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双更)
◎ “传,在三月的最后一天夜里,在万佛寺的姻缘树下点满红烛,然后将双方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放进红色纸……◎
“传, 在三月的最后一天夜里,在万佛寺的姻缘树下点满红烛,然后将双方的名字写到一张纸上, 放进红色纸封里,挂在姻缘树上,这一世两人便会永不分离, 下一世也还会再相遇……“”
回京城的马车上,李挽已经逐渐睡去, 虞景深轻轻揽着她,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归于无声, 眼神柔和, 仿若怀中人便是他此生一切。
宫中。
六公主宁晚玉已经在落雪宫中跪了一整个下午,她本就体弱, 此番折腾之下, 脸色早就开始惨白,硬撑着的身体正在越伏越低,声息越来越。
翡红感觉到不对劲时, 就见六公主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吓了一跳, 连忙轻手轻脚过去将人扶住,低声唤了两句,“六公主, 醒醒,醒醒!”
宁晚玉眼睛紧紧闭着, 只嘴上还在微微张着, 似是在什么。
翡红将耳朵附过去才隐约听见了一两句。
“求母妃救救皇兄……救救皇兄……晚玉做什么都愿意……”
翡红回头向着里面望了眼, 噼里啪啦的声音仍是时不时传来, 她招手唤了个宫女过来,让人把宁晚玉先扶到侧殿去休息休息。
自从昨晚开始,这落雪宫中便是倒霉事不断。
先是娘娘被皇上那一推后,又不知被谁故意绊了一脚,摔到地上动了胎气,这胎还没安稳下来,又得知被皇后娘娘从宫外带回来的五皇子那地方废了,紧接着皇上半夜里升了虞心悦的位……
娘娘这一胎本就处于凶险的情况,气急攻心之下,折腾了半宿竟没保住。
幸好太医是娘娘的人,现在已经放出了消息去这一胎稳住了,不然,孩子没了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今天上午恐怕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落雪宫中踩上一脚。
五皇子现在人还高烧着,皇上吩咐了不准请太医,六公主哪怕在这里跪上几天几夜也没有办法啊。
想到这里,翡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娘娘养着五皇子和六公主本就是希望着将来能派上用场,现在娘娘自身难保,这两位即使是皇家血脉也要成为弃子了。
外边传来脚步声,翡红连忙敛了神色,看向脚步匆匆的太监。
这太监正是当初撺掇着雪贵妃去寻靖王帮忙的那个,平日里都唤张子。
翡红原一直以为雪贵妃不知晓这人是靖王安排的,昨夜见雪贵妃在太医诊脉时故意将人支走才知晓雪贵妃一直心知肚明。
今日靖王身死的消息传来,若是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还在,那可就是靖王留在世间的最值得期待的血脉了。
果不其然,张子比谁都着急,今日一早就急着去太医院取了各种安胎药过来,方才又去会了靖王安排在宫中的其他人。
他不放心翡红和雪贵妃,见到了雪贵妃,只一个劲安慰道,“娘娘,您放宽心,其他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这两日宫中必定大乱,咱们留在这里也没有了活路,必须趁机逃出宫去,王爷安排好的人都等着接应咱们呢!先生也已经——”
雪贵妃由翡红搀着,冷笑一声,故意摆出一副不信的样子,“王爷?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靖王已经死了,你倒是和本宫那还有什么人?照本宫看,反正太子要继位了,皇后也不会放过本宫和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的,本宫还不如自己了断了体面些!”
许是时间紧急,张子也顾不上仔细判断真假,只能先安住雪贵妃的心,
“娘娘,您这是得什么胡话!”
着他左右看了眼,声音压低道,“奴才得先生姓楼,跟在王爷身边多年了,绝对信得过,王爷虽然去了,但还是给您留下了不少东西的,您还记得十几年前成王叛乱吗?王爷后来找到了成王私藏的银两——以及一部分兵马!这回头楼先生自是会和您细的!”
翡红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的事,抓着雪贵妃胳膊的手已是出了不少冷汗。
她这几日一直在寻找出宫的机会,算带着自己妹妹远离京城,但一直没能出去。
见雪贵妃眼中意动,张子继续努力,“娘娘,这您出宫了奴才们也不会让您吃苦的,有楼先生在,您成为太后不就是早晚的事吗?”
雪贵妃没信不信,晾了他一会方傲慢道,“你们得拿出点诚意让本宫瞧瞧。”
张子也急了,“娘娘,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待看到雪贵妃一脸坚持的样子,只能退一步道,“娘娘,您!奴才一定尽全力办到!”
“我要你们今夜就去把李家灭门。”
雪贵妃眼中迸溅出一丝恨意来。
张子愣了下,惊道,“娘娘,您这不是为难的吗!若是杀一两个人还好,这灭门——”不是他们办不到,而是这事也要讲究个时机,现在直接下手,恐怕相府的援兵都到了他们也没能完成任务。
翡红低着头一声不敢出。
雪贵妃抬眼看了张子一眼,思虑了下,忽然道笑了下,接着道,“行,本宫也不为难你们了,就杀了李家现如今还留在京城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也行。”
张子闻言咬咬牙,“奴才这就把消息传给楼先生!”
见人出去了,雪贵妃又对翡红吩咐道,“让安排的汤怎么还没送来?”
翡红正要回亲自出去催催,便见汤被人送来了。
雪贵妃定定看着翡红才接过来的汤,好一会儿才到,“翡红,你去把本宫枕头下的东西拿过来。”
翡红不明所以,掀开枕头才知晓雪贵妃让她取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眼看着雪贵妃将东西接过去,开封口,将其中的药粉尽数倾倒在汤中,翡红忍不住低声喊了一句,“娘娘,这样咱们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雪贵妃讽刺地笑了声,“回头路?你以为本宫还有回头路吗?你以为本宫出了宫就能有活路?笑话,你信不信本宫一出去就会被关起来,他们看重的本宫吗,不过是个已经不存在了的孩子,不过,这死之前能看看云如梦那贱人痛苦本宫也满足了。”
到了落雪宫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落雪宫,感叹道,“起来,本宫这还算专门帮了皇后一次呢,不然,太子手上可就不干净了。”
她和翡红二人都没看见的角落里,一个影子隐在暗处,看见两人离了落雪宫才急匆匆回了坤宁宫复命。
“皇后娘娘,那汤里奴才已下了好毒,现在已经被雪贵妃带去给皇上了。”
“很好。”
听到这话,伏在地上的人也跟着喜笑颜开,只是才刚抬起头,便又一头扎在了地上。
皇后看着他嘴边流出的一口黑血,嫌弃道,“处理了。”
一条性命从鲜活到消失不过是片刻罢了。
连半点血腥味都没留下。
皇后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太子人呢?把他喊过来。”
素心低声了声“是”。
一碗汤罢了,雪贵妃还是有办法让着宁顺帝喝上几口的。
张子已经从外边回来,看向刚从宁顺帝那儿独自回来的雪贵妃,急道,“娘娘,奴才刚刚得知情况已经又变了许多,还请您现在就和奴才一起出宫吧!”
“现在多不安全,还是半夜再走吧。”
这话得也有道理,张子点点头,“好,那就听娘娘的,半夜再走!”
只是,等到了半夜里宁顺帝毒发身亡的消息出来,赵公公带着人将落雪宫围了起来时,张子才意识到了不对,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雪贵妃,“娘娘?”
雪贵妃站起身来,柔媚一笑,“没有孩子了呢!”
雪贵妃看着冲进来的人,忽然用手指向张子,“这个人身上有兵器,别让他跑了!”
见张子被人按住,雪贵妃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驾崩,李贺之必然要进宫,相府肯定也不如往常那般严防。
没了张子,那个什么楼先生不会这么快得到根本没有孩子的消息,这样一来,云如梦的几个孩子也就逃不掉了。
钟鸣声从皇城最中央开始向着整个京城传开。
翡红脚下一个磕绊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她来不及看擦破了的手掌和膝盖,只顾得上继续跑。
把皇宫大门在身后拉得远来越远。
从宁顺帝哪里出来后,雪贵妃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突然让她连夜出宫。
“你走吧,若能走得了,也算你的福气。”
当时宫门早已闭了,翡红便硬生生熬到丧钟响了宫门重开才趁机出来。
她一路紧赶慢赶,最后在一条巷子口上停下,向里面数了三间,开始用力敲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人,摸摸索索要去点灯,嘴里喃喃道,“恩人,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和孙子是一年前被恩人救下的,若非恩人,他们早就没了活路,饿死在路边了。
翡红一把抓住她,喘着粗气道,“我上次让你们去听的东西听出来了吗?”
老妇的孙子也已经醒了,他不过才十一二岁,听到翡红的话后连忙道,“姐姐,我们找到了!你要找的人现在住在丞相府,据是李四姐的婢女!她出门时,我还看见了,和您给我的画上的一模一样!”
相府?
李四姐?
翡红眼前一阵眩晕,靠着老妇搀扶才没瘫倒在地上,推开老妇孙子递过来的水,跌撞着就向外面冲去。
在赶往相府的路上,翡红心乱如麻,生怕自己到了相府门口便见到一阵混乱。
若是靖王的人已经动了手,幺妹是李挽的婢女,会不会受了牵连……
幸好,李府中虽亮着灯,但看上去还算平静。
她拉住守门的人便道,“我要找李挽!我要找李四姐!”
德全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正要开口盘问这人是谁,忽见外边树梢上落下个人直接将人晕带走了,只留下一句,“,人先放在镇北侯府,别去惊扰四姐了。”
德全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这女子莫不会和镇北侯有什么关系吧?”
李挽早已醒了。
虞景深送她回来后,并没离开,还在李挽院子中守着。
李挽不由疑惑道,“我爹爹都已经进宫去了,你怎么还没去?”
外边忽然响起一两声鸟叫,李挽看着虞景深眼睛,有种新猜测浮上心头,“是不是雪贵妃今夜让人对李府下手?”
虞景深无奈一笑,他本想等夜里过去再告诉李挽的。
知晓李挽定是也没有心思再睡下去,他才把烛灯略微挑亮了一点,缓缓道,“人已经全部拦住了……”
……
所有事情都不同寻常,便显得单独一件事不同寻常都不是那么突兀了。
皇上驾崩按例先秘不发丧,但是却当夜丧钟就已鸣响。
雪贵妃被指下毒,另有数项传言,如其腹中孩子是靖王骨肉,流言随风在京城里的大街巷落地,真真假假不为人知。
宁朝早已立了太子,皇上驾崩,太子继位理所当然,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却有人挺身揭发宁顺帝实则为皇后和太子二人密谋所害,相爷带人亲自盘问,所有线索全部对得上。
太医验证宁顺帝所终的确为两种毒物,其中一种正是皇后指使人所下。
涂将军在西北起军的消息在此刻传进了京城。
自此,彻底绝了太子继位的可能。
宁朝不可一日无君。
其他皇子尚且年幼,大皇子腿不能行,二皇子自愿让位,五皇子被人发现时便已经烧成了傻子,如此便只剩下了四皇子一人。
在相爷和镇北侯二人的主持下,由四皇子暂代国事,待钦天监另卜吉日登基。
京城人不过睡了一觉醒来,宁朝权力已经在一夜之间完成了更迭。
太阳照常升起。
昨夜发生的事已全部成了往事。
这一夜在史书上也不过仅仅一页纸,至于个中生死更是一笔带过。
比如,和宁顺帝一起中毒而亡的还有宁顺帝的新宠虞心悦。
再如,皇后紧要关头舍弃太子,妄图独自前往西北逃生,最后却得知她与太子的母子之情薄弱,涂将军与她的父子之情同样不堪一击,她和太子在涂将军眼中不过是一样的弃子罢了。
雪贵妃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早早喝下了自己藏好的毒药,没想到还有醒来的机会。
她眼睛许是因为毒药的缘故,见到一点点光就开始刺痛,眼前模糊一片。
在这种混乱光影之中,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面前站了个人影。
这是李挽第二次见雪贵妃。
第一次见时,她从未想象过是眼前这个人派人在十几年前将自己抱走,从此和相府失去了联系,几番波折后在李大柱家长大。
甚至若非当时那婆子和雪贵妃派的人之间产生了矛盾,许是自己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
站在外边等着的虞景深同样想到了这一点,戾气瞬间上涌,顾及到李挽还在里面才压了下去,对着探三低声道,“等挽儿问完话出来后,把人处理了。”
李挽不算耽搁时间,直接开口,“你为何要害我母亲?”
听见声音,雪贵妃一直在地上摸索的手陡然僵住了,楞在原地许久,才仰头大笑,直笑到嗓子沙哑才停了下来,“原来是你啊!”
一片静寂过后,雪贵妃却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两只脏污的手要去整理头发,摸完头发又开始试图将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衫拉扯好,越是乱,她脸上越是焦急,直到李挽再次开口——
“我娘没来。”
雪贵妃这才一口气泄了下来,自暴自弃地坐在了地上,兀自思索了一会懊恼道,“恐怕皇后也没想到,螳螂捕蝉,你们黄雀在后啊!怎么,费尽力气把本宫弄到这里来,就只想问这个一个问题?不想多问一点?”
李挽不理会她的挑衅,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何要害我母亲?”
雪贵妃嗤笑一声,“可真是孝顺呢!罢了,本宫就发发慈悲告诉你好了,你可千万要帮本宫转告云如梦那个贱人!”
“本宫以前就一直想不通为何本宫和姐姐才是真正的云家人,她云如梦却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所有人的焦点,本宫娘亲去世,本宫还未如何,她倒是先装病夺去了爹爹的注意……她可以留在京城,本宫就必须回去江南……但凡你娘有点羞耻之心,都不会如此……本宫就是要进宫,本宫还要当皇后,本宫就是要过得比她好……”
雪贵妃断断续续足足了良久,把最后的力气都用尽才停下来,嘲讽道,“怎么,有个这样的娘是不是很开心?”
“这些是虞夫人告诉你的?”
雪贵妃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听到“虞夫人”三个字便开始咒骂,“这也是个贱人!她们母女都是贱人!本宫什么都向虞府中送一份,她倒好,把虞心悦那个贱人送进宫里来了!都不得好死!”
李挽默然。
雪贵妃只感觉有人拉着自己去了另外一间房,她倒在地上,等待着折磨,却没想到从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声音。
“我骗她的,云如雪那个蠢人就是那么相信了,为什么?你们就是喜欢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总向着什么血海深仇的方面去猜测,其实嫉妒心才是最可怕的。”
“我长得不如她好看,我的妹妹也和她更亲近,我嫁的人也不如她,她是云家大姐,我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没来路的人,每次别人议论为什么我样貌如此平庸,和云家人一点儿都不像时,我都恨不能从未被云家认作女儿过……我只不过是稍微挑拨一下罢了,云如雪就上当了!”
“别云如雪是我妹妹,她不是我妹妹!我没有这样的妹妹!在我在云家度日如年时,她和云如梦倒是姐妹情长……”
隔壁,雪贵妃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发了疯地开始咒骂,“李挽,这都是你使的诡计对不对,你别想骗我……我不会相信的,我不会相信的!”
她声音越来越,逐渐化为抽泣,最后双眼干涸,倒在地上没了声响。
没人会关心雪贵妃如何死的,虞家也没人敢追问虞夫人在何处。
李挽挑了个合适的时机将事情原委告诉了云如梦。
她犹豫过是否有告诉云如梦的必要,但最后还是认为云如梦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云如梦怔愣了片刻,对上李挽关切的目光,怅然笑了笑,“娘竟一直未曾想到过……”
再这些也没有意思了。
她侧过头去掩去眼中的湿润,拉过李挽的手,“过来看看,这些都是娘让人新做好的衣裳,有没有喜欢的?这里还有不少新的布料……”
李挽目光落在其中一套嫩绿色的上顿了下。
李挽院子中,虞景深手中拿着一粒肉干在逗豆包,“看吧,挽儿这么久都不回来,就是因为你太惹人烦了……”
外边天色正在一点点暗下去。
现在,比起宁顺帝入葬和新帝登基更重要的事是派军将西北安定下来。
今晚他就要启程了,本还想借着最后的时间来见见挽儿,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要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
祝大家新年快乐,虎年大吉,所得皆所愿,所愿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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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