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心下微动。

    刚刚那番话，她确实是在故意激怒魔尊。

    在进入宫殿之前,白棠叫系统将自毁程序的所有事情都告知自己。

    “系统，如果我确认断开与你的契约联系，消失的是我的□□，还是灵魂？”

    “宿主，□□和灵魂都将会消失不见，曾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些与你创造美好回忆的人不会忘记你，但是却也再也找不到你了。”

    “是这样啊，听起来还蛮幸福的。”白棠点了点头,“可以被人永远记住，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在现实生活中死去，会有人记住她吗？

    大概没有吧。

    “既然我的□□会消失,那假设寄存在我□□之中的灵魂并不是我的灵魂，那个人的灵魂也会消失吗？”

    “会的，只要是有关这具身体的一切，全部都会随风消散。”

    “这样啊。”

    白棠回过神,看着眼前正处于暴怒中的魔尊。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但看到眼前的魔尊已经完全失去理性与判断力,这就足够了。

    “我,甜品系统绑定宿主白棠。”

    白棠在心里默默念道。

    “自愿启动自毁程序。”

    她看着面前五官扭曲,发动魔气准备吸收自己灵力的魔尊,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

    “我已知晓、并愿意……承担自毁后、的一切后果。”

    她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正被魔尊以超高速度往外拉扯,体内的能量正在慢慢被消耗，神智变得模糊起来，连在内心些什么的力气都要消耗殆尽了。

    “自毁程序开启时间设定为三十分钟后。”

    她感知着自己身体中的能量消耗速度,暗自计算着魔尊完全掌握身体控制权的时间段。

    魔尊需要她的身体，她肯定是要先于魔尊消失于这个世上，因此只能提前设置程序启动的时间。

    一切都准备完成后，只需要出“设定完成”四个字，一切便大功告成。

    白棠看着眼前的魔尊，不自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就是死，也要拉上魔尊给自己垫背。

    绝不允许、魔尊在人界胡作非为！

    她刺眼的笑容更加激怒了魔尊，他按在她头上的手收紧，灵力吸收得更快了。

    白棠张开嘴，几乎已经发不出来声音了。

    “设……定……完……”

    最后一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突然一道墨蓝色的光晃了白棠的眼，也叫她恍惚间吞回了口中的字。

    魔尊一时疏忽，竟被这熊熊燃烧的墨蓝色剑气伤到了肉身。

    他手下吸收灵气的动作一滞，灵力立马倒流回了白棠的身体当中。

    那熟悉的墨蓝色火焰让白棠心头一悸，顺着剑气方向一看，便和熟悉的双眼对上了。

    即使离得很远，白棠仍然能够感觉到顾项铎身上凛冽的寒气。

    “可恶的人类。”魔尊将她丢到一边，捂住自己被中伤的胳膊，手中黑气四起，捂在伤口处不一会儿就完全恢复了。

    只是这下子勾起了魔尊对人类的杀心，他冷笑一声：“先收拾完你们这群虫豸，再安心与我的新器皿交流。”

    他的双手积攒起骇然可怖的黑色浓烟，眨眼间就闪到了顾项铎的面前。

    “阿铎，心！”

    白棠忍不住惊呼。

    突然，从上面跳下来个白衣女子，她轻巧地跳到魔尊身后，手握赤霞剑，亮红色的剑气朝着魔尊的背后突袭。

    “师兄，还记得我们从就练习的剑法吗？”赵婴宁皱紧眉头问道。

    据叶师兄，顾师兄近来沉迷于讨白棠欢心，连剑法都不练习了，她很担心师兄连基本功都忘干净了。

    “嗯。”顾项铎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他脸上的毒解掉大半，如今已经有了一些知觉，可他早已习惯面瘫，因此看起来与往日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看到不远处羸弱的粉衣身影，他的眉头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

    “快些解决。”他冷然地对赵婴宁道。

    他也好早些找白棠算账。

    “就凭你们？”魔尊满脸轻蔑，“一群虫豸罢了。”

    他一挥袖子，从黑暗中爬出无数满眼冒着诡异红光的巨型蜘蛛与毒蛇。

    “无需本尊亲自动手，光是它们就能收拾掉你们。”魔尊脚尖一点，回到了白棠身边。

    “可爱，你还挺招人类喜欢的。”魔尊扬起下巴，露出一个坏笑，“不知道若是他们知晓了你的身份，又当如何呢？”

    “不！”白棠瞪大眼睛摇了摇头，“不要！”

    魔尊睥睨着下面一粉一白两道辗转于蜘蛛精与蛇精之中的身影，丝毫没有怜悯地道：“人类居然拼了命地去救流着我们魔族血液的人类，真是可笑。”

    他露出一个卑鄙的笑容，期待在人类脸上看到错愕和后悔的神色。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他话语的两人脸色丝毫未变，甚至连眼睛都不抬一下。

    “你好幼稚。”赵婴宁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白棠她的出身不重要，她是什么样的人最重要。”

    他们与她相处那么久的时间，又怎会因什么劳什子血缘就疏远她。

    “白棠，如果你和魔尊想法一样，担心我们会疏远你，”赵婴宁一剑砍下张开大嘴试图撕咬自己的蜘蛛的头，有些咬牙切齿地，“等事情结束，不用师兄，我也得先和你一架。”

    白棠鼻子一酸，眼泪就模糊了视野。

    她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不相信自己。

    无数次抉择时分，她都在怀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他们付出那么多。

    直到看见他们奋不顾身的出现，白棠才明白，一直以来她总以为自己无依无靠，也无所羁绊，但她与他们之间的联系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就产生了，不是轻易就能一刀两断、分割干净的。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堪破了自己的嘴硬。

    原来她的内心深处，真的很渴望他们发现自己的不对劲，能够选择拯救自己。

    赵婴宁虽然嘴上逞一时之快，但无数涌来的魔兽还是叫他们感到力不从心。

    她挥剑的速度变慢，内心也越来越焦急。

    怎么办？

    就在他们咬牙坚持的时刻，从上方又跳下来一道人影。

    “我来帮忙了。”

    卫灵薇跳到了他们的身边，双手蓄起灵力，将试图偷袭赵婴宁后背的毒蛇撕个粉碎。

    “我们也来了！”

    无数的人类从上方跳下来，白棠依稀能够识别一些人的脸庞，但大多数都是陌生的人类。

    “他们都是我们在路上碰到的其余门派的弟子们，听魔族这件事后，都叫嚷着要来帮忙。”卫灵薇一边四处杀怪，一边向他们解释道。

    “喂，白棠。”卫灵薇没有看向白棠所在的方向，她一边踩住毒蛇扭动的身体，一边别扭地道：“此事结束后，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还是会杀掉你的。”

    白棠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于是又大声地回应她：“好的！”

    眼看着自己召唤出来的魔怪在大量人类的帮助下明显力不从心，魔尊皱了皱眉，抬起手想要再召唤出更多力量强大的魔怪时，他的后脑突然遭受到沉重一击。

    这一击过分沉重，砸得他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唔。”魔尊捂住后脑，不敢置信地看向身旁的人。

    白棠看向自己手中锃光瓦亮的武器，嘿嘿一笑，一脚就把魔尊从高台上踹了下去：“下去吧你！”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那道黑影落到他们之中，有人忍不住惊叹：“淦！白棠手里那是什么武器，从来没有见过。”

    恢复了往日气焰的白棠大牙一呲，得意地道：“这是专治大冤种的风干法棍。”

    这可是她为了宗门大会特意准备的趁手武器，没想到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干得漂亮！”他们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尖叫声，“白棠，正中靶心！”

    白棠松了一口气，刚刚纪云开隔音传话叫她把魔尊引到那个位置，好在自己没失误。

    “纪云开，你布置阵法消耗过大，还喊那么大声，真的没事吗？”

    赵婴宁在底下关切地大声问道。

    “事一桩。”

    纪云开将袋子中的麦丽素全部倒入口中，大口咀嚼着回血。

    他白皙纤细的手指虚空一挥，愤怒的魔尊本来想要发动自己的魔气，秒杀掉在场的全部人类，但他脚下忽然红光一闪，一个诡秘可怖的阵法忽然在他脚下出现。

    “这是……”

    他还未看出端倪，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禁锢住，魔气也施展不出来了。

    “就是现在！”

    赵婴宁与顾项铎对视一眼，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二人手中的赤霞与灭魂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剑身幅度颤动起来，两把剑互相吸引，慢慢靠近，最后亮红色的剑气与墨蓝色的剑气缠绕在一起，两把剑居然合成了一把。

    赵婴宁激动地活蹦乱跳。

    阿爹的果然没错。

    灭魂与赤霞当真能够合体形成破魔剑！

    “啊——”魔尊痛苦地怒吼一声，魔气忽然释放，不仅伤到周围的人，也使得破魔剑从他们二人手中脱离。

    “快一点，我要坚持不住了。”纪云开皱紧眉头，殷红色的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不愧是魔尊，就算是远古的封印阵法也控不住他太久。”

    白棠见破魔剑飞出，下意识用藤蔓缠绕在自己手中，运作轻功在空中一点，朝着魔尊所在的地方刺去。

    众人屏住呼吸，因为他们知道，机会只有一次，棋差一步，满盘皆输。

    白棠将全身的灵力集中于手心中，破魔剑在她手下展现出摄人心魂的光泽感，她朝着魔尊冲去，剑尖几乎要刺破魔尊的心口。

    “噗——”纪云开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魔气，一口血喷了出来，护阵的动作一停，阵法便被魔尊毁了个干净。

    他的手抓住破魔剑，桀桀地怪笑起来：“我承认你们人类确实有些许聪明，但是到此为止，接下来该轮到我了。”

    白棠咬紧牙关，即使感受到从破魔剑另一端那里来自魔尊源源不断地魔气侵袭，她也仍然咬牙不愿放手。

    好不甘心……

    白棠的口中吐出鲜血，她的眼中渗出泪珠。

    为什么，明明大家都那么努力了，却还是不能败他？

    血混合着泪滴在破魔剑上，悄无声息地被吸收干净。

    白棠感受到身后温热的身体紧紧抱住自己，大而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的。

    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着她，她知道身后之人是阿铎。

    “阿铎，离我远一些吧，魔气伤人，不要伤到你。”

    白棠皱着眉头道。

    “不要。”顾项铎声音寒冷，干脆地拒绝了她。

    “不要使性子，快松手！”

    “我了，不要。”

    顾项铎的双手很快也受到了魔气侵蚀，一滴两滴的血混合着白棠的，一起融于破魔剑之中。

    “够了！”魔尊的眼中戾气凸显，眼前的二人让他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卢九娘。

    一向美丽聪慧的卢九娘，他一手培养的卢九娘，为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男子，哭着哀求他放过他们的场景。

    “卢九娘，你可曾后悔？”

    他抬起她的脸，手指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只要她有一丝退缩与悔意，他都不会取了她的性命。

    “我不悔，永不悔。”

    白棠发现魔尊的表情变了，他脸上出现了一丝彷徨、悔恨以及深刻的嫉妒。

    “卢九娘，你好狠的心。”

    魔尊咬牙切齿地狰狞面目叫白棠心下一惊。

    莫非……真叫她猜对了？

    “破魔剑可以激发出魔族内心中最深刻的执念。”顾项铎隔音传话给她，“快，趁现在！”

    白棠咬紧牙关，借助阿铎的力量，狠狠地将破魔剑刺穿魔尊的心口。

    魔尊声嘶力竭地吼叫着，身体周围冒着浓浓的黑烟瘴气，巨大的宫殿忽然震动起来。

    “糟糕！宫殿要塌，快跑！”周围人慌张地往外跑。

    顾项铎也拉着白棠往外走，可白棠的手腕却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魔尊牢牢抓住。

    “九娘，不要离开我，留下来陪我。”

    魔尊已经失去了理智，竟将眉眼相似的白棠错认成卢九娘。

    白棠挣脱不开，便伸手推顾项铎：“你先走，不要管我。”

    巨大的石头从上方掉落，她猛地一推，将顾项铎推开，而自己则与魔尊一起被落石砸往深渊。

    “师姐——”

    昏过去前，白棠听到了阿铎痛苦的声音。

    可她来不及多加思考，眼前就被一片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