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赏识 我是爱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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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皇帝后, 怀真便招来一个宫女,吩咐道:“去迎春殿一趟,请杨娘子过来一趟。”

    “单请杨娘子一人?若荣懿公主也要随行呢?”宫女问道。

    “那便一起来好了。”怀真道。

    那对姐妹好容易见到了, 肯定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她也不好拆散。

    片刻后,却是杨寄容一个人来赴约。

    她如今比怀真高了半个头,皮肤粗粝了一些,但眼眸却又黑又亮,脸部线条流畅俊美,除了女儿家的明艳和英姿,经过战场洗礼后, 还多了几分清爽冷冽的少年气。

    怀真顿生羡慕,一时又觉得自己贪心。既想长成这样飒爽飞扬的巾帼女英雄, 又想长成元嘉姑姑和母妃那样的大美人。

    可事实上, 她好像两边都沾不上。既无英气, 也不妩媚。

    “阿荻没来?”她收回思绪,瞧着容娘身后, 有点不解地问。

    杨寄容行过礼后,在她对面坐下,摇头道:“我们之间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了,不要让其他人掺和。”

    这句话中似有硝烟之气,怀真不由坐直了身体, “容娘,你不会为了一个男人,便要同我割席?”

    杨寄容如今和她相熟,也不再拘泥于礼数, 不客气道:“殿下得轻松,那您高抬贵手,成全我和三哥如何?满洛阳的少年俊彦由您挑选,我就要他一个人。我们有共同的志向,还能并肩作战互相扶持,若他和我结亲,将来于仕途大有益处。可若是做了驸马,便会有吃软饭之嫌,有损男儿气概。”

    怀真听罢,默默点头道:“有道理。”话锋一转,扬眉道:“那你同他过吗?”

    杨寄容顿时泄气了,“我怕了,就连兄弟都没得做。”

    怀真忍住笑道:“敢情你是看我好话,在他面前受了冷落,来我跟前撒气?”

    杨寄容锤了锤膝盖,恼恨道:“我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为何追男人比上战场还难?我大敌当前也能面不改色,但是看到他就紧张地要命。”

    怀真挠头道:“我以为经过这些时日,你会……”放弃两个字不太合适,她便顿住了。

    “当日在望春台,和殿下一番长谈后,我的确不抱希望了。但后来行军途中,对他了解越深就越着迷。”她蹙眉道:“可他对我总是唯恐避之不及,定然是怕殿下误会。”

    怀真无奈抚额道:“你觊觎我男人,却还在我面前做委屈样。”

    “什么时候成你男人了?”杨寄容瞠目结舌道,她没想到怀真话如此口无遮挡,比她还不像女孩子。

    “迟早的事。”怀真笃定道:“只要他愿意,我随时奉陪。”她见杨寄容快惊掉下巴了,生怕她受到不好的启发,真的动了歪心思,忙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你别难过了,我还觉得委屈呢,一年都见不了几次,哪像你们可以朝夕相处。”

    杨寄容急忙反驳道:“军中十数万人,也就个把月才能在中军帐碰个面,哪可能朝夕相对?”

    怀真点头道:“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

    “您……您居然套我的话?”杨寄容发现中计,颇为懊悔。

    怀真笑道:“兵不厌诈嘛,好了,我就直吧,今日他去温德殿所谓何事,你肯定知道吧?”

    杨寄容失落道:“何止知道,就是他托我帮忙,半路把您拦下的。”

    怀真先前只是起疑,这下得到了证实,顿时便坐不住了,忙追问道:“为何要拦我?”

    杨寄容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在外朝接受封赏时碰到的,又不是约好的。”

    “他……还好吧?”怀真想起秦姑的话,心头有些惴惴。

    杨寄容抬起头道:“挺好的呀,人逢喜事精神爽,哪可能不好?”

    怀真还是不放心,起身拍了拍她的肩道:“好了容娘,我很乐意你做我的情敌。但我们的事下次再,我得回去了。有空带阿荻来找我玩。”

    **

    谢珺紧赶慢赶,刚到通义坊外,却还是被人拦下,并带去了广阳门外。

    不远处的柳荫下停着辆华盖车,车子周围站了一圈石青襕袍黑幞头的佩刀武士。

    他暗叫不好,千方百计还是未能躲过。可是她为何这般神速,竟能赶到自己前面?

    “郎君,府主请您近前叙话。”他刚下马,一个黄门便迎上来接过马缰,笑得十分和气。

    他只得谢过,硬着头皮往车前走去。

    他刚到柳荫下,车旁侍立的武士和宫女便目不斜视,齐齐朝四面散开了。

    窗上的薄幔被人掀开,露出了一张娇美的笑颜,“快上车呀!”

    怀真探出头,用周围几十号人都能听清的声音喊道:“皇兄今日答应我们的婚事了,等出了孝期便可订婚。”

    众人齐齐竖起了耳朵,虽然身形屹立不动,但眼珠子却拼命转动着,想要看清未来驸马究竟是何等模样。

    但谢珺比随从们还要震惊,因为皇帝可没给他任何承诺,他原本是不抱希望的,准备回去后从长计议。

    怀真的车辇舒适又宽敞,几乎是个型闺房,谢珺被她唤上车后,看到里间陈设满目惊讶。

    绣榻前垂着一道珠帘,将车厢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面应该是陪侍宫女的位置,有两张嵌在地板上的榻。

    他略感踌躇,不知该不该进。若在外面岂不是成了下人?可若进去,又于礼不合。

    “你要隔帘和我话?”怀真清了清嗓子,扬声道:“那我可要大点声了……”

    话音未落,便听得珠玉相撞之声,眼前人影一晃,他便已经进来了。

    怀真拍了拍身侧,含笑量着他,语声娇柔婉转,“三郎穿朝服甚是好看,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竟未发觉。”

    以前怎么可能见过?

    谢珺满腹狐疑,总觉得她眼神狡黠,似有所图,便不敢过去,敛衣跽坐于榻前地毯上,按捺不住喜悦,问道:“陛下真的答应了?”

    怀真却不理会,眼神在车厢中转悠了一圈,自言自语道:“若再宽敞点就好了,这身衣服站着才显得雄姿英发。”

    他身上穿的是武官制服,裁剪得体的及膝窄袍外罩着精致华美的绢甲。

    不似宽袍大袖的文官朝服,袖口和腰部收拢,显得精干利落,两寸宽的革带勾勒出阳刚健美的腰部线条,配上高筒乌皮靴,尤其适合身材挺拔四肢修长的人。

    “那我下去,站着给你瞧?”他灵机一动,竟想临阵脱逃。

    怀真忙欠身勾住了他的衣袖,一句话便原形毕露,“那倒不必,我此刻更想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这种话也只有她能坦然自若地出来,就像日常问候般随意。

    “泱泱?”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是不是喝酒了?大、大白天糊涂话。”

    她故作认真道:“晚上你会上我的车?”

    她着自榻上起身,腰肢款款一摆,便跪在了他身畔,顺势抱住他手臂道:“方才不是了嘛,皇兄已经答允了,等过个一年半载就能成婚了。”

    “泱泱,此话当真?”他不敢置信,“可陛下并未答应我,要去问问你的意见。”

    “到这个,我就要问你一句话。”她揽住他的脖颈,质问道:“你为何让容娘拦着我?就那么不想见我?”

    “不是,我……”他慌忙辩解道:“我……我是怕你问我藏书楼的名字,我昨儿熬夜了半宿,都没想出来合适的。”

    虽然只是借口,但对他来也不算谎。

    怀真撇了撇嘴道:“当我三岁孩?起名的事儿不急,等你住进来再。”

    她往前挪了挪,趴在他肩上作委屈状:“你不许骗我,快如实告诉我,为何今天不想见我?是单单今天不想见,还是往后也不想见?”

    他心头一软,伸臂揽住了她,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

    怀真捧起他的脸,眼中氤氲着泪光,凑过来吻了吻他的面颊,嘴巴一扁,竟突然哭了出来。

    谢珺慌了神,忙紧紧抱住她,手忙脚乱地哄着。

    可是怀真伤心难耐,缩在他怀里抽噎着哭红了眼睛。

    谢珺实在想不出来她为何伤心,也不知道她所的皇帝允婚是真是假,只得先笨拙地解释,“有些话我当着你面不出来的,何况你若是在,定然把我想的都了,那陛下看不到我的诚意,就不会对我有好印象。他会觉得我是没有担当的人,便不会把你嫁给我。泱泱,我时时刻刻都想见你,我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怀真哽咽着道:“若真如此,你出了温德殿为何撒腿就跑?”

    他突然就像噎住了,顿了会儿,才讷讷道:“我没有跑,我只是……把事情办砸了,所以一时没脸见你……”

    “那你明天后天就有脸了吗?”她不依不饶道。

    他不话,俯身将她抱起来平放到榻上,手臂却不舍得撤出,依旧搂着她。

    她侧过头,汹涌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袍袖,灼痛了他手臂上的伤痕,他没忍住,微微哆嗦了一下。

    此刻忽然想起昨夜的经历,只觉得既羞耻又愤怒,他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怎么看他呢?

    他再次想起母亲时,心底只有汹涌的恨意。

    他皮糙肉厚,倒不惧她那些幼稚的惩戒,他怕的是能让他体无完肤的恶语中伤。

    他对谁的话都会本能地起疑,唯独对母亲的话会奉若神明。她怀真看不上他,只想把他当家奴使唤,他知道不该相信,可心里却惶惶不安。

    “泱泱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心翼翼地问。

    她枕在他手臂上,抽噎着不出话。

    他忙将她扶起,拍抚着背帮她顺气,然后焦急地等待着答案。

    她渐渐缓了过来,抬起的手掌顿了一下,最终没敢去碰他耳后那道疤,也没敢再看他低下头时从衣领下蔓延出的淤痕,而是抚了抚他的脸颊,深情道:“我喜欢三郎这样的男人。”

    他料到了,可还是胸中激荡眼眶濡湿,喜不自胜道:“泱泱,谢谢你的赏识,我永远不会辜负你。”

    怀真叹气,捏了捏他的鼻尖道,“傻瓜,我不是赏识你,我是爱你呀!”

    他极为震撼,呆呆瞧着她,脸上渐渐绽放出莫大的欢喜,眼中爱意汹涌,双臂紧紧拥住了她,颤声道:“这是世上最动听的话,但我不敢奢望。泱泱,我只求你能常对我上一句话。”

    需要她的多少次肯定,才能抵消他心底深处根植的自卑和自厌?

    他不知道,只盼着她的爱能伴随他久一点,再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