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

    裴珊提着两大袋子的菜搁厨房流理台上, 一手端着菜谱, 另外一只手对着买回来的菜一一辨认，思忖着能够做点什么菜。

    顾贺城倚在厨房门口, 唇角勾了勾看着裴珊认真的背影, 懒洋洋调侃着, 语调拖得很长：“我饿了——”

    裴珊白了男人一眼, 没好气道：“过来帮忙。”

    “好。”顾贺城沉声应着, 他走过去站在裴珊身后, 微微俯身，“哪里需要帮忙？”

    裴珊侧头，看着顾贺城的手臂肌肉线条微微怔神。

    男人手臂越过她微微撑着流理台, 近乎拥抱的姿态。

    “裴珊？”顾贺城又喊。

    “噢，你挑菜吧, 可别只留菜花了。”裴珊把那袋子生菜递给他，顿了顿, “也没菜花给你留。”

    虽然话是这么，可裴珊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么简单。”顾贺城轻哂, 不以为意, 拿了个盘子走到水槽旁，开始挑菜。

    咔哒咔哒咔哒……

    一袋子生菜被摘完了, 顾贺城拿盘子装起来, 过了一次水后才递给裴珊。

    “喏。”

    简单一个低音节词, 裴珊却莫名听出了坐等夸赞的意思。

    “谢谢……”

    话音未落, 裴珊看着只有生菜头没有生菜叶的盘子, 嘴角抽了抽，幽幽开口：“顾大爷，您这是挑菜啊。”

    “对啊，我看那些菜叶都有洞，就都挑出去了。”某人应得理所当然。

    “……”裴珊心里仰天翻白眼，毫不客气奚落，“顾大爷，按着您这挑法，就没几颗菜能入您的法眼。”

    “那就多买几斤挑啊。”男人语气轻飘飘的，理直气壮回答。

    “……顾大爷求您远离厨房。”裴珊额间黑线，深呼吸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生气，几番自我催眠之后，她扬起头，唇角笑容灿烂，“我自己发挥吧。”

    “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再叫我。”见裴珊坚持，顾贺城也不好再什么，只是退了出去，站在厨房门口悄悄观察女人。

    只见裴珊对着菜谱心翼翼切着菜，嘴里还喃喃念着诸如要加几克盐要放多少碗水一类的话，瞅着女人认真的表情，顾贺城唇角也向上弯了弯。

    见暂时没他的事情，顾贺城索性回书房搬了电脑出来处理工作。时间一点一点滑过去，待工作事项处理得差不多了，顾贺城抬头，便见桌上多了三个碟子一盆汤。

    裴珊手里还端着一叠，许是烫，脸皱成一团，一副非常纠结的样子。

    “我来吧。”顾贺城起身，从裴珊手里接过盘子，语气轻快，“很期待裴珊大厨的手艺呢——”

    裴珊咬咬唇，嗫嚅道：“没什么好期待的，都不知道熟不熟……”

    “谦虚，以前也煮熟过啊。”顾贺城淡淡瞥了女人一眼，话语里颇有点溺宠的味道，“让我看看这是什么汤……”

    刚开盖子，话语戛然而止。

    “呃……”顾贺城拧眉，努力猜这盅红得发黄还散发着奇异味道的液体是什么品种，想了很久，他试探性猜，“这是番茄蛋花汤吧，颜色配的不错。”

    “还是留在饭后再喝吧，开胃。”顾贺城合上盖子，唇角挤出一抹笑，又道，“先看看菜吧。”

    第一盘，黑黝黝的一坨，顾贺城瞅着旁边的沙拉点缀，“烤金枪鱼吗？”

    裴珊扶额：“这长得像金枪鱼吗？”

    顾贺城没憋住笑了声，“看来这盘不行啊，还有三盘呢不虚。”

    “……我虚。”裴珊敛眸，干脆把接下来的三盘都开了，“这是炒肉，这是咕噜鱼，最后这盘是水煮生菜。”

    “至于你的烤金枪鱼和番茄蛋花汤，一个是孜然烤茄子，另一个是红苋菜汤。”裴珊补充解释，顿了顿感慨，“对不起，我厨艺还是很差啊。”

    这堆东西吃进肚子里，怕是一盒胃药都不够用。

    心里没有来的懊恼。

    都这么大的人了。

    怎么连饭都不会做。

    裴珊越想心情越低落，脑袋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傻妞。”顾贺城抬手覆上裴珊后脑，胡乱揉了揉发丝，“你已经很棒了，生菜不是做得很不错吗。”

    裴珊低低应了声。

    顾贺城视线落在生菜上，这是唯一一盘能看出食材原本外貌的菜上，定了定声，安抚，“我你怎么不给我猜的机会，我肯定猜得出来这是生菜，这菜叶还是被我嫌弃有洞的那些。”

    “噗。”裴珊被逗笑了，拍开顾贺城的手，“得了吧，别安慰我，我也被你妈妈赶出厨房了，我也是厨房杀手。”

    “慢慢来。”顾贺城缓声安抚着，捻了一筷子生菜，甫送入口中，面色轻微变了变，，“没放盐。”

    “没放盐吗？”裴珊怔了怔，也夹了一筷子，边咀嚼着边喃喃，“明明放了盐啊，味道不够吗？”

    顾贺城瞅着女人以为自己味蕾出了问题，又捻了一筷子的较真动作，唇角轻轻弯了弯。

    “没啊，我觉得味道够啊，难道是我太重口味了……”裴珊眉心紧紧地拧成川字看向顾贺城，目光凝住，提高音量，“你丫的骗我！”

    “谁知道你这么认真啊？怪我啰。”

    顾贺城看着气的腮帮子微微鼓起额裴珊，忍不住继续调侃。

    “你这只大□□子！”裴珊气极，伸手拍掉顾贺城手里的筷子，这人明明知道厨艺是她这段时间很顾忌的一个点，居然还调侃她。

    “别吃了！吃了会得肠胃炎的！还得一次一次跑厕所……”

    “哇，哪有做了不给人吃的道理。”顾贺城把生菜举得高高的，不让裴珊拿到，“行啊，大家都别吃。”

    裴珊跳了几次无果，指尖按向男人腰腹，威胁道：“你给不给，不给我就掐了。”

    顾贺城：“一手筷子一手生菜。”

    “这是我做的！”

    “哪有做了不让人吃的道理。”

    “……你逼我的。”裴珊用力戳向顾贺城腰腹，男人没有防备，手松了松整个盘子倾斜——

    啪唧一声。

    整一盘生菜都掉地上了。

    顾贺城一愣，低低开口：“对不起。”

    裴珊还没回过神，咬着唇摇摇头：“是我的在那儿闹才掉的，诶。”

    空气沉默了

    “那吃别的吧，还有好几碟呢。”顾贺城语气和缓，看向桌上那几盘看着奇怪闻着也奇怪的菜，“又不只这一碟。”

    裴珊愣了愣，开口：“但是……”

    没等她完，顾贺城已经抓起筷子夹向烤茄子，裴珊一时心急，干脆握住了男人的手腕，音调提高，“别吃！有毒！”

    “……”

    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握住了男人的手。

    指尖触及的地方温热，裴珊敛睫，迅速松开，把手背在身后，咬咬唇，嗫嚅着开口：“别折腾你的胃了。”

    “嗯？”

    “你舍得蹂.躏，我也不忍看你折腾胃……”裴珊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声音低低软软的，男人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要吃也等我厨艺长进点，至少不把烤茄子做成烤鱼再吧。”

    想起桌上一坨坨黑，裴珊懊恼蹲下来。

    自闭了。

    顾贺城垂眸居高临下看她，应答很自然：“不能浪费吃的。”

    裴珊一噎：“那是□□啊！”

    “也能吃。”

    “顾贺城你就一抖M吧？”

    “对象只限你。”

    “……”

    裴珊觉得自个儿和这人聊不下去了，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那么难吃的玩意儿，她都觉得自个儿在浪费食物。

    这人却还在坚持。

    没忍住，裴珊嘟哝，“你是不是傻子啊。”

    顾贺城盯着饭桌上的菜，微微勾唇，“因为是你做的啊。”

    “……噢。”听了这话裴珊恍惚了下，随即脑袋埋的更低了，老脸没骨气的红了，顿了一下低声道，“傻子。”

    裴珊抓了下头发，烦躁般，再抬头却又是一本正经，她清清嗓子，“那，等我手艺变好了再做给你吃吧，如果你想的话。”

    “成交。”顾贺城敛眸，唇角笑容愈发柔和。

    “那现在？”裴珊肚子再次不合时宜响起声咕噜，停了几秒，“叫外卖？可冰箱还有很多食材没处理，要不……”

    顾贺城了然，点点头，“就喊他吧。”

    -

    一时后。

    宁赞阳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忙活着，一回头却见裴珊和顾贺城两大爷瘫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的还是动画片熊出没。

    “你们俩还真把我当保姆了啊？”宁赞阳额间黑线，冲着沙发上的人吼。

    顾贺城和裴珊同时回头，异口同声：“我们才是保姆吧。”

    都没想到会如此默契，两人皆愣了下。

    顾贺城莞尔，“你。”

    裴珊只觉喉间干干的，尴尬得厉害，停了好一会人才，“二狗子，你就别念叨了。”

    宁赞阳环着手，没话。

    裴珊侧头觑了旁边沙发上乖巧坐着的姑娘，弯了弯眼意味深长道，“我们都帮你带姑娘了，你还想怎么样？”

    宁赞阳：“……老子去煮饭。”

    宁赞阳一走，沙发上乖巧坐着的姑娘迅速变了表情，嘴角垮下，表情乖戾阴郁，声线刻意压得很低，“不许对我二狗子那么凶。”

    裴珊轻笑，拍了拍旁边沙发，“郁霖，过来坐。”

    姑娘表情有一瞬间的抗拒。

    裴珊依旧笑眯眯的，声线很软：“霖霖，刚刚不是还让珊珊姐姐教你做人吗？”

    两人四目对视。

    半晌，姑娘败下阵，悻悻坐了过来，“干什么。”

    虽很不情愿，却坐得很端正，没有初见时的嚣张了。

    裴珊笑弧更深，指尖沿着姑娘姣好的轮廓转了圈，“看来，学乖了嘛。”

    郁霖：“……呵呵。”

    半时前，两人的地位是完全反过来的，姑娘气势汹汹，颇有想把顾贺城和裴珊扒了皮的架势。

    原因很简单——他们扰了她和二狗子的两人事件。

    宁赞阳接到电话时，刚交稿没多久。

    交稿后往往有几日空闲，家里住着的邻家姑娘郁霖便开始控诉从前被宁赞阳放鸽子的次数，宁赞阳被念得受不了，只得答应陪她看动画片。

    没看多久，裴珊的电话就来了。

    电话里裴珊各种表述事态严重。是十万火急，赶紧来。

    宁赞阳赶忙问发生什么了，裴珊却不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忙音，一流追债好手三流少女漫画手宁二狗发挥他优良的想象力，觉得一定是自家兄弟顾贺城出事了，裴珊才电话来的。

    这可不得了，宁二狗赶紧塞了部平板给郁霖看动画片，带着她去了顾贺城家。

    二狗内心那个急的啊，一路让司机开快点，一路闯红灯飙车，等到了顾贺城家被两损友告知饿了的时候，他沉默了。

    ——TMD的他真的二啊。

    沉默归沉默，宁赞阳还是认命般穿上碎花围裙，把姑娘丢给两损友照顾，拿起锅铲做饭去了。

    郁霖二十，今年才大二，据是家里没人照顾，以前宁家和郁家是邻居，郁家搬走后渐渐断了联系。再见面时时郁霖上大学了，宁赞阳在她学校做签售。

    得知姑娘父母离婚，姑娘成了累赘没人搭理，宁赞阳可怜这个邻居妹妹，便让她住在他家里。

    郁霖生得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个儿不高，背着书包穿着裙子活脱脱一个貌美萝莉。

    裴珊向来对这种类型的女生没有抵抗力，当即凑过去，笑眯眯道，“姑娘，你多大啊，叫姐姐～裴珊姐姐～”

    郁霖面无表情拍开裴珊蠢蠢欲动想捏她脸的手，声线平缓却透着戾气，“阿姨滚开，不然我教你做人。”

    裴珊：“。”

    裴珊：“……”

    裴珊：“？？？”

    阿姨？

    还要教她做人呐。

    裴珊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莞尔一笑，手指蜷成拳头咔哒咔哒直响，“姑娘，你挺野的啊。”

    郁霖脊椎一凉，看着裴珊笑容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我们去房里看动画片啊。”不容郁霖拒绝，裴珊起身提着郁霖的帽子，连拖带拽把人拖进了房间。

    门重重的关上了。

    再开门，姑娘便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样，裴珊让她往东决不敢往西，虽不情愿，可行为却乖巧了很多。

    二狗举着锅铲欣慰：“还是女生懂女生啊，这姑娘从来不听我的话。”

    裴珊眨眨眼，面容慈爱拍了下郁霖的肩膀，道：“二狗子，就你把人当娃来养的养法，她不听你是正常的。”

    宁赞阳：“那该怎么养？？当孙女养吗？？”

    郁霖/裴珊：“……”

    -

    时间回到此时。

    迫于裴珊的威压，郁霖只得耷拉着脸，低低问，“大姐，你又想干嘛。”

    可不想再被拉进房间一顿□□，面前这阿姨笑起来挺可爱的，没想到却是个一肚子坏水的，把她拉进房间后反擒住她的手，笑着让她喊她姐姐。

    不喊不放开。

    她不情不愿的喊了，这怪阿姨才松开她，还故作深沉丢出一句。

    ——“你好二狗那款啊。”

    顿时被抓住软肋，不得不听从怪阿姨的话/

    郁霖恨的牙痒痒的，偏偏拿裴珊没有办法。

    “霖霖啊，你家二狗子天生少根筋，可不好追啊。”裴珊笑眯眯的，瞟了眼厨房里的系着粉色碎花围裙肌肉猛男，末了看向身材娇的萝莉，“你的路还长着呢。”

    “傻大姐，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姑娘翻白眼，压低声线开口，“你和贺城哥哥的事儿还理不清呢。”

    惹。

    扎心了。

    裴珊凝眉，点了下萝莉的眉心，“你这姑娘话还挺多的。”

    郁霖扒拉这下眼睑做了个鬼脸，“被我中了吧，傻大姐果然是傻大姐……”

    姑娘没心没肺，决心将怼天怼地怼空气进行到底，还把话哼出了调子。

    “我你这姑娘……”裴珊挑眉，捏着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一五一十道，“吵架有什么意思的，来架啊。”

    郁霖：“暴力！”

    裴珊：“对啊！”

    “…………”

    两人干瞪眼谁也不让谁，没有留意到宁赞阳已经把饭准备得差不多了，顾贺城上前帮忙端碗筷，沉声道，“辛苦了。”

    “多大点事，太客气了。”宁赞阳重重拍了下兄弟的肩膀，声线压了压，问，“起来时间差不多了吧，你什么时候要走？”

    顾贺城动作顿了顿，垂眸敛住眸色，“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