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智慧解决大烦恼,头脑比拳头重要
姜贵兰在家做好晚饭,为防止那些不停扑腾的蚊虫,她将一个个碗碟用搪瓷碗盖上,摆放在灶台边,便和金先亮坐在屋檐下闲聊,等候胡显荣兄弟俩的归来,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见到胡显荣背着显贵回到家,金先亮一边像家里的男主人那样热情地招呼兄弟俩上桌,一边蹿进厨房端出饭菜来。
显贵此刻已经彻底从醉酒状态中清醒过来,应该是饿坏了,撂下书包就奔向饭桌,胡显荣则将一张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对金先亮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表现,显荣感到有些厌恶,母亲近段时间也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都不愿意把窗户纸挑破。
饭桌上,金先亮热情地跟胡显荣娘仨着招呼,不是夹菜就是添酒,显荣只是礼貌性地简单回应一两句,表情显得极其生硬和勉强。
显荣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金先亮家里借故事书,一方面是母亲和这位曾经的生产队会计之间的闲话传到他耳朵里,让他觉得如同嚼食到苍蝇一般恶心。
另一方面是自己正为烧锅的事情忙得席不暇暖,实在顾不上家里的这摊子琐事。
尽管显荣对金先亮有意和母亲拉近关系的举动心存芥蒂,但他们还是在饭桌上你一杯我一盏地把酒喝到很晚,直到显贵扛不住瞌睡倒在母亲怀里睡下,他们仍没有收场的意思。
借着这一股子酒劲,显荣准备将心中的不悦释放出来。他向金先亮举起一杯酒毕恭毕敬地道:“先亮叔,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讲过,你最崇拜的英雄人物是关二爷,但我觉得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那你我像谁?”金先亮也举起酒杯,两人一起饮下。
胡显荣给两人的空酒杯续满,“你不觉得自己更像曹操吗?”
金会计熟读三国故事,当然听出了话外音,但他没有生气,“我要真有曹操那么大的本事就好了,让你们娘仨也能跟着沾个光。”他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
胡显荣已经有些酒劲上头,偏偏倒倒地走进卧室,金先亮以为他喝高了准备睡觉歇息,便也跟着下了饭桌。
他正准备收拾桌上的盘盘盏盏,回头看到胡显荣重新走出卧室,便停止了手中的动作。
显荣手里攥着金会计曾经送给他的那个刘备的木雕,回到桌上继续端起那杯没有喝完的酒,同时还招呼金先亮回到饭桌上。金先亮被他这一番奇怪举动弄得晕头转向,也只得照办。
胡显荣望着手中的酒杯道:“都煮酒论英雄,我现在倒是喝着自己煮的酒,但论个屁的英雄。”
完话,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连同空酒杯和那个刘皇叔的木雕一起扔出大门外,摔得叮当响,然后再次冲进他和显贵的房间里倒头睡下。
姜贵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但一直保持着木讷的表情。她让金先亮回家歇息,只道胡显荣今天喝高了,让他不要介意。
金先亮清楚胡显荣的这个举动要表达的意思,心里也感觉不愉快,但又不知怎样表达出来,只得悻悻离去。
躺在床上的胡显荣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全无睡意,把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那番举动是否真的正确。虽然情绪得到了宣泄,但心里仍堵着一块大石头。
姜贵兰将熟睡中的显贵抱进胡显荣的房间,放置在他身边睡下,然后对显荣心平气和地道:“显荣,明天下午早些回来,妈有话跟你,你早些睡下吧。”然后转身拉下墙边的开关拉绳,走出兄弟俩的卧室。
本来兄弟俩有有笑地回到家中,胡显荣却莫名其妙地当着母亲和金先亮的面发了一通火,他熬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待到天亮时,他早早地来到村主任金先明的家,准备和他商量一件在心里琢磨已久的事情。
酒坊已经运作一段时间,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胡显荣准备启用另外一个烤酒灶台,但眼下还面临两个问题急需解决。他在金先明家里,将问题和解决思路与这位新上任的村支书。
其一是新启用的烤酒灶台至少还需要再找两名工人;
其二是酒水的销路当前主要靠社员们内部消化,大家都用家里的粮食进行交换,不足以为烧锅带来较为可观的利润。
胡显荣决定让闲在家里的金德兰帮忙卖酒,因为她曾在供销社门市上当过一年多的售货员,有这方面的经验,结识了一些公社和周边村队的客户。
金先明其实早有心思将女儿安置到烧锅去,只是苦于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现在显荣提出这个建议,他没理由不答应。
金德兰这些日子也看够了父亲的冷脸,更是没有半点拒绝,她还给胡显荣推荐了两个伙计的人选,是她上班时认识的给供销社帮忙的同村人,一个名叫余黑牛,一个叫徐顺娃。
据她称,这两个人在供销社送货和理货的时候,从来没出过差错,人品值得信赖。
胡显荣见自己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便将昨晚和母亲及金先亮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忘却至脑后。
他从金先明家出来后,便直奔余黑牛和徐顺娃家。他和两人讲明自己的想法,对方听后惊喜不已,答应随时都可以到胡显荣的烧锅上班。
对金德兰推荐的人,胡显荣自然是持有信赖的态度。自从她被表哥姜忠学退婚后,显荣就对她有了新的想法,只是一直忙于烧锅的事,还没来得及跟她提。
想到金德兰很快就将和自己一起在烧锅共事,他如同喝到了头曲美酒那样兴奋。
当晚,胡显荣和弟弟显贵一块早早地往家赶,他们一路上都在筹划着即将上演的一出「杀鸡儆猴」的游戏。
等兄弟俩到家时,母亲姜贵兰已经做好了一桌饭菜,静静地坐在门口等候着。
胡显荣洗漱完毕,准备上桌吃饭,母亲却让他去将金先亮喊至家里。
他顿时没了食欲,更没有起身去执行母亲的指示。弟弟胡显贵不得不跑着去将金先亮请至家里。
饭桌上,姜贵兰取出酒壶给自己和胡显荣、金先亮斟满酒。
她在开口话之前,自顾自地连着喝了两杯。胡显荣很长时间都没见过母亲喝酒了,惊讶地看着她的异常举动。
姜贵兰从兜里掏出一个木雕放在自己的酒杯跟前,那是前一晚被胡显荣扔出大门外的刘备的雕像。
她举杯对显荣和金先亮道:“金会计这个手艺还真不错,把刘皇叔雕刻得挺像那么回事,我曾在花园公社演的大戏里面看到过他的样子。”
完后,她举起酒杯,三个人碰了一杯。不仅是胡显荣,金先亮也被姜贵兰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甚至连显贵都长大嘴巴惊讶地盯着母亲。
姜贵兰执掌着酒壶重新给大家斟满,继续道:“我也喜欢这些英雄人物,尤其是刘皇叔。但我是女流之辈,当不了他这样的英雄,但佩服他的家眷糜夫人。”
胡显荣和金先亮终于听出了姜贵兰的话外之音,只是没想到她对这些英雄人物的故事如此了解。
姜贵兰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继续向他们端起酒杯道:“之前在娘家的时候,显荣的外婆经常给我讲古书里面的故事,听的次数多了,想忘都忘不掉。”
金先亮知道,姜贵兰这句话一旦出口,就意味着自己的念想彻底没有了。
但他仍尽力保持着风度,望着胡显荣:“尽管显荣侄儿我不像关二爷,但我还是会以他为榜样。”
听完两位长辈的一席话,胡显荣也释然了,接着话题道:“那我可不是阿斗。”
姜贵兰将木雕揣回兜里,向胡显荣道:“你要真有阿斗那么大的本事,我这当妈的也知足了,刘皇叔的雕像你不要,我就留下做个念想。”
胡显荣没料到母亲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将她和金先亮之间的疙瘩解开,对她的敬意油然而生,也为自己之前的处理方式感到惭愧不已。
金先亮知道自己和姜贵兰之间再也没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相较于这样不清不楚地凑合着,对他这个年龄的人而言,早早知晓结果也不算一件坏事。
三个人把憋在心里的话一吐为快,尽兴地喝到很晚。胡显荣不再抵触金先亮,也不再操心母亲处理不好她的事情。
待金先亮酒足饭饱回家后,胡显荣问母亲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处理她和金先亮之间的关系。
姜贵兰笑着回答:“你的舅舅和表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当然不可能是酒囊饭袋,毕竟身上有着娘家人的优秀基因。”一句话将胡显荣得哑口无言。
金先亮依然和之前一样,经常和胡显荣一家下地劳动,在他家一块吃饭。
外面仍流传着他和姜贵兰的闲言碎语,他们只当一阵风吹过。
当这些风言风语再次传到胡显荣耳朵里的时候,他也对其置之不理。没过多长时间,人们就不在背地里乱嚼舌根了。
胡显荣终于点燃了另外一个灶台里的篝火,在余黑牛和徐顺娃到烧锅上班的同时,金德兰也搭手帮忙来了。
余黑牛长得五大三粗,最大的特点是他那一张黝黑的圆脸盘,人们不称呼他的全名,无论辈分高低的人,都叫他黑牛;
徐顺娃则长着白净的面庞,像一个文雅的书生,只是脑子一根筋,干任何事情都讲究条理和规矩。
胡显荣私下跟金德兰,她给自己请来了一对黑白双煞的门神,金德兰则回应,她请来的是一对财神。
论起干活,余黑牛和徐顺娃两人比余运现、余运成两兄弟利索很多,没两天时间就把烧锅里的活计弄得门清,不知道情况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烤酒的老师傅。
胡显荣继续在村里各个生产队兜售烧酒,人们大都是用家里的粮食进行交换,他很少见到现钱;
金德兰则到花园公社和供销社跑关系,希望给烧锅开销路。
两人在白天很难见着面,只有在傍晚时分才返回到烧锅聚集,与放学回家的胡显贵一道回到金家院子。
一天傍晚,胡显贵跟平常一样到烧锅的库房里等候哥哥和金德兰。
他见余运现和黑牛各自在一个灶台前忙活,便取出一个酒壶,悄悄地从库房的酒坛里盛满塞进书包。
胡显荣返回烧锅,准备和金德兰一起带着显贵回家。他拎起弟弟的书包,酒壶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
显荣愣了一会儿神,拾起酒壶拧开盖子闻了闻,便黑着脸向弟弟胡显贵询问情况。
显贵低垂着头声道:“我见家里的酒快没了,想着烧锅的酒很多,便准备带一壶回家。”
胡显荣气得脸红脖子粗,搂起胡显贵,在他屁股上了几巴掌。
一边责骂一边道:“这里的酒再多,也是公家的财产,家里没酒了,哥自会掏钱买,时偷针,长大偷金,我让你不学好。”
完,又在弟弟的屁股上抽了几巴掌,显贵哭喊着躲到金德兰身后。
金德兰见胡显荣对他的弟弟动粗,一边将显贵紧紧护住,一边劝阻胡显荣。
在炉灶前忙活的余运现和黑牛闻声赶到,才得知是胡显荣教育自己弟弟的偷酒行为。
大家一块儿帮着劝他消气,显贵年龄尚,只是拿了一壶酒,犯不上着急上火。
胡显荣坐在那张简易木板床上,向被吓坏的胡显贵问道:“你悄悄拿过多少回了?”
“只这一次,就被你发现了。”胡显贵哭丧着脸,低声回答。
胡显荣从兜里掏出两块钱递到余运现手中道:“既然我弟弟偷拿了酒,我这个当哥的自然有责任,你把这两块钱交到账上,就算是我买下那壶酒了,我回家再慢慢教育他。”
余运现忙道:“显贵还是孩子,这么点事我看就算了。”
“那怎能算了,烧锅的每一个人都要公私分明,我要是开了这道口子,今后哪还有章法?就算是天王老子,要喝酒也得出钱出粮来换。”
胡显荣提高嗓门,从木板床上坐起来,将钱硬塞到余运现手中,便拉上还在抽泣的弟弟走出大门。
“哥,你刚才疼我了。”胡显荣兄弟俩和金德兰走进沟口那段幽深峡谷,显贵收起哭丧的脸向哥哥道。
胡显荣蹲下身子,让显贵爬到自己背上,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我不是让你多穿一条裤子了吗?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
走在他们身前的金德兰不明所以,回头问道:“你们两兄弟刚刚是在演戏呢?”
显贵咧着一张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巴,大笑着道:“德兰姐,你听过杀鸡儆猴的故事吗?”
他把之前发现余运现偷酒,自己和哥哥编排这个游戏的经过一一讲给金德兰。
金德兰听完也忍不住大笑,“你们两兄弟演得还真像,我竟然都没看出破绽。”接着,她继续问胡显荣:“要是你们的表演不奏效怎么办?”
胡显荣摇了摇头:“不知道,先看看情况再。”
第二日清,胡显荣刚到烧锅就被余运现叫至库房,见四下无人,才悄声对他道:“显荣,叔想跟你件事。”
胡显荣大概猜到他想的是什么,面上却仍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人请您和运成叔外出唱歌?你个招呼就行,我给你们顶一晚。”
“我也是老糊涂了,之前偷拿过烧锅里的几壶酒,我等会儿就把钱交到账上。”余运现将自己偷拿酒的事情和盘托出,态度很诚恳。
“今后烧锅上还得靠您多照管,之前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咱叔侄俩知晓就行,不要有心理负担。”此刻,胡显荣知道昨天和弟弟演的戏起了作用,心里舒缓了很多。
“你们胡家的后生果然不一般,如果今后银竹沟要出大人物,非你们两兄弟莫属,叔不会看错人。”余运现如同得到大赦一般,拍了拍胡显荣的肩膀。
果然,伙计们的手脚立马变得干净起来,除了在新酒流出甑子时,大家接上一口品尝味道或者在临近下班时酌两杯,再没有出现私自藏酒和偷酒的事件。
家中母亲和金先亮的流言蜚语烟消云散,烧锅里偷酒的问题也得到妥善处置。
胡显荣认识到,在解决复杂问题的时候,智慧和大脑比蛮力更有效。
解决完后顾之忧,他对烧锅的未来信心倍增,再苦再累的活在他眼里也充满了甜蜜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