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遇上她后,我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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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教官在军营里待了半辈子,也没遇过这样的新兵。

    周围的教官见他一张黑脸气得跟炊事班的锅底子似的,都上前来宽慰他,别跟孩计较。他跟着点头,眼神落在不远处,别人的话却是半分没听进去。

    烈日下的橡胶跑道上,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高挑男生军姿规整地像受过专业训练,汗水顺着他额角一路滑到下颌,发梢濡湿,他却像感受不到高温暴晒,表情依然冷冽淡漠,像一柄沉默的刀锋。

    旁边的女生站姿也极漂亮,腰身板直。虽然没有男生的标准,却有股不服输的韧劲,脸晒得通红,依然倔强地看着前方。

    宋唯真看着天上的太阳,恍恍惚惚像看见好几个似的。

    越临近中午,阳光越烈,好几次汗水差点流进眼睛。她心里委屈地不行,却仍然没喊出那声“报告”。

    季崇理在她不到半米的地方站着,锋利挺拔,汗水滴答在他面前的地上,洇出一片痕迹。

    他没投降,她自然不能先后退。

    宋唯真热得快发疯,瞄了眼他,心中直犯嘀咕。

    刚才这人脸色还很红,怎么现在看着红色褪了些,唇色也发白。

    一副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哎,年轻人还是太幼稚。不顾身体,只知道一味耍狠。

    那今天就由她来做个好心人吧。

    “报告!啊——”

    女生清脆的喊声变成尖叫,随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操场上所有人都看见,季崇理晕倒了,还把宋唯真撞倒在地。

    胡教官一直留意着他们那边的情况,那个男孩子晕倒的瞬间他就跑了过去。

    他眼看着那男生晕倒前还拉了下女生的胳膊,仿佛在阻止她做什么事,下一秒他就直直地倒在地上,还把个子不高的姑娘连带着摔个够呛。

    周围的学生想围上来,都被各自的教官控制住,最后是胡教官背着被撞晕的宋唯真,池屿背着季崇理,跑向校医室。

    -

    宋唯真睁开眼睛,望着校医室的洁白墙壁出神。

    发生什么来着?

    她见季崇理那家伙状态不对,向喊报告让胡教官过来,然后好像有什么人拉了她一下,然后……

    然后她就偏头看见躺在另一张床上的季崇理。

    是了,就是这家伙砸过来,还握着她手腕,让她躲都躲不开。

    宋唯真准备下床,刚一动,胳膊传来一阵刺痛,疼得她嘶了一声。

    女校医听见动静,走了过来,“你别动,我给你和这伙子都开个假条,今天下午你们都休息,不用军训了。”

    “医生姐姐,他是怎么回事?”

    这声“姐姐”让女校医很受用,话匣子也开了,“他是睡眠不足,再加上吃得少,低血糖而已,没什么大问题。倒是你这胳膊,划了道血口子,肘部也摔青了,比他严重多了。”

    宋唯真看着自己被处理过的伤口,隐隐还渗着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她连忙转开视线,跟校医聊天。

    宋唯真长得乖嘴又甜,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校医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你先休息,你同学出去给你们买饭了。我出去吃个饭,回来给你带点教工食堂的水果。”

    “谢谢姐姐。”宋唯真看着校医离开,关了门,幽幽地转过头,“醒了怎么不话。”

    她们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季崇理就醒了。

    头昏昏沉沉,额角也疼,出了一身凉汗,更难受的是胃里空的厉害,让他提不起精神。

    他见宋唯真精神百倍地跟校医聊天,瓷白泛红的脸漾着又甜又乖的笑容,烦躁地闭上眼。

    更不舒服了。

    季崇理听她开口,只掀起眼皮看了眼,没话。

    下一刻,面前摊开一只有几道红痕的白净手心,里面放着两颗水果糖。

    “草莓和芒果,你要哪个。”宋唯真语气硬邦邦,“晒久了有点黏,但还能吃。”

    季崇理没话,漆黑眸子定定地看她。

    “你当你是皇上吗,我还能谋害你不成!不吃算了,我自己都吃掉……”宋唯真负气,就要把手撤回来。

    “草莓。”

    “啊?”

    “我吃草莓味的。”

    他缓慢地抬起手,在她掌心点了点。

    指尖有点凉,戳在她手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两人隔空望了几秒,季崇理又缓缓开口:“剥开,我没力气。”

    宋唯真看着他苍白脸色,没再跟他杠。她把草莓味的糖纸扭开,隔着糖纸把微微化掉的糖塞进他口中,然后把透着粉的玻璃糖纸,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

    她又剥开芒果味的,咬进嘴里,回到床上继续躺着。

    翻身时不心碰到左臂,宋唯真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

    宋唯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指着包了纱布的伤口给他看,“拜你所赐,自己晕倒不要紧,还让我跟着摔个狗吃屎。”

    难得,那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胳膊看了会儿,才缓缓闭上。

    也没什么让人生气的话。

    室内重归安静,安静到宋唯真快睡着的时候,池屿和夏鸯推门走了进来。

    “你们醒了。”夏鸯走到宋唯真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晕倒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池屿跟在夏鸯身后,把包的饭菜放在桌上。

    “我晕倒?”宋唯真诧异道。

    “对啊,”池屿把饭盒开,递到他们面前,“一个低血糖,一个晕血,差点把胡教官给吓死。”

    宋唯真瞧着季崇理惨白的脸色,眼神还落在自己的伤口上,动了动唇,没话。

    室内一时间只有两个人吃饭的声音。

    季崇理不挑食,吃饭又安静又快。宋唯真的速度也毫不逊色,初中时为了多点时间背书做题,她吃饭都是快速填几口,喂饱肚子就行。

    他们吃完后,夏鸯帮着池屿收拾餐盒。

    “真姐,”池屿弯弯唇,“要我,我和夏夏这个组合的名字,就该送给你和老季。”

    季崇理吃过饭后脸色渐渐好转,空落落的胃袋被填满,额角的疼痛渐渐缓下来,神情颇为惫懒。他看了眼宋唯真咬牙切齿的模样,就知道这名字没什么好来历。

    “我和夏夏初中时候是同桌,那时候我比较淘,经常犯事,而且经常算下来,倒霉的都是我们两个人。”池屿跟他解释,“后来我们上语文课,学了个成语,叫做‘殃及池鱼’。”

    “大家就按照我们两个倒霉蛋的特质,引申成‘鸯及池屿’了。”

    季崇理勾起唇角。

    “这怎么能一样。”宋唯真反驳道,“你和夏夏的运气是连着的,一倒霉就是连坐关系。”

    “我和他之间,我可是单方面受害者。”

    “哎。”宋唯真瘫在床上,“我觉得他克我。”

    “不是的。”

    一直沉默着的男生淡淡开口,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宋唯真身上。

    “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运气是高低不平,在纵坐标轴上有正有负。”季崇理半阖着眼,手指在白色床单上轻轻敲击。

    “遇到她之后,我才知道运气的下限是负无穷。”

    “……”

    -

    校医走到门口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学生像两只斗鸡似的,躺在病床上生气的场景。

    尤其那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姑娘,气得腮帮鼓鼓,每隔一会儿就要和旁边的男生吵上两句。面色很冷的帅哥面上不显,神色从容地靠在那,嘴上却丝毫不饶人。

    宋唯真:“你才是倒霉蛋,都怪你我才这样的!”

    季崇理:“遇见你前我没出过状况。”

    宋唯真:“就是怪你!哪有人军训早上还不吃饭的!”

    季崇理:“我啊。”

    宋唯真:“……那你晕倒前拉我干什么!我好心好意帮你叫教官过来,你恩将仇报非把我也砸晕!”

    季崇理:“地上硬。”

    宋唯真:“……”

    校医摇头失笑,这两个孩子哪像高中生。自己家幼儿园的宝贝和班的朋友吵架,分明和他们是一个样。

    她走进屋里,把提着的塑料袋放在一边,两只斗鸡见她回来,都闭了嘴。

    “在食堂拿了些香蕉给你们吃,下午观察一下,如果没事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宋唯真乖巧一笑,道了谢,季崇理点了点头。

    下午校医要去开会,就把两个学生留在校医室,告诉他们离开前帮自己锁门。

    宋唯真吵累了,上午军训的疲乏劲一股脑地涌来,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初秋的风微凉也温柔,吹动女生额前细碎的刘海。季崇理盯着她熟睡的侧脸,抿唇关好了开着的窗。

    窗外天很蓝,新生军训的喊声震天。

    窗内,那只张牙舞爪的刺猬,窝在床上,收起尖刺,瞧着柔软得紧。

    季崇理把桌上的玻璃糖纸放在掌心,又用指尖捏起。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颜色,粉色,嫩绿,鹅黄,反正那些艳丽的,看起来生机勃勃的色系,他都下意识地避开。

    那些色彩,裹挟在噩梦里,像毒药一样腐蚀着他。

    是艺术家难以名状的色块画作,是记忆里无休无止的背叛逃离,是女人们各式各样的纷飞裙摆,是巨大别墅里,荒诞黑暗,光怪陆离中苟延残喘的日子。

    季崇理垂眸看向掌心,阳光透过粉色的玻璃糖纸,留下一团过滤后粉嘟嘟的光晕。

    校医室里安静地只有一阵风,他抬头四处看看,若无其事地把玻璃糖纸握在掌心,收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