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她的标记 石榴裙下。
林湘进浴室前, 湛益民拉着湛南,在客厅压低了声音,一本正经的讲话。
她洗完澡出来, 他们还在讲。
不,应该是那个当学教师习惯了讲课训话的男人,对着自己早已长大成年的儿子,教育个没完没了。
无非就是那几句陈词滥调:要当正人君子,不能道德败坏,原公子劳心劳力,不能对不起人家。
……哪儿那么多话。
林湘拿起手机,给湛南发短信。
【阿狸:进来。】
过一会儿, 外面没声了。
湛南走进来。
门关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 双唇重重压在她的唇上, 难舍难分。
林湘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
湛南退开。
他什么也不, 拿起换洗的衣服出去。
林湘只觉得他怪异,等了一会儿,百无聊赖,昏昏欲睡。
终于,他又回来了。
男人洗过澡,头发微湿, 穿着深色的短袖T恤,长裤,裹得严严实实。
他抱着一床被子。
林湘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不怀好意。
“天又不冷, 还要多盖一条被子啊?”她问。
湛南扫她一眼,抖开被子,扑在地上。他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闲置的枕头。
那意思不言而喻。
他地铺。
本来就不宽敞的房间,这么一来,更显狭,走路都勉强。
林湘摇头:“做作。”
湛南不语。
他坐在地上,拿着白色的干毛巾擦头发,一直沉默。
林湘不需感知他的灵魂,光看那张脸就清楚,他情绪低落,闷着气。
原公子把他给气着了。
可何必呢?
大晚上的开车离开的是原绯,她人不是在他床上么?他却要装什么正人君子。
人类总爱自寻烦恼。
湛南的黑发不再滴水。他抬眸,低声:“看看脚。”
“你脱衣服。”
“林湘——”
“看看伤口。”少女,“你去医院了么?”
“不用。你的脚怎么样?疼吗?要不要擦药?”
“不要你管。”
“……”
林湘半倚在床头,视线先停留在他脸上,又落到他脖子一侧。
房间狭。
她身上的香味幽幽的,似有若无。
“你上来。”她柔声。
湛南别开脸,眼睑低垂,语气无波无澜,死气沉沉:“我只是你的前男友,是你哥,哪能跟你躺一张床上。”
“……”
林湘无语之后,冷冷的讥诮:“你刚才亲我的时候,怎么没这觉悟呢?”
湛南不答。
林湘哼一声,用枕头扔他:“阴阳怪气,阴阳怪气!”
湛南抓住枕头,又放了回去。
林湘瞪他:“你不上来,我怎么庆祝大获全胜?”
湛南装听不见。
他也确实听不懂,他总是不懂她心里在想什么,她有一套古怪的逻辑道理。
“湛南……”林湘又放缓了声音,诱哄,“十天不见了,你不想我么?”
他沉默。
又一会儿,他开口:“睡觉。”
林湘似真似假的抱怨:“睡不着,我要你抱。”
湛南无奈,“我吃药了。”
“什么药?”林湘一怔,“清心寡欲的和尚药?”
他默认。
林湘的斗志如火焰,倏地点燃。
来了,她证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但她不表现出来,她只叹气:“这样啊,那真可惜。”
她缩进被子里,转向墙壁。
身后无声。
十分钟过去,灯还亮着。
她翻身,“关灯啊。”
湛南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沉沉的目光。片刻,突然道:“那天,你装的。”
林湘莫名其妙:“哪天?”
“那天余斯和展文豪上你家放火,你有本事对付他们。”湛南平静的,“之后我去找你,你都是装的。”
林湘想起来了。
当时情况不同,她朝不保夕,倒也不算全装的。
她:“一半一半。”
湛南问:“为什么?”
“想跟你睡觉。”林湘理直气壮,“你太正经,要你放下道德包袱,抱我一次也不容易。”
湛南皱眉:“就那么喜欢我的身体?”
“对呀。”林湘不以为意,一只手托起下巴,另一只手拍拍旁边的枕套,“枕头让你一半——湛学长,良辰美景,浪费可惜,你再考虑考虑?”
他坚决不从。
湛南起身,关掉灯。
黑灯瞎火的,月色透不进来,一室静默。
湛南背对床侧躺着,眼睛紧闭。
他睡不着。
有些担心她脚底究竟擦伤了没,又闷着气,没来由的烦躁。
黑暗之中,他又看见林湘和那个人并肩而立,画面之外是无数人憧憬的目光和喝彩,他的存在尽显多余。
林湘似乎喜欢他,至少留恋他的身体,可他想要的却是——
背后一阵一阵响声,窸窸窣窣。
闹的他心乱。
他不得不睁眼,却不回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湘轻声唤:“湛南。”
他:“睡着了。”
“……”林湘用脚踢他,埋怨,“我在牢房待久了,一没有亮光就害怕。”
湛南叹气:“刚才你叫我关灯。”
少女不话了。
湛南心想,她多半是装的,可万一是真的呢?她一个人在刑狱那么久,那种地方——
他坐起来:“我把灯开。”
身后没动静。
突然的亮光刺激了眼睛。
湛南微眯眼,视线避开床的方向。
不看她,看多了准心乱。
林湘又:“我要喝水。”
他便出去倒水,不能太凉,不能太热,她喝温水。回房,他关起门,杯子递给她——
才一眼,玻璃杯掉在床上。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有温热的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床单和被子湿了一大片。
“瞧你,这么不心。”始作俑者慵懒的道。
林湘换了衣服。
白色的蕾丝情趣装,露出毛茸茸的兽耳,粉粉白白。
她肌肤如雪,只一双眼睛,黑而幽暗,无形无影之间,令人落入地狱,再不得超脱。
湛南浑身紧绷,连退几步,后背抵住墙壁。
林湘无意靠近他,就那么懒懒地倚着枕头,似笑非笑:“你怕什么?我还能强迫你吗?”
湛南喉结上下滚动,目光盯着桌子上的一盏台灯,嗓子哑了:“……哪来的?”
“衣服?家里带来的。”
湛南不出话。
父亲再三叮嘱不能失了分寸,没准半夜还要查房,他也觉得不可以在家……他明明吃了药,可他的身体告诉他药力无效,所有的感官都在渴求她的触碰。
他咬牙。
林湘的声音更是催命符:“一杯水洒我床上,我怎么睡啊?只能将就一晚上,跟你在地上滚两圈了……”
湛南拿起魔杖。
林湘怔了怔,好笑:“长官,我换件衣服睡觉犯法啊?至于用魔法对付我?动粗可不好。”
他不理她。
一道光芒从魔杖的前端射出,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念的是:“铜墙铁壁。”
隔音咒。
林湘知道,她赢了。
她高兴,并且深觉有趣,对他伸出手臂,叫他:“湛南湛南——”
男人压住她,没有多余的言语,耳鬓厮磨。
林湘挣扎着呼吸:“让我看你的伤口——”
他咬她嘴唇。
他完全没耐心了,理智被无名的火烧尽。
林湘不再话,偏过头,亲他颈侧的标记,感受双臂环绕下,他的背脊微微的颤动。
彻底失控。
*
不知道几点。
林湘喊热。
湛南抓起空调的遥控器,温度调低。
可还是闷热。
林湘比之前更懒,动也不想动,就快沉入梦乡时,忽然闻到血腥气味,伸手一摸,手指上都是血,她吓一跳。
瞬间,睡意全无。
“你是泥人吗?”她气结,捡起他丢下的T恤,捂住还在渗血的地方,“伤口裂开了不知道疼,不知道停下来的?”
湛南:“刚没感觉。”又安抚,“伤,一会儿就好。”
林湘不悦:“就不该受这个伤。以后你有什么冲我来,骂也骂不过我,也不过我,你冲我发脾气,对我没影响。你折腾自己,我会吃坏肚子。”
湛南不解:“为什么吃坏肚子?”
林湘不作声。
婆婆,难受就是吃坏了肚子。
肠胃会疼,肺会疼,肝脏脾脏都会疼,只有心不会。
九尾狐没有心。
林湘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男人睡觉。
湛南怕她躺在地上着凉,从柜子里取出干净的毯子盖住她。
他看着一室凌乱,默了会儿,关灯。
才安静不久,林湘改主意,不想睡了。
她扯开碍事的毯子,兴致盎然地趴着看他。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唇畔含笑。
她揪他耳朵,拧两下,开始算账。
“是谁矫情的要命,动不动阴阳怪气啊?”
“……”
“是谁啊!”她加重语气。
“……我。”男人由着她,听天由命的态度。
“是谁意志不坚,出尔反尔,了不做,结果比我都积极啊?”
“……我。”
“是谁六根不净,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啊?”
“……我。”他一顿,失笑,“我又不是和尚,要什么六根清净。”
林湘胜利地哼了声。
湛南揽她进怀里,指尖在她的手臂上轻轻移动,突然停住。他抱紧她,沉声问:“林湘,你给我下.药了?”
林湘抬了抬眼:“……被害妄想症。”
湛南:“为什么会这样?”
黑市买的药突然失效,刚才的一场欢好理智全无,完全由欲望支配——那不正常。
林湘笑了起来。
湛南扣住她的手,“正经的。”
“我的标记。”
少女炫耀,温软的嘴唇划过他颈侧的印记,使他又一次心神摇曳。
湛南偏过头,吻上她的脸。
林湘避开,眼神清冷。
“从今往后,只有跟我在一起,你才能得到这样的快乐。”她宣判命运,“除我以外,不管你找哪个女人,都别想高朝。”
“……”
湛南噎住,紧接着疾声咳嗽。
他的脸泛起不自然的红,耳根发热,幸好黑夜掩饰一切。
“林湘!”他低低道。
“叫我名字也没用,你记住了。”少女重新躺下。
湛南咳了好久,压低声音气道:“……我找谁去。”
林湘个呵欠。
又过一会儿,湛南聆听少女平缓的呼吸,把空调关了。
伤口起初刺痛得厉害,慢慢的疼痛便减轻了,可他仍无睡意。
“林湘,你睡了吗?”
他的声音很轻,趋向自言自语。
她应该睡熟了。
然而,少女很快回答:“没有,干嘛?”
湛南手臂伸长,隔着被子抱住她,嘴唇贴近她后颈,闷声问:“你和原绯谈什么正事?”
“契约恋人的合同。”林湘,“在我包里,你想看自己拿。”
湛南:“不看。”
林湘:“口是心非,自找不痛快。”
湛南又问:“他电话里那句话,什么意思?”
“哪句话?”
“一周几次。”他冷冷的。
“哦,那个。”林湘笑,很是得意,“一周零次。他猜拳输给我了。”
“……”
湛南气煞,好不容易组织起语言,气道:“林湘,这种事情是能猜拳决定的吗?”
“为什么不行?又不止决定这一次。”
“……你还决定了什么!”
湛南坐不住了。
他站起来,按亮台灯,找到她的包,翻出一份文件。
她还真弄了一份合同出来,瞧着正规严谨的很。
湛南一页一页翻下去,脸色原本还过的去,直到视线落在第三页中间的一行字上。
他回头:“手机给我。”
林湘:“你自己拿啊。”
她的手机放在床头柜。他点开鲸遇,联系人列表前排,那个人的昵称赫然在列。
——老公。
湛南握住手,骨节咯吱作响。
“林湘。”他叫她,一字一字道,“你给原绯的备注是老公?”
少女不仅不脸红羞愧,她还笑:“我赢一局,他赢一局,愿赌服输嘛。再,他想要个虚名,给他就好了。”她看着他,压根不理解他怒从何来,“你气什么?”
“这种事情不是随便——”
“好处都是你在占,看开点。”
“……”
湛南沉默。
终于,他问:“那他呢?他手机里,你的备注是什么,老婆?”
“不知道,不关心。”
“……”
他不话,也不回来睡觉。
林湘又呵欠,“你今晚还睡不睡了?”
他不语。
“湛南——”
“你睡你的。”他淡声。
林湘闭着眼睛,不怎么在意:“你爸妈房间里有动静,其中一个人起来了。”
话音刚落,走廊对面响起很轻的开门声。
湛南赶紧开衣柜,抓了衣服长裤套上,又把林湘从地上捞起来,连带着毯子一起抱到床上。
林湘一直笑,戏谑:“查房来了?”
湛南轻轻捂住她的嘴:“嘘。”
林湘挣开,撒娇:“水没干呢,你还让我睡。”
湛南哄她:“就一会儿。”
湛益民真来查房了。
他敲敲门,在外头:“湛南,你出来。”
门开,他一惊,继而责问:“你空调开那么低干什么?你是男人当然没什么感觉,女孩子身体弱,把青青冻生病了怎么办?”
“已经关了。”
“……不懂事。”湛益民瞪他一眼,走了。
湛南松了口气。
他转身,抱起床上的少女。
林湘勾着他的脖子,他把她放下,她也不松手,饶有兴致的问他:“你有给我设置备注吗?”
湛南面无表情:“有。”
“是什么?”
他不答。
林湘便拿他的手机,看见他的鲸遇名‘一生有你’,摇摇头,又看置顶的联系人。
——老婆。
难怪气成这样。
湛南冷声道:“变别人老婆了。”
她又笑。
*
魔域,内城。
夜间灯火通明,各种族的臣民都在纵酒狂欢,庆祝前妻在人类世界的胜利。
王宫却安静。
芙蕾从外面进来,惊讶地发现,魔王坐在书桌后,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
她问:“您在看什么?”
魔王头也不抬:“我加了林湘的鲸遇。”
芙蕾走近。
手机显示的是一个聊天软件,置顶的联系人昵称——怪物。
对话记录是空的。
芙蕾眼神微妙。
认识这么久,都不知道睡了几次,可算互加好友了。
“不出去喝杯酒吗?”她问,“大家都在庆祝。”
“不,今晚要保持清醒。”
“哦?”
“想事情。”
“比如?”
“怎么改变血统。”
芙蕾怔忡,他仍执着。
“其实——”她犹豫很久,才道:“这么多年,各种方法都尝试过,为什么非要改变?新娘就对您的魅魔血统十分赞赏。”
魔王淡淡道:“正因为林湘,才更要改变。”
芙蕾:“怎么?”
“她是道士,天生视魔物为仇敌,嘴上称赞,心里怎么想,谁知道。”魔王,“我既然要她,就不能留这一个心结。”
芙蕾惊讶:“您要她?”
魔王:“是。”
芙蕾沉默片刻,问:“要她做伙伴,还是要她做王后?”
魔王笑了笑:“两个都要。”
人总是贪心。
虽然他既不是人,也早就没有了心,但他终究逃不过欲望。
他要林湘。
他们的灵魂共通,世界上只有他们如此契合。从第一次相见,第一眼相望,彼此的渴望清楚分明。
他贪恋她的身体,更执迷于她的灵魂。
尖锐的,盛气凌人的,炽烈得能焚烧一切的灵魂。
他要那道火焰为他停留。
可他也不能输给不死者。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魔王的眸色如深沉的血海。
所以林湘只能是他的,不能让她再多倾向于人类世界,而她对那个世界最大的留恋,源于一个人。
那人是阻碍。
“新娘也许很愿意成为您的伙伴,情人,名义上的妻子。”芙蕾慢慢,“其它的……可不容易。”
魔王赞同:“必须除掉奸夫。”
芙蕾若有所思:“杀?”
“死了的奸夫,比活着的麻烦。”魔王微笑,“让他们分手。”
“林湘对他——”
“从怪物下手,太难,几乎不可能。”魔王断,轻轻道,“从奸夫下手,就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