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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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兄用的大部分毒物都是自制的,我姑且管那毒物叫龟息散,只因它俩药效差不多罢了。等着,我去把东西拿来。”岑熙罢起身,很快便端着个托盘回来了,上面摆着一只浅口瓷盏、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继续道,“瓷盏里的半包粉末,是我后来在无昼哥遇袭的那间屋子里找到的。我抓了只兔子喂了一点,兔子当场便不动了,但第二天清早我发现它又活蹦乱跳的,还在吃草。”

    “那无昼他……”顾渺欲言又止。

    飞花阁重金悬赏玄鸟线索,寻求解药,多半是出了意外。

    “跟兔子不一样,无昼哥没醒。”岑熙瞥了眼那柄染了褐色血迹的刀,扭开头去,吸吸鼻子,偷偷抹了把眼泪,“那天夜里,我真的以为……以为……”

    ……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被匆忙唤来的飞鸿一来便嗅到了满屋浓重的血腥味,脚下不由一顿,待看清屋内的惨状后,整个人宛如雕塑般僵在门口,望向同样浑身是血的岑熙,震惊到一句话话都不出来。

    岑熙背着药箱,拎着杂屋里翻出的油纸伞,声音带着疲惫与沙哑,道:“飞鸿大哥,外面雨大,我来撑伞,你抱着无昼哥跟我来。”

    飞鸿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吩咐,将人心抱起,道:“去哪?”

    “清兰院的卧房。”

    听起来倒也合理。

    进屋后,岑熙转动了博古架上的几只白瓷花瓶,带着飞鸿沿密道下去,一路疾行,来到了放着冰棺的密室。

    江无昼被轻轻放了进去,弯刀柄没在胸口,一截染血的衣袖搭在冰棺边上,好似冰雪之上盛放的红花,却了无生气。

    见人躺进了冰棺,岑熙略略松了口气,取出一张药方,道:“有我留在此处便够了。飞鸿大哥,劳烦你去抓了这帖药,煎好给阁主服下。阁主醒后,我自会跟他解释。”

    飞鸿接过方子,不放心地看了几眼躺在冰棺里的江无昼,不安道:“江公子这……”他抱着的时候感受分明,怀中的人早已没了呼吸,只是一具死尸。

    “我当时就在屋里,看得清清楚楚,刺客是玄鸟。”岑熙在冰棺边半跪下来,眼眶通红通红,一手紧攥匕首,慢慢地脱去江无昼的衣物,遇着不方便的地方就直接划开,边撕布条边抽噎道,“我、我不信……不信他会对无昼哥下死手……”

    可江公子易了容,谁认得出来?

    飞鸿没敢出口,只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这阁主醒来不得发疯。

    晌清欢喝了药后,半天工夫就醒了,果然被这消息激得差点又厥过去。

    岑熙被火急火燎请了过来。

    一刻钟后。

    屋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伴着近乎失控的怒意:“你要我饶他一命!??”

    岑熙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握住晌清欢发颤的手,迎上他的目光道:“阁、阁主,无昼哥未必是真的死了。若救得及时,还有一线生机。”

    晌清欢满眼血丝,神色扭曲得可怖,死死瞪着他,声音却轻得几乎听不见:“一线生机?”

    “对,那刀刺偏了。”岑熙生怕他情绪再次失控,飞快解释道,“不仅如此,刀口上还抹了东西,似乎是极好的愈伤药物。当时我从房顶上下来后再冲进去,不过几息时间,无昼哥已经没了呼吸。以刀口的位置来看,绝不可能死得那么快,我猜是玄鸟用了什么毒物,企图混淆视听。”

    晌清欢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激动中缓过劲来,许久才道:“这……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岑熙谨慎道,“我还找到半包用过的粉末,需要试验一下。若粉末真是假死药,那便有了七成的把握。”

    剩下那三成,就是玄鸟运气不好,真失手把人刺死了。

    晌清欢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微松动,仰身靠在软垫上,闭了闭眼睛,道:“但这不是放过他的理由。”

    “可是,无昼哥之前交代我,要救他们……”

    “无昼有时也会做糊涂事。黑巫之流,就该统统死绝!我不找他麻烦就不错了,救个屁!”

    再后来,江无昼迟迟没有恢复生机,飞花阁又一次忙得人仰马翻。

    岑熙磨破了嘴皮子,才勉强服晌清欢,答应捉到人后问出解药后就放走,眼不见为净。

    ……

    顾渺摸着下巴,思索道:“若阿迟不曾将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那他一定会将解药藏在一个很容易想到但又不惹眼的地方。”

    岑熙顿觉充满了希望,追问道:“会在哪里?”

    “不晓得。”顾渺诚实道,“等阿迟醒了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他不一定能醒……”岑熙忽觉失言,立刻住了嘴。

    “你什么?”顾渺脸色一变,眼疾手快揪住想要开溜的岑熙,质问道,“既没有受伤,也没有中毒,为何不能醒?是不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你们——”

    岑熙被逼得没法,只得解释道:“因为蚀骨香的蛊虫死了。”

    这间屋子最终还是没能关住顾渺。

    白天出不去,他就趁夜把窗给砸烂了,偷偷翻过矮墙,连夜去爬了隔壁屋的床。晌清欢听后,居然也没恼,只了句“随他”,便继续守在冰棺旁边。

    岑熙拎着饭盒下来,苦口婆心地劝道:“阁主,这地方冷得要命,你身上的骨头还没长利索,不能……”

    “废话少念叨两句,我能好一半。来,过来,陪我坐会儿。”晌清欢鼻子都冻红了,还扒着冰棺沿儿不放手,自言自语道,“原来冰棺里这么冷。”

    岑熙放下饭盒,默然不语地坐到了他身边。

    “解药的下落问出来了吗?”

    “蛊虫死了,玄鸟中毒已深,暂时醒不过来。”岑熙撇了撇嘴,“方鸿轩哪有那么好心,真放他们走。一个是注定要死的,另一个多半也逃不过追杀。”

    “不止。他先让玄鸟饱受良心折磨,之后引发虫毒确保必死无疑;再让顾渺只能眼睁睁看着,救不得放不下,最后被拖累着死于围杀。”晌清欢用指节轻缓地敲着冰棺,“而飞花阁,也会因此乱成一锅粥。讨伐之事群龙无首,很快便会散了。杀人诛心,一箭三雕,不愧是玄宗宗主。”

    岑熙开食盒盖子,取出一块点心放进晌清欢手里,道:“阁主,那现在该怎么办?”

    “顾渺不会坐以待毙,他肯定会想办法解了玄鸟身上的毒,用不着瞎操心,飞花阁只要在必要时给点帮助就够了。”晌清欢慢慢地咬了口点心,觉得呆在这凛冽寒气之中,思路愈发清晰,“眼下这局,方鸿轩没全赢,我们也没全输。接下来……”

    岑熙眼睛晶亮晶亮的,翘首以盼下文。

    然而晌清欢吃完了三块点心,也没能憋出接下来的计划。他忧愁地望向江无昼,道:“我不太擅长将计就计这事儿,计划就是让无昼先醒过来。”

    岑熙:“……”

    岑熙提醒道:“无昼哥有提前留好计划。”

    “但他当时还不知道顾渺那边出了问题。”晌清欢这回不等岑熙递过来,主动摸了块点心,“我得想办法把这个漏洞补上。还有那节外生枝的同命人,也没个着落。顾渺他最好有线索,不然我就把玄鸟扔出去自生自灭。嗤,黑巫就该……”

    眼见晌阁主又要冒火,岑熙飞快地岔开话题道:“我还以为,玄鸟没醒,顾兄少不得挨阁主几顿臭骂。”

    晌清欢摆手道:“不行,最近要收敛些。”

    岑熙:“啊?为何?”

    晌清欢瞅了眼躺在冰棺里的人,严肃道:“积口德。”

    “……”

    翌日清。

    陵德湖某处角落忽然响起一阵惊恐的鸣。

    顾渺捏住手腕上的伤口,擦干净血迹,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道:“安静些。”

    “你你你你……”岑熙好半天才把舌头捋顺,“你在做什么???”

    “喂血。”

    “这我当然知道!又不瞎。”岑熙开药箱,找了段纱布给他,“你给他喂血做什么?”

    顾渺接住纱布,随意绕了两圈,道:“我想起来,阿迟过我的血能解虫毒。既然蚀骨香已经失效,那就只剩下虫毒了,死马当活马医,试他一试。”

    岑熙:“?”

    岑熙:“这么,迟兄很快就能醒了?”

    “我不知道。”顾渺垂眸道,“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对了,他的刀呢?”

    “收起来了。”

    “拿来看看。我觉得以阿迟做机关弩的本事,往刀柄里藏点东西不难,不准就有解药。”

    如此一,弯刀被火速送了过来。

    “怎么样?”岑熙盯着顾渺敲敲的手指,期待道,“有机关么?”

    “没有。”顾渺很快便否决了刀柄藏药的猜测,转而道,“你们把无昼安顿在了何处?可以的话,我想见一见他。”

    “在玄冰棺里。人在里面,可以保尸身不腐,也可以延缓毒药发作。那夜无昼哥伤得太吓人,我想着万一能吊住命,便把他放了进去。”

    “冰棺?”顾渺微微睁圆了眼睛,想了想,又想了想,“啊这,你们有没有想过……”

    岑熙迷惑:“想过什么?”

    “你想,阿迟是被方鸿轩胁迫的,但他又不想害人,所以才出此下策。既然不想害人,那怎会在用了毒物后没有留下一丁点儿关于解药的线索?”顾渺认真地分析道,“除非,这解药根本就不存在,药效过了就没事了。你也过,吃了药的兔子第二天自己就醒了。”

    “可无昼哥就是没有醒。”岑熙突然慌了起来,“难道、难道真的伤到要害……”

    顾渺竖起食指轻摇了摇,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冰棺能延缓毒药发作,同样也会延缓药效。正因为无昼被放在了冰棺里,所以他才迟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