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

    等胤祚和胤祯七嘴八舌完,云佩才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胤禛下旨叫王爷们把自己的额娘接出宫去，结果老六和老十四就闹了，他们也是额娘的亲儿子,为什么不能把额娘接出去住？

    他们俩还是在乾清宫闹的，那会儿胤禛还在和大臣们商议事情,胤祯一屁股坐在地上，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孩一样闹腾,也不在乎那些大臣们的异样眼光,死活一定要荣养额娘。

    连一向懂事的胤祚，这回都不干了，刚从实验室里跑出来就直奔乾清宫，他比老十四稳重一点,可也一脸你不配合我就闹的模样。

    胤禛能怎么办呢？他也没法子啊！

    一边是亲额娘，一边是两个足兄弟。

    他只能拼命地给大臣们使眼色。

    张廷玉早就听到了风声,没等胤禛话,就站出来了，先了一通太后不得擅自出宫的话，在胤祯和胤祚的瞪眼下又转了口风，起百善孝为先云云,又举了许多的例子证明太后能出宫。

    他引经据典,别人也没法什么。

    胤禛“勉为其难”答应了，然而他答应了,新的问题被老六和老十四掰扯出来了——额娘一年有一个月的功夫才能出宫住儿子家里，那这一个月到底住谁家？先住哪边？他们俩兄弟，还有妹妹，妹妹总也想多和额娘亲近的吧？这一个月不够分呐！

    更别还有姨妈了。

    四个人分一个额娘,只有一个月，一家住一个月都嫌少，更别一个月连住四家了。

    谁也不肯吃亏。

    那群大臣们又不肯松口让额娘多出去一两个月，没法子，胤祯和胤祚就吵起来了，两个人都要争看额娘心里谁最重要，看额娘想到谁家去住。

    吵着吵着就到了永和宫，想让额娘做主。

    云佩：“”

    三十来岁的大儿了，怎么和三岁一样呢。

    她想了想，板着脸：“你们俩我哪里都不去，我去跟你们姨妈一块儿住。”

    胤祯幽幽的：“我就，在额娘心里，别我们俩了，就是我们俩再加上四哥和温宪，都比不过姨妈一根指头。”

    这句话埋在他心里头几十年了，从他就想，但凡有些什么好东西，他额娘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姨妈。

    现在也是如此。

    可是他心里却松了口气——比不过姨妈不丢人，要是比不过老六，他才会抑郁。

    只不过：“额娘，姨妈不是和姨夫住一块儿么？您住那也不怎么方便啊，要不然这样，咱们在姨妈隔壁买个大宅子，您去了就住那里，儿子们也跟着您住宅子，成不成？”

    胤祚也反应过来了，额娘要是住姨妈那边儿，保准接待他们的是姨夫——嗯，对于他们来，庆复还是太正派了一些，面对着他，总感觉有点拘束。

    所以他跟着劝：“十四弟得对，额娘，您单独住个宅子，儿子们也能跟着一块儿住。”

    云佩也没拒绝，能出宫住一个月总是好的，应下来了。

    云秀那条街上的宅子其实都被分给了几个王爷，原先他们就住那里，封了亲王以后，原来住的宅邸都要扩建，幸好当初就已经预留出来了地方，不然都怕不够用，不过现在也挺好，刚好扩建完能住得开，不过也没地方再建新宅子就是了。

    胤禛后来想了很久，在离那条街不远的地方留了两个府邸，重新搭建了出来——先帝走了，前头留下的官员好几个都没处理，正好这回处理了把地方给空出来。

    哪怕只是改建，要给太后住的地方，总是要精心一点的，云佩就暂时留在了宫里。

    其余的太妃们陆陆续续地被接出了宫，连惠妃也被接出去了。

    起惠妃也挺意外的，因为她是被胤禩接出宫的。

    云佩本来不太理解胤禩的做法，为什么要接一个相看两厌的人去府里头住？还是胤禛和她分析了一下。

    胤禩如今仍旧有着贤王的名声，惠妃到底在时候领养了他，如果他不奉养，总会被外头的人闲话，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胤禩还真没那么好心，惠妃需要人把她接出宫去，总比呆在宫里自由，而胤禩呢？他只要把惠妃接进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不还是他了算？

    胤禩倒也不会刻意为难她，只是无视她，也就够了。

    他一个还在当差的王爷，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太妃，宫里头也会给太妃发俸禄的，两边相安无事，就这么凑活过吧。

    一个要安稳的生活，一个要外头的好名声，也不知道是谁拿捏了谁，反正是笔糊涂账就是了。

    宜妃他们都不知道云佩也能出宫住，被接出去的时候脸上乐呵呵的，心里却多少替她惋惜。

    临走的时候，宜妃差点哭出来，拉着云佩的不肯放：“好姐姐，以后你要是在宫里头闷了，把我叫进来话也成，咱们这一时分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我，我还惦记着你们宫里头炸的猪肉丸子呢，又香又脆”

    云佩哭笑不得。

    她这厨房里有个厨子炸肉丸子做得特别好，宜妃吃了一回就念念不忘，可惜她们年纪大了，荤腥吃的也不多了，肉丸子要隔好久才能上，拢共也没吃上几回。

    也难怪宜妃惦记。

    她答应了等以后会给宜妃赏丸子吃，宜妃才高高兴兴去了。

    有儿有女的嫔妃一走，这宫里头就空下来了。

    往常热热闹闹的慈宁宫这会儿也寂静下来，冬风凛冽，彻骨冰寒。

    云佩却不想回屋里头坐着。

    她叫如意扶着自己出去走走。

    如意年纪也大了，她不愿意出宫嫁人，就自梳当了嬷嬷，一直陪在云佩身边，就当是个伴。

    两个人搀扶着走在宫道上，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永和宫和坤宁宫的夹道上。

    永和宫一直没住人，皇后也没搬到坤宁宫去，两宫寂寂，在这白装素裹的紫禁城里静静矗立着。

    如意心扶着她，一边：“过了冬天就是春天了，主子等明年就能赏花了。”

    云佩怔怔地没话。

    她望着旁边承乾宫高高的门槛，心里想着云秀讨厌这个门槛，胤禛登基以后第一时间就把它给换了，她一直没来看过，如今看着，陌生又很熟悉。

    门槛是陌生的，雪落下的声音却是熟悉的。

    身后的这些人也穿着熟悉的孝服，站在雪里都是白晃晃的，叫人看不清。

    也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冥冥中，听到了康熙的声音——“去吧，朕在外头看着你。”

    云佩下意识地往前走，走到一半才有点恍惚地想，哦，他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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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外的宅子很快建好了，胤祚和胤祯第一时间递了折子进宫请求接额娘出宫，胤禛允了。

    云佩到地方的时候，一大屋子的人都聚在一块儿，儿子女儿妹妹儿媳妇们孙子孙女们全都在，桌上噗噗煮着锅子，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一见了她，众人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额娘、皇祖母。

    云秀上前拉住了她的，笑眯眯喊了姐姐。

    云佩脸上带笑：“怎么都挤在这儿呢？晚上可睡不开！”

    胤祯笑嘻嘻的：“哪里住不开了？儿子们挤一挤都行。”他完全是笑，这宅子当初建的时候就大，怎么可能住不下。

    可他瞧着额娘好像心情很好，也乐得哄她开心。

    胤祚则絮絮叨叨外头的事儿：“额娘，既然出了宫，也不能一直拘在宅子里，咱们总得出去逛一逛，儿子特意告了假，等明儿我带您出去逛一逛，瞧瞧外头的风景，怎么样？”

    云佩当然好。

    她呀，在宫里呆了太久，都快忘记外头的集市是什么样子的了。

    热热闹闹地吃过了一顿饭，孙子孙女们累了先睡了，胤祯、胤祚还有一点公务要忙，临时处理去了，就剩了六福晋和十四福晋以及云秀陪着云佩话。

    过了一会儿，云佩也叫俩福晋去休息了。

    云秀挨着云佩撒娇：“姐姐就是想让我陪着你。”

    云佩摸摸她的：“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嘴上这么，心里还是喜欢的。

    云秀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儿酒，这会儿脑袋晕晕的：“长多大我都是姐姐的妹妹。”

    她轻轻嘟囔着：“咱们从前好了的，一辈子都不分开。”

    “好，一辈子都不分开。”

    云佩轻轻哄她。

    身边都是熟悉的味道，云秀安心睡着了。

    云佩没动，任由她靠着，她们本来是坐在窗边的，这会儿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云秀的呼吸浅浅地氤氲着，云佩心里隐隐感觉到了平静。

    冬天好冷，冷月当空，月光静静照着两姐妹，烛火摇曳，两个影子也亲密地挨在一起。

    门口吱呀一声响，胤禛牵着皇后的，赶在这时候终于进了门。他们来得太匆忙，肩上落了雪，跟着的人连伞也没来得及撑，这会儿正赶上来，正要话，却被皇后樱珠止住了：“嘘。”

    跟着的人不明所以。

    樱珠却拉着胤禛的悄悄走到了院子的树底下，叫他去看窗口坐着的两个人。

    云佩和云秀都睡着了，却还是挨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笑。

    胤禛怔怔看着，忽然没头没脑了一句话：“额娘在宫里从来不爱笑。”

    樱珠拉着他的：“是啊，额娘在宫里不快乐，如今出来了，一身轻松，自然就爱笑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额娘往后也能出宫的。”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

    他们已经拥有全新的未来了。

    往后——年年皆胜意，岁岁常欢愉。

    从前难以实现的愿望，如今也成寻常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