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噎鸣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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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秦悦被拽得一个踉跄。由于只是从三魂七魄中短暂抽离出来的识魂, 他像一面被扯开的旗子,在半空中短暂地飘了一下,很快重新落回地面。

    周遭的景物嬗变, 仿佛一块已经失控的活字印刷版面。山不再是当初那座山, 月也不是最初那轮月。

    “就在前面!”跑了一段路,关云横指着前方,沙哑的声音道。

    他在某个点停住了,然后拉着秦悦缓缓朝前走。

    此时, 其实连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对这位“没见过”青年产生一种诡异的依赖感。但他需要有人跟他站在一起,也必须有人跟他在一起。

    昏暗的山道上,一辆白色的轿车孤零零停在那里。车头的部分因为与护栏相撞已经严重变形, 可以合理推测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凶险。

    “那天夜里是……我爸爸开的车, 他大学时就考了驾照, 已经有十余年驾龄。而且他的性格与我不同, 相当沉稳从不急躁。”

    关云横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他现在急需一个出口, 而青年是他唯一的听众。

    秦悦点点头, 鼓励地望着他,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在用怎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对方。可这一点, 关云横注意到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有这样怜惜的眼神?我们之间是有故事吗?他险些脱口而出,却又感到自己此刻脆弱依赖的情绪十分可笑。

    他很想走得更近些, 想看清楚驾驶座上司机的脸。但他的脚像在原地生了根,动弹不得。什么困住了他?

    恐惧吗?不, 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从身体里发出的警告与约束。

    【别去。不要去。忘掉吧。】

    一道男女声混合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猛地回头看向四周, 除了身边那位叫秦悦的子, 再没有别人了。

    【危险。死亡。遗忘。安全。别去。】

    静默片刻, 声音又出现了。

    “谁?谁在话!”他在原地转了一圈, 大声喊道。

    “关云横?”秦悦并没有听到任何可疑的声音,但关云横此时的状态令他有些忧心。

    他显得急迫、焦躁,不安。像是一头被猎户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尽管能觉察到不对劲,但毫无办法。

    关云横问:“你听到了吗?”

    “什么?”

    “声音。男男女女混在一起。就像在我耳边出来一样。”

    “什么?”

    “他们……别去。”这大概是秦悦认识关云横以来见到过的,他最茫然无措的样子。

    他想了想,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他的背,温和而坚定地道:“我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是吗?是幻觉?”男人捂住双耳,用力地想将声音摈弃在外。

    过了半晌,他抬起头,表情透出绝望,“不行,还在。”

    秦悦用手固定住他的脸,“关云横。你仔细听我。这里是你的意识。除了我这个入侵者,现在你所看到的、听到的全部来自于你本身。”

    关云横咬了咬牙根,“你的意思是……这些声音是我自己的?”

    他短暂停顿了一下,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除非我精神失常了!”

    “但这是我能够想出的唯一的、也是最合理的解释。”秦悦直视他,“请你相信我。”

    青年的眸光太过坦诚纯粹了,关云横一时不出反驳的话,唯有沉默。

    经过一番挣扎过后,他露出嘲讽笑意,“好,就当你的对。那‘我’劝告‘我’不要前进,究竟该听谁的呢?”

    “你是识魂,当然是你了算。”

    “好,好。”关云横点点头,“那么我想前进,我想看见,我想知道。”

    完最后一个字的刹那,那些无形的障碍与絮语一同消失了。

    关云横和秦悦都听到一种类似玻璃破碎掉的声音。他们吃惊地对视一眼,向轿车靠近。

    白色轿车的驾驶座是空的,一个男人面朝下倒伏在了后座的门口。他的一只手还吊在汽车拉手上面,而另一只手朝道路方向伸展,做出推攘的姿势。

    身下的路面已经被暗色的血完全染红,就像用油漆泼洒涂抹过的禁区。

    关云横俯身望着男人的背影,阖上眼。虽然没有情绪失控,但他的眼皮开始无法自控地颤抖。

    “没想到他们还能在我眼前死第二次。”他轻轻道。

    “这些都只是你的记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是啊。的确无法改变。”

    关云横抬起头,望着路上凌乱的血迹。那些血迹有的已经完全浸染进了柏油路面,而有的依然保留着血洼。

    “秦悦。”这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叫响他的名字。

    “嗯?”

    “你,人流下这么多血,能活吗?”

    秦悦知道他是在问报告中连尸/体都没找到的母亲。

    “关云横。我很抱歉。”他无法谎。任何人有这种出血量,在这种荒郊野外,必死无疑。

    “没关系。我早就知道答案了。我早就知道了。”关云横自嘲地重复道。他的注意力被远处的高大的灌木丛吸引了。

    他们从灌木的缝隙中瞥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孩子。他正暴露在寒冷的空气当中,用力环抱住自己,像是一只煮熟蜷缩的虾米。

    很难想象以他的年龄体力,在受了这么重的伤之后,还能爬到那个位置。

    “那是我。原来当天的距离有这么远。”关云横喃喃道。

    “阳&%泰¥*@……”孩子的嘴巴一张一合,正着什么。

    秦悦蓦的朝前倾,试图听得更清楚。

    再靠近一点。再一点!

    他们被一股洪流卷了进去。

    不一样。他和关云横看见的东西,与他听到的不一样。秦悦在失去意识的边缘想到了这一点。

    睁开眼睛,他又回到了古老的噎鸣神殿内,关云横还在熟睡,只是手上的温度比之前高了些。他周围的“膜”已经消失,所以韦知翔等人可以靠近并将他们团团围住。

    “悦哥,悦哥!吓死我了!你就突然一下栽下去了!”韦知翔叽叽喳喳的话声让他一阵恍惚。

    “怎么样?能坐起来吗?”徐泽拉了他一把。

    “谢谢。”秦悦缓了口气,看像噎鸣残片,后者看看关云横,对他点了点头。

    这就明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松了口气,开始着手出去的事情。

    按噎鸣残片的法,铜鹤灯毁掉之后,头顶上方会出现一个短暂的通道。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快速地从通道撤退到外面,因为神殿可能有塌方的风险。

    毁掉铜鹤灯并不难,但足以耗费掉秦悦身体里残余的最后一点灵力。可惜灵力没办法立刻续杯,只有靠休息再度积攒。

    “快。我们没有时间虚耗,就按之前好的办!”尽管十分虚弱,秦悦还是极力作出精神的样子。他如果表现出一点儿不确定,韦知翔他们也会乱了手脚。

    韦知翔点点头,先把最弱的徐泽送出去。正要返身下来抱关云横,就被一块尖锐的岩石击中。

    “嘶……”他扑腾了几下,站稳。

    整个宫殿突然朝外倾斜了一下,虽然摇摇晃晃回到原位,但大块的碎石像开了加速按钮一样,从顶部纷纷落下。

    “不好。要快!”噎鸣残片及时竖起一道结界,催促道,“我可撑不了多久!”

    一块接一块,石块就像拔萝卜带出土一样,掉落的频率更快更猛,砸得结界咚咚作响。

    “不行了!自己想办法!”

    在结界失效的同时,一块成人大的石块正往下脱落。

    “心!!”所有人朝旁边一滚,同时发出惊呼声。

    “大家!”韦知翔张开翅膀,企图将所有人护在羽翼下。

    【吾主啊,吾主。】

    有人低沉地叹息道。

    戒灵就像一层薄雾从秦悦脖子上的玉扳指里脱出来。仿佛电影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整个笼罩在众人头顶。

    噎鸣残片淡定的表情微微动容,“这是上古灵器残余的部分,竟然还有余力?!”

    伏魔戒灵用广袖环绕住所有人,照头顶的那一点光亮飞去。

    他们的身体被戒灵强而有力的臂膀固定着,所有人靠得极近。

    关云横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神色迷惘地盯着秦悦动了动嘴唇。疾风将他的声音掩盖,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令他整个人显得脆弱易碎。

    秦悦拉着他的手,昂首看向伏魔戒灵。

    伏魔的每一次出现,关云横都在场。但是如果只有他,指环却从不做出任何反应。它只是安静地作为他的结界存在,仿佛只是在执行单一的任务。

    很奇怪、很巧合对不对??

    一个异常大胆,使他心跳急剧收缩加速的想法浮出水面——

    戒灵所谓的“吾主”到底是在叫他还是关云横?

    半年多以前,伏魔从漫长的沉睡中复苏,真的是因为他秦悦遇到足以致命的危险吗?

    不。那为什么更早之前,在相柳必须以命相搏的那个黑夜,伏魔戒指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真的是留给他的戒指吗?

    也许,这一切的相遇都有一个起点。而关龙从一开始就没实话。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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