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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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清欢朝窗外望了望,忽然笑起来,道:“你总算是沉不住气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调动这些人,费了不少气力吧?”

    江无昼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眼底依然透着犹豫挣扎,须臾,低声道:“清欢,我们各退一步如何?你解了禁足令,保证不会再有新的白云门人进入飞花阁,我便……”

    “便如何?”晌清欢步步逼近,将他抵在墙上,露出一个狐狸般狡猾的笑容来,“无昼,你莫不是以为我不防着你?这几年,时不时胸闷气短的毛病可好了?”

    “什……么?”

    晌清欢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连带着那丝藏在深处的恶意都被装点起来,宛如一粒包装华美的糖果:“玄鸟待你的确不错,还替你把毒给解了。只是他居然忘了告诉你一声,你经常服用的缓解药丸,本就是毒。我送你的东西,你竟毫无防备地收下,缺心眼儿也不是这么个缺法。还有近日的饭菜,不觉得口味有古怪么?”

    江无昼一句话也不出来,怔怔地望着他,眼尾发红,睫毛细细地颤抖着,仿佛只要他再多半个字,底下那双柔和的眸子里就会盈满水光,滚落下泪来。

    晌清欢愣住,忽然意识到自己靠得有点太近了,颇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退。

    早些年,他的确听信了自家外公的话,给江无昼下了药,没过多久便后悔了,暗地里派人去白云派索要解药。谁料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玄鸟抢了先,手上这份无用的解药到现在还丢在箱子里吃灰。

    至于那毒药,早就被扔得一干二净,只是骗一骗,吓唬吓唬,怎么……晌清欢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擦去他眸子里浮起的那层水雾,停顿稍许,又若无其事地放了下去。

    驱逐白云门人固然好,但飞花阁也会元气大伤,旧派又贼心不死,借机蠢蠢欲动。不如借着自己与白云派的特殊关系,直接将其吞并,收为己用。他与江无昼越是疏远,白云派便越是松懈,眼下……还差几分火候。

    晌清欢撇开头,不去看他的神色,自顾自着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心假意的话:“这些日子你又开始针对白云派,为了以防万一,我才让哑仆在饭菜里放了药。本来没想着用上,谁料你竟真的跟旧派串通一气,被我抓个正着。口口声声白云派背后是玄宗,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没了白云门人,你才好在飞花阁一手遮天,何其别有用心!”

    江无昼愣愣地看了他半晌,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一般,只觉一阵阵彻骨的寒意,冻得连心都冷了。

    他忽然低笑两声,道:“那阁主算怎么处置我?”

    晌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生疏称呼弄得微怔,片刻之后,才道:“我且留你一命,往后软禁在青松苑。若敢随意离开,按叛徒论处。”

    “岑熙呢?”

    “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罢了,跟那傻里傻气的子也没多大关系,我会遣人将他送走。”

    “好。”

    阙月山。

    皑皑白雪覆顶,底下露着一点朦胧的苍蓝,山势缓和,雾霭缭绕,仿佛一座世外仙山,静静矗立在玉龙山脉的边缘。

    “吁!”迟鹤亭一声清喝,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车,“三水,我们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息吧,明日再进山。”

    “那这马车怎么办?”

    “找户人家,换成几匹驴子和进山用得上的东西。哎,这天冷的,不知能不能找个地方吃上一顿暖乎乎的大锅汤,马肉驴肉羊肉都行……”

    乌云踏雪惊恐地嘶鸣一声,跺跺前蹄,死活不愿意走了。

    迟鹤亭:“?”

    迟鹤亭:“黑崽,别慌,你比驴子跑得快,怎么舍得把你炖了呢?”

    乌云踏雪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依旧在那里磨磨蹭蹭,摇头晃脑,生怕一个不慎被抓去炖汤。迟鹤亭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着,许诺等会儿弄切好的精细草料喂它吃。

    顾渺莞尔一笑,没理会在那里讨价还价的一人一马,遥遥望向阙月山,眉间不知不觉带上了些许担忧。

    “最近玄宗都没有什么动作了,我们路过的地方,也都不曾出现什么骇人听闻的惨事。总觉得……山雨欲来。”

    “眼下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眼里,阙月山都是个要紧的地方。若是给人知道赤蝶大张旗鼓地一路跑来了这里,再有之前宝图的传闻,你叫有心人怎么想?玄宗怎么敢,一个不心弄巧成拙,全天下都知道你的身份了。”迟鹤亭笑了声,翻出一包辣椒干递给他,“少胡思乱想,吃点去去寒。”

    顾渺抓了两根丢进嘴里,不一会儿便面色发红,微微冒汗,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又望向阙月山后面连着的苍莽绵延的山脉,道:“我们明日一早进山?”

    “嗯,大约午时能到山脚。”迟鹤亭道,“这附近应该也有个飞花阁联络点,等会儿我再去趟瞧瞧。”

    顾渺盯住他的眼睛,道:“若还是没有信呢?”

    “那我先送你回家,再去平微州。”

    “阿迟!”

    “哎,我只是去瞧瞧出了什么事,若是太过危险,自然不会随随便便被牵扯进去。”迟鹤亭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这不还有个人等着我回来。”

    “可要是玄宗……”

    “玄宗的目标是乾坤宝图,只要你不现身,他们便不会贸然对我动手。再,万一有回信,你这些都是瞎担心。快些找个地方落脚,我饿了。”

    还真让他中了。

    迟鹤亭揣着一封信,披着满身落雪,快乐地敲开了门,还赶上了一锅热乎乎的羊肉汤。

    顾美人对这种充满了奇怪腥膻味儿的肉非常嫌弃,连汤都不肯多喝两口,只是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封信,道:“里面写了什么?”

    “就一些干巴巴文绉绉的话,阁中事务繁忙,一切安好云云。”迟鹤亭随手丢给他,“你要看么?”

    “不看。”顾渺翻了个白眼,往后躲了躲,捂着鼻子道,“我想吃别的。”

    迟鹤亭停下了往嘴里送的筷子:“你不爱吃,还点这个?”

    “这破店没有马肉和驴肉,你又想吃大锅汤,我便点了这个等你回来。”顾渺抠着板凳边儿,紧紧拧起眉,委屈道,“谁知道能这么臭。”

    迟鹤亭默默收起筷子,拉他起来,道:“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味儿,那我们下楼吃点儿别的。”

    才下了梯,便看见一帮大汉裹挟着冬夜的寒气,吵吵嚷嚷地走进了大堂。为首的将毡帽一摘,重重拍在桌上,粗声粗气道:“吵什么吵!吵死老子了!”

    迟鹤亭脚步一顿,迅速转身,贴在顾渺耳边低声道:“是玄宗的人。”

    顾渺立刻侧身挡住他的脸,装作搀扶的样子,声音不大不,正好足以让楼下那帮人听清楚:“喝多了就别逞能,回屋睡去,我帮你端醒酒汤。”

    见两人拉拉扯扯踉跄着上了楼,汉子们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哄笑,喝酒的喝酒,笑的笑,都没往心里去,唯有那领头人盯着迟鹤亭的背影,眉心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门一合上,迟鹤亭几乎压不住心头的慌乱,惊怒道:“白庄为何会来阙月山!?”

    “白庄?”

    “玄宗为数不多的天阶黑巫之一。”迟鹤亭来回踱步,焦躁不安,“他向来精明,又认得我的模样。前往玉龙山脉一事能瞒得过远在辛安道的方鸿轩,却难瞒得过近在咫尺的白庄。这家伙不是一心痴迷炼毒,好端端的怎么会跑来阙月山???”

    顾渺当机立断拿过武器架上的剑,道:“我去杀了他?”

    “……”

    迟某人从未觉得暴力解决如此美妙。

    然而不等他开口,门便被礼貌地叩响,白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不知我是否有幸进来讨杯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