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第107章
迟鹤亭震惊得好半天没出话来。
“怎么,不愿?”
“不是不愿,但……平白无故的,为何要去得罪飞花阁?”
“也是。”方鸿轩直起身,似乎只是跟他开了个玩笑,又变得温和起来,“走,陪本座去看看那些药傀儡。”
迟鹤亭被这一诈一唬弄得神思恍惚,看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应道:“是。”
方鸿轩似乎得了闲,也不忙走,转转悠悠的,在炼魂殿消磨了一整日。
前山迟迟没有动静,所有的计划与布置仿佛泥牛入海,了无痕迹,没有惊起丁点儿水花。
迟鹤亭的心也随之一点点沉了下去。
顾渺呢?为何还没发出信号?是没有寻到蚀骨香,还是在错综复杂的密室里迷了路?难不成机关的开启方法有误,亦或是……落入了无法脱身的陷阱??
日落西沉。
“时候不早了,本座不如在此用膳,省得折腾。”方鸿轩总算停下了闲逛的脚步,回身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别有深意道,“只是本座不曾想到,今日竟过得如此平静。”
迟鹤亭扯起嘴角,勉强道:“宗主前来,炼魂殿自然不敢出半点岔子。我这就吩咐厨房把晚膳端上来,都是些粗食,比不得宗主平常吃的。”
方鸿轩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了句“辛苦”。
忽然门外进来一个提着水桶的洒扫厮,低着头匆匆忙忙往里走,在迟鹤亭身边绊了一下,洒了半桶水,顿时慌张地跪倒在地,道:“大人饶命!的、的只是天寒冻手,滑了水桶……”
迟鹤亭:“……”
他缓缓捏紧了手里的细竹筒,不解其意。
江无昼为何要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自己递消息?难不成他那边也出了变故,线人才会以如此冒失的手段把密信筒塞过来?
果不其然,方鸿轩瞥了那哆哆嗦嗦的厮一眼,道:“抬起头来。”
“宗主饶命……”话音未落,只见厮猛地抬头,满眼决绝,手里寒光一闪,向前扑来,半点不含糊地朝方鸿轩刺去,竟是一副搏命的架势。
只可惜连片衣角都没摸着,就被方鸿轩轻巧地夺走了刀刃。
迟鹤亭用力咬了下唇,终于想明白了这线人要做什么,将密信筒藏进袖里夹层,故作惊慌道:“来人!有刺客!!!”
没等炼魂殿外侍候着的黑巫冲进来,厮听见喊声,一口咬碎了置在后牙的毒囊,干脆利落地自尽了。
“是我失察,竟让刺客混了进来,险些伤到了宗主。请宗主责罚!”迟鹤亭迅速半跪下来,恳切道,“如今炼魂殿不甚安稳,稍后还需搜查刺客余党,为安危着想,还请宗主速速离去。”
方鸿轩把玩着手里的那把短刃,旋出了一片蝴蝶般的银翼,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非你之过。”
死无对证,就凭方才那一声喊话,刺客的身份便盖棺定论了。
思及此处,方鸿轩眼底的不悦更深了些。今日的试探毫无收获,迟鹤亭再度叛变到底有几分可能,连自己也无法进一步下定论。
他蹙起眉头,看了眼鹰场的方向,随意点了个黑巫,道:“速去鹰场问上一问,天枢堂有无新消息传来。若有,那便随晚膳一块送来寝宫。”
“是,宗主。”
方鸿轩丢下短刃,整了整微皱的衣袍,带着剩下的黑巫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迟鹤亭微松了口气,也没了做戏的心思,快步走到檐廊角落里,拆开密信一目十行地看毕,慢慢拧起了眉,低声道:“同命蛊?”
方鸿轩回到寝宫,才绕过屏风,便觉不对。屋内摆设虽未变,但却隐隐有着古怪之处。他缓缓将目光移向内室,走到雪山壁画边,指尖抚过雪松林的位置,磋磨两下,狐疑道:“有人来过?”
略一思忖,便开启密道走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方鸿轩去而复返,衣衫微有破损,却并未有多狼狈。
他背对着渐渐合拢的壁画,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夹杂着厌憎与癫狂,在空旷无人的寝宫里放声大笑。
最后他掩着面靠在墙上,口中宛如诅咒般喃喃低语道:“真是条养不熟的狗,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哪怕记忆全无,也不惜为此人忤逆本座。可笑!何其可笑!哈哈哈哈……不过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既然如此,鹤亭,那便休怪本座……”
他渐渐不笑了,从那种癫狂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将破损的外衣脱去,倚靠在软塌上,目光沉沉地暗了下去,叫人一看便不寒而栗,仿佛一条吐信的蛰伏毒蛇。
不多时,侍从前来通报,晚膳已经备好,还有位情报司的大人在殿外等候。
“让他进来。”
“宗主,天枢堂堂主传来消息,宗主交代的事情已办成。那少年连新出炉的茶点都忘了取,便匆忙回了陵德湖,想来是信了七八分。”
“万事皆备,只欠东风。”方鸿轩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丝毫瞧不出方才发了场疯,从容不迫道,“明日本座要亲自去陵德湖一趟。至于玄鸟,再派些人过去,务必将他拦在炼魂殿内,软禁起来。”
“可是宗主一走,宗门内无人镇得住……”
“那你只要告诉他,”方鸿轩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抛在地上,“想要赤蝶活命,就乖乖等本座回来。”
滚落的物件在烛光映照下闪过一丝流光,便落入了昏暗的地毯里。阴影倾落,将轮廓尽数吞没。
那是一枚银蝶吊坠,泛着玛瑙的暗红光泽,隐隐透着不祥,一如它主人的命运。
那日岑熙听到消息,连付了钱的茶点也不要了,转头就狂奔回了陵德湖。
他闯进书房时,江无昼正在与飞鸿商量事情,吓了一跳,起身问道:“怎么了,如此慌张?”
“我、我听见……听见两个黑巫……”岑大夫几乎喘不过气来,憋了许久,才崩溃般地喊了出来,“玄宗想要趁机刺杀阁主!他们真是好不要脸!!!”
“嗯?这倒也难免。”江无昼冷静道,“那夜寻人的动静太大,是瞒不住的。慌什么,难不成陵德湖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可、可是他们,来的是玄宗暗堂的第一高手。”岑熙六神无主道,“这人……这人连听都不曾听过,也没有画像,更不知深浅,要怎么防?阁主他、他受伤了,根本没法、没法……”
“子熙,”见岑熙急得快哭了,江无昼不由失笑,揉了把他那细软头发,“街上的消息莫要乱听。罢了,这几日我会夜夜在清兰院守着清欢,如何?总好过你一个人在那里瞎想。”
“我也要守……”
“不许。听话,另有任务予你。”
又是三日。
再过一日便是月初,黑山没有任何消息传来,那传闻中的暗堂第一高手也未曾出现,江无昼心底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浓郁。
今夜子时。
他正伏案盹,倏地睁开眸子,桌边倚靠着的长剑铮然出鞘,一拍桌案,借着飞花剑法的精妙身法,瞬息之间便将寒刃架上了来人的脖颈。
来人没有半点惊慌,甚至还轻轻拽下了面巾,笑道:“飞花剑法。你果然没有死,白衣无面——江无昼。”
江无昼看清那人模样的刹那,警铃大作,正欲急急后退,却为时已晚,被一包迎面抛来的轻飘飘的白雾迷了眼,登时觉得喉咙如有火烧,痛苦不堪。
“咳咳咳……咳咳!你……方鸿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