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朝阳 “是风,是朝阳,是海。所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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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十二月中旬。

    高三新来不久的班主任姜文为从学校辞职, 在这位老师来之前就有人这个班主任是研究生刚毕业的大学生,年纪轻轻就来了平潭工作,长相俊朗, 教学风趣幽默, 给一班的成绩迅速提升了好几个点。

    在人走之后班里私底下传着各式话,当天晚上学校的贴吧各种风言风语如同惊涛骇浪,翻涌不止。

    有知情人周玲跟这位老师关系暧昧, 甚至于这位老师在没有来学校之前就是周玲的私人家教。

    网络上的风言风语能吃人, 隔着网络尽情暴露着人性的另一面, 仿佛戴上了伪善的面具, 肆意猖狂地腹诽一切。

    流言蜚语如同翻滚的雪球, 只会越滚越大, 直到语言像是开了口的流沙,止不住不断,学校才出面封了贴吧,并明令禁止传播不实谣言。

    在那天之后, 周玲转学, 学校紧跟请来了两个新的班主任, 一个替代高三二班班主任姜文为, 另一个年轻女孩替代高三五班班主任蒋和丽。

    平潭的积雪盈盈, 堆积在道路两旁化不掉。

    天空阳光刺眼夺目, 却不热烈,像是冷调发光的冰块, 只让人觉得冰凉。

    林潭秋从箱子里找了许久, 找到了那件被压得已经发皱的白色衣裙,洗干净后挂在外面,心想大概在周六的时候能干了。

    眼眸盯着裙子看了许久, 转身走向房屋,紧闭上门。

    周六那天林潭秋还是没有穿那件本来不适合这个季节的裙子,只是简单穿了一件毛衣长裤,外面套了一件加长棉袄。

    她少见地披散着长发,把眼镜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旁镜框里,把枕头底下锋利尖锐的匕首放在兜里。

    揣着兜从家门口走出去时,内心从未像是今天一般平静。

    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被白雪覆盖,远处荒凉一片,仿佛无人经过。

    形单影只的身影晃晃悠悠,逐渐消失在路野。

    林潭秋快到网吧时,走进了那家武景经常好吃的关东煮的店里,目光落在那个年轻的老板身上。

    他正跟旁边一个穿着绿色军大衣的男人话,看样子是在争吵。

    林潭秋轻声:“可以给我一个纸杯吗?”

    老板扭过来头,看到林潭秋愣了一下。

    随后:“当然可以,给,你买完过来这边付账就行。”

    林潭秋接过纸杯了声谢谢。

    老板心血来潮地问:“你不是我们这一片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

    林潭秋摇了摇头,没有多,认真挑选着自己喜欢吃的食物。

    老板没在话,转头跟一旁一个男人:“你以后不用来我家了,不可能的,别我妹妹今年才十八岁,就算她二十几岁,也不可能跟你这种人在一起。”

    明涛笑了:“什么叫我这种人?我有钱有势,跟着我怎么了?”

    “你他妈快点给我滚!你再不走我喊人了啊?你把别人肚子搞大那事都传遍了!别他妈恶心我,你别以为我怕你,你敢碰我妹妹一下我跟你拼命!”

    明涛没吭声,眼神忽地停在门口处站着的人身上,捏着下巴把视线放在远处正在认真挑选食物的林潭秋身上。

    目光扫过那张白皙的侧脸,眼神暧昧不明。

    老板看他的眼神,有些慌张地叫着林潭秋,“哎!你挑好了没?”

    林潭秋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道:“给我加点不辣的汤底就好,谢谢。”

    老板忙不迭给她弄好,付了账,看到林潭秋拿着杯子,捏着串串慢吞吞地咬。

    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口。

    老板低下头,才看到地上被掉落了一个学生证,透明的卡套上被系着一条红色绳子。

    他刚捏在手里还没拿稳,就被一旁明涛抢过去了。

    “哎?你干什么!”

    明涛的手指揉捻着学生证上人的图片,目光落在上面的人名上。

    眼眸紧眯,忽地笑了:“她是林潭秋?”

    老板谨慎道:“你想干什么?”

    明涛舔了舔唇,忽然笑了,捏着卡片放在兜里,目光往门外看了一眼。

    “陈祁的妹妹啊,巧了。”

    老板皱眉:“你——”

    明涛揣着兜,走姿流里流气,满脸势在必得的模样,跟身后老板招了招手。

    “行了,以后不来你家了。”

    -

    肖畅把手里的酒放在桌子上,凌乱的茶几上还放着几盒烟跟一份外卖。

    陈祁没吃几口,就捏着烟抽起来了。

    肖畅往他身上看了一眼,叫了声:“祁哥,你……是认真的?”

    陈祁微躺在沙发上,胳膊肘抵着沙发,右手勾着烟,轻轻挑眉,带着鼻音问:“嗯?”

    肖畅开了瓶酒坐在他旁边,仰着头闷了一口。

    “我是林潭秋啊?你居然真的带他去拳击场,你不会真的、认真的吧?”

    陈祁猛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来,烟雾缭绕,掩住了漆黑的瞳孔。

    “什么意思?”他问。

    肖畅侧过身,语气从未这样认真过:“我的意思就是一辈子那种啊,反正我这辈子是不算结婚了,一个人都过不明白呢,而且我们这个活儿也不可能干一辈子,等老了还不知道干什么糊口呢。”

    陈祁没吭声,肖畅破罐子破摔道:“我就这么吧,你喜欢她吗?就……想结婚的那种,一辈子跟她在一起?看她那个样子估计是要上大学的吧,你现在是过得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干什么,但多了一个人就不一样了,别她有一个年迈的奶奶,就光她,你还真想跟她在一起啊?”

    他知道陈祁这个人,之前要不是认识陈祁,又刚好在南临有个地下拳场,陈祁根本都不会干这行。

    这人就跟随处飘荡的野草似的,从来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追求,压根就准备在这个世上混过去一辈子,也从不在乎自己过得是怎么样的生活。

    当时他刚回南临,从家里出来之后就辍学了。

    肖畅至今还记得他见到他的时候,在一个巷子里,他正在跟人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整个人都跟一个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狼一样,浑身带着不好惹的气焰。

    后来在一块混,肖畅知道他没那么矫情,只要能过得下去,好像从来不在乎吃的住的是不是好,对兄弟特别仗义。

    肖畅就提议一起找活干,也不能每天烂在大街上。

    总之,这个人既有韧劲,又飘无定所。

    尽管是后来生活稳定,肖畅也从没觉得陈祁过得开心。

    要不是因为他们这几个朋友,他也不会去拳,也不会来到平潭。

    有时候肖畅就觉得,这个人是狂妄的,嚣张却肆意的,他目空一切,从不绊与世俗。

    可出现了一个林潭秋。

    肖畅从未见过陈祁把目光放在一个人身上这么久,就好像,只要林潭秋一出现,陈祁眼里只有她。

    陈祁哼笑:“什么是喜欢?”

    肖畅沉默了一秒,懵逼了,挠了挠后脑勺:“这我也不知道,我他妈也没喜欢过啊,跟电视上那种一样,爱得非她不可死去活来?”

    陈祁闷抽了口烟:“不至于。”

    肖畅又轻声喊着陈祁,问:“祁哥,你跟……林妹妹,是不是以前认识?”

    因为在南临出了事待不下去了,几个人才来的平潭。

    主要还是因为武景他亲戚有个网吧,正好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都不用找了。

    但那天只有陈祁听到平潭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神有些动容。

    肖畅才忽然想起,陈祁以前也是住在平潭的,初中都是在平潭上的,初三才从平潭搬走。

    还是他爸妈离婚,妈妈去世,他那个没人性的爸再婚的缘故。

    陈祁手指忽地被手上即将燃尽的烟头给烫了一下。

    声音很轻,站起身:“哪里有卖康乃馨的吗?”

    肖畅:“啊?”

    陈祁把手里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清了清嗓子:“她忌日快到了。”

    肖畅反应过来,得应该是那个收养他的妈。

    “那我帮你预定一束吧,地址微信发你了,你要用直接去拿就行了。”

    “嗯。”

    林潭秋去的时候陈祁正坐在楼上游戏,看界面还是上次他们一起玩的那个,他自己单挑对面三个,还不怕死的跑去对面挑衅。

    场面一片血腥。

    还好没开语音。

    林潭秋把自己书包放下来,走过去看了眼,又看到他桌子旁边放着一个钱夹,里面好像带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林潭秋伸手去拿,见他只是侧眼看了一眼,但没什么反应,就把照片拿出来了。

    照片上是一个黑色卷发的女孩,照片很港风,笑得很甜,手上捏着精致的黑色包,坐在秋千上。

    林潭秋手指一顿,轻声问:“这是你妈妈吗?”

    上面还有拍摄照片的时间,是在三年前。

    陈祁赢了游戏,无聊地仰躺在椅子上,偏头“嗯”了声。

    “明天她忌日。”陈祁又。

    林潭秋忽地想起她爸爸是在夏天去世的。

    今年夏天时,她还跟奶奶一起去上过坟。

    林潭秋问:“那你明天要去吗?”

    他爸爸不来?

    陈祁:“去。”

    他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很烦躁,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他妈妈的缘故。

    男孩子好像天生就会跟爸爸关系好,况且他爸爸很宠爱他的样子。

    “我爸爸是出车祸死的,对方也就赔了一点钱,全都被我妈妈拿走了。我爸爸尸骨未寒的时候她就另嫁他人了。”

    “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离了婚,就跟我妈在一起了。”

    林潭秋扯了一个椅子坐在他旁边:“所以我很讨厌她,她根本配不上我爸。”

    “你呢?”林潭秋问:“你会讨厌你爸爸吗?”

    陈祁凝眉看向林潭秋,胳膊松垮地搭在她所坐着的椅子上,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

    “无所谓。”

    听到这句话,林潭秋没吭声了。

    为什么会无所谓,你妈妈都死了?难道跟你爸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难道,一个人死去之后,所有的爱意与经历都可以化为乌有了吗?

    林潭秋出神间,听到陈祁眼眸有了些动容,像是在回想什么,声音沙哑地:“她是在海边捡的我,养了大半辈子,结果一点孝敬没得到她就去世了,她图什么呢?死了还把全部积蓄留给我了。”

    脑海中似乎还能回想起她死之前,苍白着一张脸,手指死命拉扯着拿着刀已经疯了的陈祁,她不要去怨恨,她,陈祁,你好好长大。

    林潭秋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到外面又下起了大雪,这个方向隐约可以看到远处一片仍旧翻滚的海域,雪花飘扬,天寒地冻,冷潮仍旧激情澎湃。

    林潭秋歪过头,脑海里忽然想起以前听,在海边呼喊,声音都会传给海神,海神的女儿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听不得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痛苦欺凌,她会把自己美好的祝愿送给在海边跳舞唱歌的人。

    “是爱吧。”林潭秋胳膊支撑着窗户,手指又想去抓雪。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永久保存就好了。

    陈祁歪过头,抬起眼皮看向窗口。

    女孩的长发被风吹得扬起,一旁窗外的鹅毛大雪,伴着远处人家冉冉升起的白烟。

    房间里空调的热气不断,烘烤着冷潮的空气,冷调光线逆过来,能看到那被光线出的干净轮廓。

    “嗯?”

    陈祁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盯着林潭秋黑白分明的双眸,有些失神。

    林潭秋第一次没有戴眼镜,那双眼干净清澈,不染俗世尘埃。

    她思忖道:“是风,是朝阳,是海。所以,是爱吧。”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温和言语入耳,陈祁眼前好似出现了从海中央怒放的浪花。

    潮涨潮落,在逐渐淹没海边贝壳的那一瞬,站着一个正在跳舞的姑娘。

    她一袭舞裙,伴随着白昼持响的钢琴曲

    像是神明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