眼,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离开收藏室时,关龙把博山炉递给他,“这座博山炉是当年你爷爷为了存放珠子一起搁在我这里的东西。现在是物归原主,你拿着也算留个念想。”

    秦悦这时发现这座博山炉的边缘处有一道凹槽,也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磕碰所致,但不妨碍观瞻。炉子周围萦绕着稀薄的灵力,应该还没养出灵性。他双手接过,道了谢。

    两人转过身,并肩走出去,迎面就碰到关云横和关鹏两个。

    “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们好找。”

    男人对老人点点头,目光落点到秦悦身上。

    靠近时,他闻到男人身上一股青草的味道。这是老宅里同一配备的沐浴露的香气,但他觉得从关云横身上散发出来格外不同。带来一股安静祥和之气。

    “走咯走咯。我突然想起来后院还有几盆盆景没有修建。走,鹏鹏,给老头子些意见。”关龙眼神中有调侃,知情识趣地叫上关鹏。那表情分明好像是在“怎么?还怕我吃了他不成?”

    关云横和秦悦不约而同咳嗽一声,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等关龙他们走远,关云横才问:“聊什么呢?”

    “爷爷给我看他收藏的古董。”他在男人专注的眸光中觉得全身发软,就像昨天早餐时吃了奶油蛋糕,从冰柜里拿出来,放不了多久就会融化。

    “我过,你会喜欢他的。”

    “你也过,他会喜欢我的。”

    完,他们相视一笑。

    “爷爷的藏品都相当不错,喏,他还送了一件给我当见面礼。”依老人的意思并不想把关云横牵扯进来,秦悦了谎。但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去圆。

    “这也太气了。”关云横毫不留情地评价道,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爷爷,“你应该挑个更值钱的。这玩意儿的底座是新的。”

    秦悦乐不可支地大笑,“你倒是大方!”

    “认真的。要不咱们把这个还回去,我再给弄件更值钱的书画。花厅那副青石书生的山水画怎么样?昨天你还那幅画好看。”

    “……关大老板,你这根本不是狮子大张口,而是异想天开了。好了,知道你家底厚,别动不动天凉王破。”青石书生的画外面很少流通,上回还是五年前拍过一副,当时拍出了两亿元的天价。

    走到一处湖心亭,他抬头看了眼男人下巴的青髭,微微出神。在关云横的时间里,他们分开不过一晚上加半个早。但是对他,大概有十天半月没有仔细看过他的脸。

    幸好记起来了,他想。爷爷走后,就像浩瀚波涛中的一条船,他也能找到了定锚靠岸的地方。

    “关云横。”

    “嗯?”

    “我想你了。”这话太肉麻了。平时就算死他都不出口,但这时出来不但流畅还真情实感。

    关云横盯着他,伸出手道:“真的?”

    “你干嘛?”

    “把手机桌面换成我的照片,免得你想我又看不到怎么办?”

    “……不必。”刚认识的时候,怎么没人告诉他关大老板一谈恋爱会变成逗比!

    作者有话要:

    谢谢订阅。关大老板大气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