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陌路
“找死!”
裴应声的拳头落在宋清沅嘴角上那一刻, 宋清沅被他的后退几步,顾忌着手里的粥没和他动手。
他抹掉嘴角的血,难得沉了脸色, “好了, 您现在终于可以如愿以偿地去参加法制节目了。”
肖凌目光落在他手机上的通话中的界面, “你,你竟然真的报警!”
“你以为我玩过家家?”
宋清沅面无表情地同裴应声擦肩而过,又想起什么似的, “哦,对了,遇看见我嘴角的伤,应该会很心疼。”
“实话,他叔下手确实很重。”
转身进了车库。
裴应声脸色异常阴翳, 被宋清沅的话刺激的心头狠狠一跳, 从肖凌手里拿过车钥匙,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他现在只想开车撞死他。
肖凌哪敢真让他动手,连忙窜进车里, “哥哥哥!冷静!至少不能现在撞死他,撞死他我们就不知道遇在哪了!”
...
雨下的越来越大, 宋清沅还没有到的时候,江安遇就撑着伞,猫包背在身前,在福利院的门口等着他了。
他四处张望着来往的车辆, 眼见着宋清沅的车停在门口, 青年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几分,慌忙跑回去, 又拿了另一把伞出来,递给他。
不远处,一辆宾利的雨刷不停摆动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在雨里越发清晰。
裴应声紧紧盯着江安遇明亮的眼睛,心头的怒火一点点烧起来。
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从心尖蔓延到四肢,他刚才来的路上,就应该撞死宋清沅。
这样就没人看的见江安遇这样惹人怜爱的眼神。
江安遇见宋清沅撑开伞,于是又从兜里拿出毛巾,样似的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又把毛巾递给他。
“遇怕我衣服湿啊?”宋清沅一抬头,江安遇才看清他嘴角的伤口。
整个人愣在原地,心口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江安遇指着他嘴角的一点血红,咿咿呀呀半天不来话,于是比划给他看,他把手掌心放在耳朵后面,拳头放在嘴角,慢慢红了眼眶。
宋清沅看不懂,但裴应声看懂了。
时候江安遇不会话,每每比划裴应声的时候,就是把手掌心放在耳朵后面,这是声,裴应声的声。
【裴应声,是不是你了?】
【不要跟他架,他人很坏的。】
裴应声心口倏地一沉,难以置信这样的手语真的是江安遇比划出来的。明明车里开着暖气,可裴应声却偏偏觉得,车里比外面还要冷,钻心地冷。
鹿皮黑胶的手套紧紧摩挲着,搓出‘沙沙’的声音,他一向有主见,甚少有这么无助的时候。
阿遇怎么要替外人话了。
他怎么能他坏。
裴应声呼吸一沉,难以忍受地窒息感蒸腾而来。
他人很坏的。
明明江安遇没有开口,他却好像真的听到江安遇的声音一样:他,人很,坏的。
裴应声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于是把江安遇的手语翻来过去地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宋清沅没回他的话,只是从车里拿出围巾,要给江安遇戴上。
然而江安遇始终矮他一截,正在他要屈身弯腰的时候,江安遇忽然踮脚,这样他就不用弯腰啦。
他总是尽自己所能不麻烦别人。
宋清沅被他这动作可爱到了,揉揉他的脑袋,索性合起自己撑开的伞,接过江安遇手里的伞,两个人撑着一把走到廊下。
那里早已经撑开一个桌子,哑童乖乖坐在那里,等着他们两个过来。
江安遇先是给宋清沅擦了擦淋到雨的凳子,往里面放了放,然后从院长房里拿出医药箱,放在桌子上,自己也乖巧坐在哑童身边,剥开一个橘子,递给他。
“给我的?”宋清沅问。
江安遇点头,攥着哑童的手,也递给他一个,低声:“甜。”
因为撒谎红了的耳根格外吸引人。
其实他也不知道甜不甜,可是院长只分给他两个橘子,他给宋清沅藏了一个,然后另一个给哑童。
那样不好意思的神情,只有从前的裴应声,才见过。
那画面实在太和谐,和谐到裴应声再三怀疑,在别人面前那么乖巧的青年,真的是他的人吗?
车门被狠狠摔上那一刻,肖凌才意识到,裴应声下车了。
原本乖巧的哑童看着不远处朝这里走过来的神色阴翳的男人,不自觉攥紧了江安遇的衣角。
察觉到不对的江安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等他看清那人是谁的时候,先是一愣,比脑袋更快做出反应的是下意识地举动,他整个人不管不顾地冲进雨里。
哑童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地喊着,抱着雨伞要给他送过去,却被宋清沅拦了下来。
“哥哥有自己的事要做。”
眼见着青年冲自己跑过来,裴应声心里的怒火终于消散。然而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延开,一句‘阿遇’刚喊出口,他就亲眼看着青年亲手锁上了福利院的大门。
短短怔愣了一瞬间,裴应声苦笑,原来是怕他进来。
眼前的青年眼里的提防太重,裴应声却只看他想看的。
青年穿得单薄,不知道从哪里买的廉价格子衬衫和牛仔裤,脖子里挂着宋清沅刚刚给他戴上的五彩鲤鱼围巾,从围巾缝隙里,依稀还能看见那些青紫的斑驳和瘦削的锁骨。
要是以前,裴应声少不得他两句,穿得像什么样子,可是这会儿正儿八经地看见人了,他也只觉得好看,只觉得心疼。
锦衣玉食被他养大的,什么时候穿的惯这样的衣服,连一个橘子也要偷偷藏起来分着吃。
裴应声难得眼眶灼热,他忽然想起来那天在监控里看到朋友被撞伤了后脑,心尖泛起细密连绵的疼意来的迅猛,原本那些责备的辞还有无处发泄的怒火全被他吞进嗓子里。
他原本是想给阿遇送花的,可是花在来的路上,被他攥的一塌糊涂。
“阿遇,”裴应声从铁栏杆的缝隙里伸出一只手,“让叔看看,脑袋上的伤口还疼吗?”
裴应声的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他总是能最轻易的挑起他的情绪。
以前是忍不住的欣喜,现在全然没了当初的兴奋和悸动,只剩下满腹地提防和恨意。
想起尚在床上躺着的师兄,江安遇忍不住鼻尖一酸,后退几步,像头狼崽似的地看着他。
“头发长了,”裴应声终于见到找了快两个月的人,心里的想念如开闸泄洪的山水,一发不可收拾,哪怕隔着铁门,他还是想抱一抱阿遇,“也瘦了。”
“别那么看叔,”裴应声终于没有办法忽视他这样的目光,实在被他看得心疼,心尖疼的颤,于是朝他招招手,声音低哑着,“过来些,让叔抱一抱,成吗?”
“跟叔话,成吗?”
无尽地渴求和期望淹没在短短两个字里面。
看着青年在雨里淋的越发惨白的脸色,雨水透过衬衣里面的水,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流。
裴应声终于讪讪收回手,不敢再和他闹,同他慢慢,“你站在屋檐下,跟叔讲话,好吗?”
江安遇依旧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眼前的视线也越发模糊。
他忍不住想,都这样了,为什么裴应声还要回来找他呢。
是因为找不到人愺了吧。
再养一个他这样的要花费多大力气呢,兴许不如他听话,不如他漂亮,不如他是个哑巴,不如他愺.的尽兴。
江安遇看着他,满腹委屈憋红了眼眶也不出来。
他是个哑巴。
可是师兄因为他生死未卜,宋叔叔因为他受伤,如果他再不离开裴应声,谁又会成为下一个师兄?
他憋了许久,终于出那句他想了无数次的话。
“裴应声!”
“你,怎么,这么坏!”
听着面前青年恨到极点的沙哑声,目光落在他紧紧攥的发红的手心,裴应声心也跟着‘咔嚓’一声,凉了半截。
他没有叫叔,他:裴应声,你怎么这么坏。
他不是阿遇的叔了。
他叫他裴应声。
“叔不坏的。”裴应声强忍着心口的疼,依旧温声细语地和他,但也不难听得出其中的慌乱,“叔救了你的朋友,崔书,你认得的,对不对?”
“秦墨的事,不是叔做的。”裴应声看着面前眼底发红的江安遇,恨不得把人揉碎了放进心里疼。
他忽然后悔的紧,那天为什么要赌气对江安遇人是他撞的。
他不应该,用秦墨来试探江安遇的底线的。
【那你为什么要把秦墨调走!】
【如果不是你把师兄调走,他那天也许不会出车祸!】
【我也有错,我不该跟你走,我不跟你走,师兄怎么会这样!】
【阿遇没有师兄了!阿遇没有师兄了!】
【我没有师兄了!】
江安遇一着急就不出来话了,裴应声看着他一面做手语,一面哽咽着咿咿呀呀不出来话,哭的泪水雨水混杂在一处,恨不得杀了他的那种眼神,裴应声突然开始害怕了。
‘你有什么,是值得别人喜欢的?’
“阿遇乖,”裴应声看他幅度地抖着肩膀哭,看他扶着栏杆一点点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埋在膝盖里哭,越发心疼了,“是叔的错,是叔不对。”
他隔着栏杆伸手,想要揉一揉青年的头发,忽然被青年一口狠狠叼住。
咬痕深可见骨,这得是多恨。
裴应声闷哼一声,雨水混着血顺着他右手手腕的白色纱布往下流,江安遇却依旧不松口。
裴应声目光落在他瘦削稚嫩的后颈,连那里也是一片青紫,覆满了整个后脊。
这么大片的伤口,哪怕动一动,也牵扯的疼,阿遇怎么不知道疼呢,哪怕喊出声让他心疼心疼啊。
“叔不疼。”裴应声哪里见过满身伤痕的江安遇,右手任他咬着,不知道疼一般,左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
他紧闭着眼,好像他不看江安遇身上这些伤口,就真的能不存在一般。
然而一闭眼脑海里闪过的,还是那些青青紫紫,心口还是疼。
“好,恨...”
话没输完,江安遇倏地熄了声,他不知道该恨谁了。
明明当初是他要跟着裴应声走的。
沙哑的声音混着雨水磅礴,裴应声左手一顿,情愿他听不见这些话。
是该恨他。
这满身的伤疤,哪一个不是因为他?
“阿遇乱话,”裴应声只能轻声否认他,几乎不敢碰他后颈的伤口,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念叨着,“叔赔你一个师兄,好不好?”
“叔赔你一个师兄。”
然而怀里人却久久没有回应。
掌心一重,裴应声倏地慌了神,眼见着人倒在他掌心,“阿遇!”
身后的肖凌应声赶来,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狼狈的裴应声。
作者有话要:三更等晚上吧铁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