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你长得很危险。……
周日上午,季崇理来宜城南街接宋唯真。
单车后座上的风景与往日并没有不同,只是加上深秋的风,更冷更萧瑟了些。
宋唯真心不在焉地揽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轻轻摩挲着车座上的皮垫。
她这几天都在想,给季爷爷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好。她手头的零花钱不多,又觉得潦草买下的礼物实在是没有心意。
宋唯真本想做个手工给季爷爷,最近流行编红绳手链,是可以带来好运的。可梅清最近管得特别严,她偷偷摸摸好几天,愣是连半条手链都编不出来。
这种忐忑又尴尬的心情,一直到梧桐院,才渐渐稳定下来。
宋唯真望着院门顶部苍遒有力的大字,心中不免感叹。什么时候梧桐院,成了让她如此安稳的地方。
梧桐院里与往日一样,只不过天渐渐冷下来,院子里的树叶纷纷落了,山楂树也只剩下干结的枝桠。
“真来啦!”季英河拄着拐杖,喜气洋洋地撩开门帘,“快进来,外面冷。”
宋唯真瞧着桌上的碗筷,声问季崇理:“怎么只有四副碗筷?”
“池屿和池老爷子今天有事,池屿,他不来,也不让夏鸯来了。”季崇理摸摸鼻尖,又强调一遍,“我没谎,你能理解吧。”
“当然可以。”宋唯真了然地点点头,“夏鸯过来,难道要你送她回家?你长得太危险,池屿不信任你很正常。”
季崇理挑眉:“危险?”
“嗯,就是……”宋唯真努力措词,“比较勾人,到处招花惹草。”
比如英语广播社的陶桃。
季崇理听后,俯下身来,眼神玩味:“那有勾到你吗。”
宋唯真:“?”
他的靠近,带着股清新凛冽的皂角香,扑的她心尖上突然有股痒痒的悸动,像是有些她控制不住的东西要冒出来。
宋唯真讷讷地摇头。
“那为什么呢。”季崇理退后一步,薄唇微扬,一脸遗憾,“你不是人?”
宋唯真脸还有些烫,迟钝地跟着点头。
是啊。
因为我不是人……
?
这人拐着弯骂我?
宋唯真活动手腕,银牙轻咬,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她就有愧于宋新文起早贪黑给她起的名字!
“呀,真,怎么啦。”季英河从厨房端来最后一道菜,“手腕不舒服?”
“没有啦,季爷爷。”宋唯真连忙放下手,表情骤变,笑得又乖又甜,“只不过刚才季崇理推了我一下,撞到手腕啦。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疼。”
季崇理:“……”
他把宋唯真推到镜子前,认真道,“看看你的脸。”
宋唯真:“怎么了。”
季崇理:“没看见鼻子已经变长了?”
宋唯真:“?”
季崇理:“撒谎精。”
宋唯真:“……”
季英河笑着去捋胡子,只摸到光秃秃的下巴时才想起来,今天为了和慧兰过结婚纪念日,他特地把胡子刮干净了。
“你们快过来吃饭吧。”
桌上的菜肴异常丰盛。
三个人吃饭,桌上足足摆了十道菜。
季英河身着靛蓝色中山装,一头银发梳理地板板正正,端坐在主位。
“真,这是你慧兰奶奶老家那边的风俗,凡是重要场合,都要备上四大碗、六大件。”他给宋唯真夹了块粉蒸肉,“尝尝,这是她最爱吃的菜。”
宋唯真点头,口咬着碗里的肉。
自从坐下来后,季崇理一直没话,眸子也垂着,不知在想什么。
慧兰奶奶,应该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吧。
三个人沉默地吃了几口菜,季英河从桌下拿出一瓶白酒。
四个酒盅一字排开,季英河挨个倒上酒。
季崇理的手挡在最后一个酒盅上方,“爷爷,她还没成年。”
“季爷爷,没关系的,我可以喝一口。”宋唯真认真道,“以前过年的时候,我爸爸也给我喝过一点,不碍事的。”
季英河眼睛亮了几分,给她的酒盅里倒了半盅酒。
“你还没成年。”季崇理看向她。
“你也没有。”宋唯真端起酒盅,眼睛弯成月牙,“而且,我真的可以喝。”
季崇理扫了她一眼,用公筷给她夹了块肉。
“这酒很辣,先垫垫肚子。”
季英河把一盅酒推到那副没人用的碗筷旁边,不再和他们两个话,自己一盅接一盅地喝酒。
二两白酒下肚,季英河抑制不住心中浓郁的思念,红着眼眶,絮絮叨叨地给宋唯真讲他和慧兰奶奶的事情。
“她有双大眼睛,乌黑油亮的辫子长到腰间,是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当兵回来媒人撮合我俩相亲,我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慧兰了。”
“我这人又憨又直,脾气也倔,全仗慧兰她包容我,照顾我,家里家外都被她安置的井井有条。”
季英河抬手抹抹眼睛,“你看我和你话一套一套的,但我在慧兰面前,嘴笨的厉害。她喜欢的浪漫,我面皮薄,一次都没让她体会过。就连送花,都是偷偷摸摸放在桌子上就走。”
“她这辈子,连句‘我爱你’都没听过。她走了之后,我每天晚上都要一遍,可又有什么用呢。都回不来了。”
宋唯真听得一阵心酸,和季老爷子碰了个杯。
……
季崇理把喝醉了,嘴里不停念叨着“慧兰”的老爷子扶进里屋,把鞋袜脱掉,扶着他喝了半杯温水,给他盖好被子,季英河还含含混混地哼唧着。
他垂着眼,掖好被角。
“爷爷,奶奶在看着你呢,你要乖一点。”
季英河费力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神着急地四处寻找,“慧兰在哪里呀,我看不见她,她在哪里呀。”
“闭上眼睛。你不听话,奶奶不会见你的。”
季英河听了,连忙闭上眼睛,乖乖地摆好睡觉的姿势。季崇理正要离开,季英河又睁开眼睛,慌张道,“理,把我准备的玉兰花拿过来,慧兰最喜欢了。”
“她见到我,我就要送花给她。”
季崇理把花束放在枕头另一侧,看着他睡熟了,才悄悄地走出去。
厅里的老式印花餐桌边,姑娘挺直腰板,脸色酡红,手里握着筷子,在白瓷碗里来回戳。
“你喝了多少。”季崇理皱眉道。
宋唯真晕乎乎的,反复理解季崇理问的话。
喝了多少……有点难算。
她垂着头仔细算了一遍,才眨巴着有点发红的眼睛,邀功似的仰起头,“喝了两杯半呢。”
眼前人的眉头皱得更深。
他不高兴了。
宋唯真沮丧地低下头,她好像把季爷爷的纪念日搞砸了。
季爷爷不见了,季崇理也不高兴。
她把滚烫的脸埋进和她脸一样大的白瓷碗里。
“对不起,我不该喝酒的。”宋唯真的声音闷闷地从碗里传出来,“我错了。”
一只冰凉手掌贴在她后颈处,轻轻捏了捏。
“抬头。”
宋唯真应声抬头,看见季崇理弯着腰,眉头紧皱着,两片薄薄的唇瓣张张合合。
“难受吗。”
宋唯真摇头。
“那我晚些送你回家,这样回去阿姨会骂你的。”
“没关系。妈妈今天去单位做年终决算,会加班到很晚。爸爸去外地开会了,也不在家。”宋唯真平视着他的眼睛,笑容灿烂,“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都可以,只要你方便就好,不方便我也可以自己回家。”
季崇理挑眉,“喝酒了倒是客气。”
宋唯真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
“因为你今天不高兴。”宋唯真慢吞吞地回答,指尖试探地摩挲着白瓷碗的边缘。
“从我们开始吃饭,你就不高兴。你一直不话,季爷爷喝酒开始掉眼泪,你也没有反应。”
“但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很想念慧兰奶奶。”
“你一个人喝了好几杯酒,什么都没吃。”
往日里藏在心底的话,都借着酒精的力量,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宋唯真垂下头,眼泪扑簌簌地落在浅灰色的棉质运动裤上,洇下一串深色的墨点。
“军训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在难过,你却告诉我,不要把自己的期盼放在别人身上。大家都是只有一个交点的相交线,那个时候我就很难过了。”
宋唯真哽咽着,语无伦次地着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跟你只有一个交点,我想跟你做好朋友,我想让你高兴,季崇理。”
她红着鼻尖,用袖口擦了擦眼尾,瓮声瓮气地,“可我今天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你不高兴,季爷爷也不高兴。梧桐院是这么好的地方,但今天被我搞得乱七八糟。”
“你没有。”季崇理的声音低沉温和,“今天你能来,爷爷很高兴,奶奶也会高兴的。”
“那你呢。”宋唯真眼眶通红,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我很高兴。”
季崇理顿了一瞬,补充道,“因为你来,我很高兴。”
宋唯真破涕为笑,又变成往日里笑脸盈盈的模样。
刚才还脸色淡漠的季崇理,表情也柔软下来,抬手在女生的头顶揉了两下。
紧接着,他看见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把白瓷碗捧到他面前,欢欣雀跃。
宋唯真:“那我可以吃饭吗?
季崇理:“?”
宋唯真:“妈妈,空腹喝酒对胃不好,现在你高兴了,我可以吃饭吗?”
季崇理:“……可以。”
宋唯真:“我要满满一大碗饭哦!”
季崇理:“……好。”
季崇理把饭放在她面前,宋唯真却放下了筷子。
她从旁边抽出一个干净的勺子,又把季崇理的碗拿过来,把白瓷碗里一大半的饭,都拨进他的碗里。
“你也没吃饭。一起吃吧。”她学着季崇理在食堂的口气,摇头晃脑,“没用过,干净的。”
完,宋唯真笑着,食指轻轻点在他皱起的眉头,“你别皱眉。”
季崇理红着耳根,埋头吃了几大口米饭。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