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20“你在给鸡翅雕……
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
何瑜川在台上讲古文,一套之乎者也下来,班级里居然反常地没人昏昏欲睡。
每个人都盯着挂在大红色的“笃学唯真,明辨崇理”上方的挂钟。
三,二,一。
铃铃铃——
下课铃声刚响,大家飞快收拾好书包,匆匆往外跑。
宋唯真倒是不急,慢悠悠地记完最后一个通假字。
再抬头时,班级里除了值日生和布置黑板的同学,几乎走空了。
她收好书包刚起身。
“喂。”季崇理也还没走,慵懒地靠着椅背,桌上零散地放着黑色碳素笔和本子,黑笔在修长手指间转了一个笔花。
“你去哪里。”
“吃饭啊。”宋唯真一脸莫名其妙,“你不去?下午要站好几个时。”
“当然去。”他站起身,手腕稍稍用力,两根手指就轻松勾下她肩上的背带,“你又走不掉,背着书包干什么。”
“……”
宋唯真讪讪地放下书包。
确实是这个道理。
-
食堂今天做了红烧鸡翅。
这是宜城一高的食堂最受欢迎的菜,也是宋唯真最喜欢的。
不过很可惜,是限量供应的,也多亏了今天下午的家长会,宋唯真来得这么迟,还是排到了一份。
她端着餐盘在季崇理对面坐下,先吃了几口青菜,才虔诚地把筷子伸向色泽诱人的鸡翅膀。
餐盘里忽然多出一对鸡翅。
宋唯真:“?”
她看向缓缓收回筷子的季崇理。
季崇理掀起眼皮:“筷子没用过。”
宋唯真疑惑:“你不吃?”
“不爱吃。”他挑眉看她,“嫌弃可以扔掉。”
当然不!
鸡翅膀是无罪的!
季崇理慢条斯理地嚼着青菜,眼神落在对面满足地啃着鸡翅,高兴地脸颊发红的女生身上。
他吃了块香菇,她在啃鸡翅。
他咽下两口米饭,她在啃鸡翅。
他喝掉半瓶水,她还在啃鸡翅。
“你在给鸡翅雕花?”季崇理问。
宋唯真难得羞赧,仍是据理力争,“上好的菜品,必须用最谦卑的态度品尝。”
“哦,你品尝。”季崇理长腿一伸,懒散地靠着椅背,“我吃完了。”
“……”
她悲愤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饭后,宋唯真和季崇理去教务处领了学生代表的专用绶带。
宋唯真板板正正地戴好,下摆用曲别针仔细固定,而季崇理只是拎在手里,丝毫没有想戴上的意思。
“你怎么不戴?”
姑娘叉着腰,长长的绶带从她肩膀处绕过,鲜红底色上印着金色大字:优秀学生代表。
季崇理忍了半天,才终于没出这绶带看上去很蠢这种话,折中道,“我不会。”
“这还不简单,我帮你。”
宋唯真从他手中接过红绸一样的绶带,踮脚绕过他的肩膀,然后微微弯腰,用曲别针固定住。
扎着可爱丸子头的女生,弯腰给男生整理绶带。挺拔帅气的少年,微微垂头看向她,嘴角扬起一抹细的弧度。
两人穿着深蓝色校服,站在纷落稠黄的银杏树叶下,身后是漆成暗红色的建筑,更远处是望不到边的蓝天。
路过的学生认出这对叱咤宜城一高的学霸,偷偷拿出手机拍照。还没按下快门键,就撞上男生抬起的眼睛。
淡漠中带着凉意的眼神扫过来,让他们下意识地放下手机,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个。
开玩笑,八卦当然没有命重要!
那可是季神!
-
宋唯真才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她只关注——
终于有一件事情是季崇理不会做的了!
哈哈哈哈哈,等下一定要狠狠嘲笑他!
“你来干什么。”
她抹平绶带上的最后一丝褶皱,然后听到季崇理冷冰冰地开口。
宋唯真转身,看见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女人。
她黑如墨的头发微微卷成波浪,脸上画了恰到好处的淡妆,连衣裙是剔透的水绿色,耳垂上挂着一对翡翠耳环,垂着的手拎着奶白色的精致包。
优雅从容,盛装出席,整个人像夏日池塘里悠悠飘荡的碧荷。
夏瑟如露出她熟悉的笑容。
“瑟如阿姨!”宋唯真惊喜开口,抬脚就向她那边走,却在下一秒硬生生地停住。
她记得在那家餐馆门口,季崇理和夏瑟如之间的争执。
瑟如阿姨之前并未联系她,也没有和妈妈,会在今天来学校找她。那她应当是来找季崇理的。
于是,宋唯真把心中的兴奋压下去几分,礼貌地道别,“瑟如阿姨你们聊,我先回班班级了。”
她刚要转身,手腕被季崇理倏地拉住。
“不用走,我跟她没话。”季崇理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口气生硬地又强调了一遍,“我和她之间,没什么好的。”
夏瑟如的笑容尴尬在脸上,快步走到季崇理面前,低声,“江海老师给我电话,今天是你的家长会。季决明联系不上,所以他才联系了我。”
“我们是你父母,”夏瑟如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惴惴道,“应该……来给你开家长会。”
宋唯真僵在原地。
父母?
瑟如阿姨,是季崇理的妈妈?
他不是,没有父母……
“父母?”季崇理讽刺地扯起嘴角,“自从五岁之后,除了爷爷,我倒是不知道,自己还有妈妈。”
“你现在有新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夏瑟如,我没要你养我,没要你尽责。”
“我也没兴趣,当你培养孩的试验品。”季崇理瞳孔黝黑,声线冰冷,“你或许听过,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别再来烦我。”
手腕上的指尖颤抖,愈发用力,宋唯真生生被从思路中扯出来。
夏瑟如脸上没有宋唯真熟悉的笑容,在画展上那个色彩世界的油画女王,此刻像个丢盔卸甲的败将。她的眼神复杂歉疚,脸色苍白的宛若水泥墙上灰白色的画。
“求求你,理,是妈妈不好,那是我第一次当妈妈,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会补偿你……但你不要伤害他,他是你弟弟啊!”
完,夏瑟如慌乱地转向宋唯真,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似的,指尖的蓝色美甲紧紧箍着她的手腕,几乎陷进肉里。
“真真,你替干妈求求他,干妈一直都对你好,你也帮帮我好不好?”
宋唯真大体明白了瑟如阿姨和季崇理之间的事。
原来妈妈,瑟如阿姨的宝贝,不是她的第一个孩子。
她是宝贝的妈妈,也是季崇理的妈妈,但她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
所以,季崇理才会住在梧桐院,一个人照顾季爷爷。
他才会每次提到家人时,都缄默不言。
瑟如阿姨可以对宝贝那样好,每天在朋友圈里发他学算术的视频。她可以对自己那样好,买最新款的衣服,请自己吃饭,让妈妈带着自己一起参观她的巡回画展。
那她,为什么不能对季崇理好一点呢。
为什么不能分给他一点爱呢。
他是她的孩子。
宋唯真眼眶有点酸。
他明明,是很好很好的一个人。
……
银杏叶被秋风垂落,瑟瑟地在空中转了两道弯。
女孩的两只手腕分别被人握着,三个人在秋风里静默地僵持许久,饶是在不起眼的角落,也引起了一些路过学生的注意。
季崇理指尖冰凉,低垂着眼,看向宋唯真。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女警平时吵吵闹闹,机灵古怪,可她心肠最软了。
会因为想给张白鼓励,而主动递给他一支英语大神加成的笔;会为了成全池屿的心思,同意去别人家里学习;会因为别人需要帮忙,一个人搬好几个班级的英语作业;会在批改英语试卷时,模仿徐慧老师的笔迹,在几份成绩不理想的卷面上,偷偷写上一句“加油”。
她善良果敢,赤诚明亮。
在宋唯真第一次看见他和夏瑟如出现争执时,就果断地选择保护她。
站在弱势那方,用身子尽全力遮住夏瑟如。
像一只的候鸟,张开翅膀,展现出最大的保护姿态。
那是她亲爱的瑟如阿姨,无论如何,宋唯真再次接受她的请求,都再正常不过。
不过是……再次不被选择。
季崇理眼神渐渐暗了,他看见姑娘另一只手腕被夏瑟如抓出红痕,下意识松开了手。
与此同时,身材的女生,扭头安抚一笑,反手握住他落下的手腕,像曾经站在夏瑟如面前,竖起浑身尖刺时那样,挡在他面前。
“瑟如阿姨,如果你过去做了不好的事,应该向季崇理道歉。”宋唯真轻轻用力,挣脱夏瑟如的手心。
“他可以不接受你的道歉,可以过自己的生活,您不该强求他。”
宋唯真声音一顿,继续道,“对不起,瑟如阿姨,我这次不能帮您。”
她礼貌地微微欠身,头也不回地拉着季崇理走向教学楼,没再管身后的夏瑟如。
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妈妈,对自己的孩子没有一点爱。刚刚了一大堆话,也只是明里暗里地怕季崇理伤害她的孩。
那他呢?他又伤害了谁,才收不到妈妈的爱,成了没人要的孩?
一直到教学楼下,宋唯真心中忿忿不平而起的火气才渐渐消了。
因为,她懊恼地发现——
自己一时冲动,拒绝了瑟如阿姨就罢了,还在两人面前自作主张,直接把季崇理带走了。
再怎么人家也是母子,所有事情都属于家庭内政,是她逾越了。
“喂。”
“你帮我拧一下瓶盖。”
宋唯真窘迫地抬头,“你不会自己拧?”
季崇理倾身,抬起两人还连在一起的手,一脸无辜,“本来是会的,但宋老师不放手,我怎么自己拧瓶盖?”
宋唯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慌乱地松开了季崇理的手腕。
她居然牵着他走了一路!
这种尴尬和丢脸的感受,直到家长会结束,她跟着梅清回到家,还没有完全消除。
“闺女,帮妈妈开。”
宋唯真看着眼前递过来的陈醋瓶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烦死了,拧瓶盖的PT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