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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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宗里九成九都是黑巫,自然对宗内黑巫有森严的等级划分。普通黑巫以天干划分为十个等级,在这之上,又分有天地人三阶。有资格跻身天阶的,统共不过两位。

    只不过,这些虽算不上秘辛,但江湖上对于玄宗宗内情况其实并不是很清楚。而迟鹤亭与这几位不速之客交流起来毫无困难,显然与玄宗关系匪浅。

    “你以为天阶为何是天阶?就因为拿了点毒物,和人起来了抓出来撒一把?你当撒盐腌猪肉呢?”短短几日内从兰淮被查到这儿不,还趁着自己不在家来找茬,迟鹤亭心里非常不爽,也得亏这群倒霉玩意儿没去后院搜查,不然他当场就动手了,哪里还会有闲情指着那领头的鼻子骂,“甲级黑巫就这副德行?要不你舔一口指甲盖自我了断算了,省得出门给玄宗丢脸。”

    领头人:“……”脸都气绿了。

    他神色阴沉,喝道:“别信他胡八道,动手!”

    迟鹤亭见这群人无知无畏地冲上来,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毕竟那缺德的老宗主也不是头一次干了:“我,你们莫非连我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就急着来送死了?”

    没得到回答,他微微偏头,脚下轻挪,方位变换,身体灵活如水蛇般闪过数枚细的银针,又低头瞥了眼被扎中的手腕,直接拔出针扔了,随意点了两三根掉在地上的,道:“红翎、酥骨、柳腰,你带的都是些什么垃圾玩意,青楼花街逛多了吧?还有这枚扎到我的,哦,这枚连垃圾都不配。”

    领头人的脸色彻底变了。

    且不能一眼看破针上淬的毒物,中了沸心散还能站着谈笑风生,绝非寻常黑巫。

    “这些放在九塔药库第一层的破烂,我奉劝你还是省省,直接拿压箱底的东西出来。”迟鹤亭漫不经心地从袖子里抽出针袋,晃了晃,“不然我怕你没机会用了。”

    众黑巫对视一眼,纷纷掏家伙什,神色狰狞地扑了上来。

    一炷香后。

    他蹲在地上,盯着唯一一个还有气的家伙,搓了搓指尖上的粉末,道:“前几日在兰淮的那些黑巫,虽然不入流,但其中一人拿的毒倒是挺厉害的,想必身份不低。你可知那人是谁?玄宗七堂里有资格拿到这毒的我大概都有印象,难不成是个新提上来的?”

    那人一边抽搐一边吐着黑色的血沫子,挣扎道:“你……你休想逃出玄宗的手心……”

    “啧。”迟鹤亭最不爱听这话,“咔吧”一声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甲级黑巫就这德行,路边猫狗都能进玄宗混个名头了。”

    他起身去药柜边的暗格里取出化尸水,却听后门传来轻微的窸窣声。迟鹤亭身子一僵,抿了抿唇,回头看去。

    顾渺就站在后门边上,垂眸看着堂内横七竖八的尸体,一声不吭。

    见他没有什么动作,迟鹤亭继续从柜台底下扒拉出一个浇花用的壶,神色如常,将化尸水兑了进去,然后挨个浇过去,干完这些后还擦了擦手,才望向他,淡淡道:“你几时来的?”

    买个馄饨的工夫就醒了,真是低估了他对毒物的抗性。

    “在你‘九塔药库’那会。”顾渺目光扫过地上被翻的馄饨,扶着门框的手缓缓收紧,“你为何对玄宗内的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

    迟鹤亭耸了下肩,道:“无可奉告。”

    “你是黑巫?”

    “我方才都动手了。以赤蝶的眼力,不至于连自己的判断都信不过吧?”

    顾渺再度陷入了沉默。

    迟鹤亭收拾完尸体,翻出一把扫帚将剩下的东西随意扫在一块儿,准备拿去后院烧了,却被顾渺伸手拦住。

    迟鹤亭盯着眼前的手臂看着会,笑了笑,道:“我险些忘了,都赤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送上门来的黑巫,只是我并非从前死在你手里的那些不入流货色,奉劝你动手之前,三思。”

    罢,他不再理会顾渺,径直去了后院,干完了毁尸灭迹的最后一道工序。

    火焰熊熊燃起来,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劣味道。迟鹤亭蹲在地上,心不在焉,时不时拨弄两下,闻着那股酸臭味儿,莫名就生出了些躁意。

    八成是因为错过午饭,饿了。

    想起被糟蹋的馄饨,他决定出门去面摊子吃点东西。

    店二热情依旧,迎上来道:“客官!还是阳春面,两勺葱油,包带走?”

    “嗯。”迟鹤亭顿了顿,“不带走,直接吃。”

    他不是很想回去。

    顾渺当时的眼神,不上有多少敌意,只那样有些惊讶迷茫地看着他。他越想,便越是心虚,不愿面对。

    吃完面,又磨蹭了许久,迟鹤亭才慢吞吞地回了百草堂。

    顾渺不见了。

    他在后院转悠了两圈,终于确定顾渺是真的走了,长舒一口气,找了把椅子瘫坐下来,望着天边如丝如缕的绵白云朵,心里一下空落落的。

    的院子忽然寂寞起来,海棠树下的泥炉也冷了,和以前千篇一律的日子也没甚区别。

    迟鹤亭瘫了会儿,慢慢地坐直了身。

    还是有点区别的。

    后院的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灯笼。十分常见的普通灯笼,家家户户都挂着照明用。

    他取下灯笼,点了只蜡烛,又给它挂了回去,继续坐在椅子上瘫着。大白天的,这蜡烛孤零零地燃了个寂寞,还挺符合迟某人眼下的心境。

    红霞遮天,夜色将至,蜡烛也燃到了尽头。

    迟鹤亭闭眼盹的姿势微动,睁开眼,将桌上的烛台点亮,自言自语道:“还不来?”

    “你倒是清闲。”有人应声推门进来,墨绿长衫,挂一条朱红丝绦,烛火映得眉眼温和,开口却是相当不客气,“在等死?”

    迟鹤亭笑了:“阁主好大的火气。”

    那人熟门熟路地坐下,摸来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模糊的脸庞在烛光下终于明朗起来,赫然便是飞花阁阁主的模样,晌清欢。

    遍布九州无孔不入的飞花情报阁,阁主便这么十分不讲究地出现在了灵诸州的黑心药堂里。

    “我听了白天的事,玄宗的动作实在太快了。”晌清欢指节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坐端正些,要谈正事,“但更令我没料到的是,你会蠢到对兰淮的据点动手,自曝踪迹。”

    迟鹤亭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道:“我问你要兰淮的情报时,你想不到?”

    “想是想过。”晌清欢皱眉,“但太蠢了,不像你会做的事。”

    “那只是个……意外。”迟鹤亭轻描淡写地揭过道,“我也不曾想你会丢下那人直接过来灵诸州,只为了提醒我赶快逃命。”

    “离开之前,我已将他安置妥善。”晌清欢停顿片刻,迟疑道,“解药……”

    “没有。”

    “已经三年了,我还要等多久?”

    迟鹤亭垂了眸子,把玩着手上的茶壶盖,道:“我既然许了诺,便一定会将解药做出来。但凡是毒,只要没立刻要了命,必定能解。”

    “可……”

    “牵肠挂肚的模样不适合出现在你这张脸上。”迟鹤亭叹了口气,“这么些年,他就从来没有信过你,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鹤亭,那是我的事。”

    “是是是,我不该多嘴。”迟鹤亭扯了扯嘴角,凝视着他的眸子,沉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醒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你。”

    晌清欢道:“你的解药八字还没一撇。”

    “什么叫八字还没一撇?”迟鹤亭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半年,至多半年!若是还不能让他醒来,我就——”

    晌清欢一抬眉毛,道:“你就?”

    “就让我被玄宗抓回去。”

    “……”晌清欢低着头,闷闷笑起来,“你被抓了,我不是还得费心思把你救出来。想得倒美。”

    迟鹤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赤蝶,你算怎么着?”晌清欢话题一转,“他知道你是谁了?”

    “只发现我是个黑巫罢了。”迟鹤亭皱眉,“大概觉得自己被骗了,就走了。”

    “他还在百草堂附近,并未离开安江。”

    “哦?”迟鹤亭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飞花阁关心他的行踪,是要对他动手?”

    “悬赏榜榜首,这三年行踪成谜,偶然出现,又很快断了线索。”晌清欢道,“这是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灯花倏地“滋啦”了一下,投在墙上的影子随之摇曳不定。

    迟鹤亭拎起茶壶晃了晃,才发现空了。他捧着空茶壶发呆了好半天,忽然道:“飞花阁很缺钱吗?”

    晌清欢:“?”

    “不缺的话,不如让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