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从西北往东南, 重新走了一回翁季浓来时的路。
元琛支开窗户,细雨飘了进来, 他藏青色的锦袍晕上点点水渍。
翁季浓“哎呀”一声, 急急地走过去把他拉回来。
另有侍女上前把窗户关上。
翁季浓接过春芜递过来的干巾子, 低头擦着他的衣服。
擦了半响,翁季浓后退一步仔细看了看,黛眉微蹙:“要不然还是重新换一件吧?”
元琛拉住她的手, 故意调笑:“别紧张啊。”
翁季浓一愣,娇声狡辩道:“我哪里紧张了,不换就不换, 到时候失礼的又不是我, 是哥哥你。”
原来这时已到吴郡,大船正在渐渐往渡口停靠, 他们方才刚重新梳洗穿戴过,准备下船。
许是近乡情更怯,四五日前, 翁季浓开始焦急了。
正着, 船身一震,靠岸了。
元琛瞥了眼衣袍, 低声:“快去再给我寻件衣服。”
翁季浓刚想开口笑他两句,元琛轻咳一声,讨好地捏了捏她的手心。
第一次见岳父岳母, 他还是想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的。
翁季浓被他一岔, 松快许多, 弯弯唇角,让秋梨去拿包袱。
他们的衣物都已经装箱,早早地放到了甲板上,准备待船停稳后就往下运,不过以防意外,身边还是备了一套衣服的。
秋梨把包袱送回来,便带着侍女们出去了。
翁季浓让秋梨去把元宝找过来,过会儿外头忙乱,别磕着碰着了。
元琛换了件玄青色圆领长袍,翁季浓仔细地帮理好革带,系好挂饰,一只绣猎鹰佩囊和一块上等黑玉麒麟自然垂落在腰间。
翁季浓背着手,笑眼盈盈:“真好看。”
元琛挑眉弯了弯唇角。
—
翁氏的人已经冒雨在岸上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挂有元字旌旗的大船慢慢靠近,翁叔泽眼睛尖,眺望远处看到甲板上有个身材高大粗壮的侍卫,侍卫怀里抱着个娃娃。
翁叔泽激动地拉着翁仲涟:“那是元宝吧!”
翁仲涟定睛一看,点点头:“应是了。”
翁叔泽脸上挂起大大的笑容,快步往大船走去。
翁仲涟一个晃神,没来得及拦住他,船上的侍卫刚放下跳板,他就等不及跳了上去。
“三郎君。”石枫抱着元宝迎上去。
翁叔泽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元宝不怕生,眨眨和翁叔泽一样的桃花眼,满是好奇。
翁叔泽一瞧他,就乐了,一瞧就知道是阿浓和元琛的孩子:“元宝知道我是谁吗?”
元宝自然是摇摇头了,肉手指着他问石枫:“枫枫,他谁?”
“这位郎君是您三舅舅。”石枫给他介绍道。
翁季浓这一路上都在教他话,元宝隐隐约约有印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咧开嘴露出可爱的米牙:“臭臭~”
石枫想笑又不敢笑,清了清嗓子。
翁叔泽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闻言,脑门一黑,没好气地瞪着他:“是舅舅。”
“唔~”元宝点点头。
翁叔泽忽然觉得自己被他占了便宜。
翁叔泽在家中也经常同辈们玩,脱了身上的蓑衣递给一旁的侍卫,熟练地把元宝抱过来:“你们家夫人呢?”
“还在舱内。”石枫道。
翁叔泽听了,心里想着定是翁季浓还在梳洗扮,颠着元宝去找他们:“陪舅舅去找你臭美的阿娘。”
“阿娘~”
元琛和翁季浓也正要出来,还没开门就听到元宝的声音。
开门一瞧,翁季浓瞪圆眼睛,十分惊喜:“三哥哥,你怎么上来啦!”
翁叔泽从头到脚细细地量她,似乎在看元琛有没有好好待她。
许久之后才,拍拍元宝的屁股:“在下面看到元宝了。”
元宝配合地了一声:“臭臭~”
元琛和翁季浓都笑开了。
翁季浓笑得站不稳,元琛有力的手臂扶住她,她攀着元琛的臂弯:“他是舅舅,不是臭臭。”
“揍揍~”
“得了,你别教他了,再教下去,还不知他会喊出什么,”翁叔泽抽了抽嘴角,“二哥还在下面等着,走,咱们回家。”
如今只有他们兄弟两个在家,翁孟津被翁子晔送到下面的郡县历练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翁季浓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了船,元琛和翁季浓坐上他们备好的轿子一同回了翁府。
斜风细雨,三月桃花,飘香四溢。
翁季浓手心已经汗湿了,有些坐立难安。
元琛举着元宝:“亲亲。”
元宝亲了翁季浓一口。
翁季浓摸摸面颊,果然沾上了口水,轻轻捏了捏元宝的脸:“阿娘的粉都被你亲掉了。”
元琛再给元宝塞了一张绢帕:“给你阿娘擦擦。”
元宝果真,像模像样地给翁季浓擦脸。
翁季浓握着元宝的手,亲了两下:“过会儿要乖乖叫人呀!”
元宝眼睛一亮:“臭臭~”
翁季浓,元琛:……
轿子刚落地,便有侍仆举着油伞候在轿帘前头。
元琛先抱着元宝出来,再弯腰扶着翁季浓的手臂,让她出来站稳。
翁府大门口,站满了人,翁季浓一眼就瞧见了,被众人簇拥在最前面的父母,只一瞬间,眼睛就蓄满了泪水。
翁仲涟下马禀道:“阿耶,阿娘,三妹妹已经接回来了。”
翁夫人看着徐徐走过来的一家三口,已经捏着绢帕拭眼泪了。
翁子晔难掩激动:“好,好,好。”
翁季浓踏上石阶,站到翁子晔和翁夫人跟前,泪珠子一颗一颗滚落,续成一条长线,扁扁嘴,声音哽咽:“阿耶,阿娘。”
翁夫人伸手把她拥入怀里,翁子晔叹了声气,轻轻拍了拍翁季浓的背脊。
元宝抱着元琛的脖子:“阿娘,哭哭了。”
元琛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娘想她的阿娘和阿耶了。”
元宝似乎有些不明白他阿娘为什么也有阿娘和阿耶。
元琛没同他解释,低声嘱咐了两句,把元宝放下。
元宝听话地走到翁子晔跟前,拉拉他的衣袍:“外祖祖~”
翁子晔和翁夫人听到这稚嫩的声音,微微一愣,随后赶忙擦干眼泪,低头瞧去,是和翁季浓有六分相像的奶娃娃。
翁夫人抢在翁子晔之前,飞快地抱起他:“元宝快让外祖母看看。”
元琛从后揽过翁季浓的肩膀,帮她擦干眼泪:“高兴的事,哭什么?”
翁季浓看着一口“孙孙”“乖孙孙”的父母,破涕而笑。
待翁夫人和翁子晔心情平复后,元琛才上前,正式拜道:“婿给岳父岳母问安。”
元琛姿态摆的低,翁子晔只心情略微复杂了些,没为难他:“进去吧!”
一旁的族亲们也纷纷开口:“咱们家姑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了,站在门口吹冷风算怎么回事?快进去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门,前厅备好宴席。
散席后,翁季浓带着元宝去了内院,元琛则被翁子晔扣在了前头。
元宝在席上玩累了,这会儿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翁夫人拉着翁季浓坐在不远处低声话。
翁季浓正抱着翁夫人的胳膊撒娇。
翁夫人摸着她的手:“看得出来女婿待你是极好的。”
翁季浓红着脸“嗯”了一声。
翁夫人温柔地道:“看长相,气度和能力都是上层。”
顿了顿,翁夫人加了一句:“除了有些黑。”
翁季浓笑出声:“阿娘,他现在还白了一些呢!”
元琛现在除了每年六七月去康安草原练兵,大都在府衙处理事务,很少要他出去风吹日晒的,又有翁季浓时不时在他脸上鼓动一些东西,真的变白了许多。
不过与翁季浓相比,还是黑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