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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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晚风微凉,却怎么也拂不了萧君煜发烫的手背。

    他目前还未确定秦晏安的身份,对对方这样明目张胆的心思不知该如何回应。

    若秦晏安不是阿黎,那自己接受他的心意,这样至阿黎于何地?

    若他是阿黎,为何不坦白相认,反而要这样肆无忌惮地撩拨?

    萧君煜突然有股想将一切都质问明白的冲动,他想问,你是阿黎吗?是的话为何不告诉孤?

    可话临到唇边又没有出口的勇气,他怕,怕对方一句“不是”,扼杀掉他几年来自欺欺人的妄想。

    倒不如这样,让自己心存妄念,妄念着阿黎还在世上,妄念着眼前人,是他的尚在人世的心上人。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下走,有不少才子佳人聚在明灯旁猜灯谜,一片欢声笑语和叫好鼓掌,也有人在门口摆着赏月宴,丝竹管弦,饮酒醉歌。

    秦晏安偏头看向萧君煜,指了指前方的铺子,道:“哥哥,中秋佳节,咱们还未吃月饼呢,去铺子里吃些呗,这样才能圆圆满满。”

    萧君煜心中将圆满两字默念了几遍,须臾点点头。

    铺子里掌柜是位年轻姑娘,清秀佳人,见着两位翩翩公子携手进来,掩唇轻笑:“两位公子请坐,你们二位来得可真是巧,早上做的月饼已经卖完,新做的刚好出炉,可是热乎新鲜,我去给两位端上来。”

    同月饼一起端上的,还有一壶酒。

    老板娘自我感觉心思玲珑,冲他们笑眯眯道:“这是店内上等的桂花酿,今日佳节,免费给两位尝尝,就着着五仁月饼,祝两位百年好合,圆圆满满。”

    萧君煜:“……。”

    秦晏安被这话大大取悦,就着桂花酿吃完两个月饼后,豪爽地扔下一锭大银子,拂袖离开。

    天色愈发浓重,人烟却依旧熙熙攘攘,乐此不疲。

    两人沿着河岸走,走上一座半圆拱桥,明月倒映在水面上,被潺潺流水晃出一道道褶皱。

    再往下走,是一片草地。

    喧腾街市渐渐被抛到身后,取而代之的是蝉鸣桑林。

    桂花酿酒香醇厚,后劲却大,直叫秦晏安满脸绯红。

    他酒量一向不好,在军营时将士们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唯独他滴酒不沾,但众将士们也只会以为秦晏安严于律己。

    醉意烧得秦晏安头脑昏蒙,他抱着萧君煜胳膊,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对方身上。

    萧君煜把人扶到河边的草地上坐好,借着清澈的月华仔细地量着秦晏安的五官,他忽地忆起,阿黎酒量也是这般差,每次醉酒,都喜欢蹭他怀里迷迷糊糊叫着哥哥。

    红狐狸面具被丢落道到一边,露出隽美的容颜,秦晏安醉酒的模样比清醒时更加粘人,脑袋不停往萧君煜怀里蹭,抓着要萧君煜的手搭在脸上,喃喃喊着头晕要揉揉。

    萧君煜恍惚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他轻轻拥着人,指腹在对方太阳穴上缓缓按压着,秦晏安舒服地轻哼出声,双手搂住萧君煜的脖颈,痴痴笑出声来,为那份绝色容颜添上惊心动魄的美。

    星河璀璨,盛景繁华,都不及他倾城一笑,惊鸿了人间风光。

    秦晏安忽地没头没尾道:“哥哥,您还没给我买兔子灯。”

    萧君煜愣了下。

    秦晏安没等他回答,又指着天上自言自语下去:“星星好美啊,边关是看不见星星的,因为它们不会发光,但皇城的星星不一样,很亮很亮,亮到我可以一颗一颗地数,然后殿下就会出现了。”

    “边关只有黄沙,没有人间烟火,也看不见梨花若雪时节,只有尘土卷着草长莺飞。”

    “殿下,我想看长安城的日落,想看它的日出,想看长安雨,也想看长安雪,这样,就有理由让殿下陪着我了。”

    “……。”

    萧君煜静静地听着,素来凉薄的眼底覆着一层柔软的光,心口处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他眸光低垂,终是忍不住试探着开口:

    “你为何,喜欢亲近孤?”

    秦晏安不假思索:“因为喜欢啊。”

    萧君煜心悸了下,声音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为何喜欢孤?孤与你,之前明明都素未谋面。”

    秦晏安眨眨眼,眸子迷茫地望进萧君煜的眼底:“就是因为喜欢啊。”

    他顿了顿,眸子忽地清明起来,亮晶晶的,他将脸凑到萧君煜面前,叫两人温热的呼吸都纠缠在一块。

    他声音低低地喃喃:“不是素未谋面,殿下的样子,臣的心里,早就记得一清二楚,喜欢殿下的眼睛,喜欢殿下的鼻子,喜欢殿下的薄唇,喜欢殿下的一切,臣对殿下的念想,就算是踏进地狱,也不肯消亡,所以……所以……。”

    声音渐渐消弭,对方竟是睡了过去,萧君煜提起的心脏霎时停在半空不上不下 。

    月光将树枝和长草的影子拉长在鹅卵石道上,风轻轻吹,一片令人安之若素的静谧。

    可萧君煜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

    秦晏安合眼伏在他怀里,狭长的睫毛安适地垂着,落下一片阴影,青年阖目安睡时,眉目似雪清冷,有着纯净无暇的美。

    萧君煜凝望半响,于月色下背着人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身后是长长的影子。

    所以什么呢?

    萧君煜边背着人,边反复琢磨着对方的未尽之言。

    踏进地狱消亡不了念想,所以……就重回世间了吗?

    萧君煜抬眸,圆月映如他的眼底,如水漾起无边春色。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愿得年年,人间好时节。

    ………………

    清的日光沿着雕花格窗落入屋内,扰醒了睡梦中的佳人。秦晏安眼底还带着醉酒后朦胧,他抚了抚脑袋,抬手挡了下调皮的阳光,缓缓坐起身,倚靠在床边醒神。

    待到眼神慢慢清明起来,目光便不由自主定格在不远处的桌子上。

    上面有着一盏兔子花灯,模样粉雕玉琢,玲珑可爱,煞是惹人喜爱。

    秦晏安有过片刻的迷茫,随后弯起眉眼,欢喜地下床走到桌边,将兔子花灯左瞧瞧,右瞧瞧,仿佛在观赏一件罕见的珍宝。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开,风离然端着个红木托盘进来,见状忍不住调侃几句:“你这是抱着兔子呢,还是抱着你家殿下呢?”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将青玉瓷碗推到秦晏安面前:“醒酒汤,喝了,不过你这酒量,居然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喝酒,也不怕将自己老底全给吐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秦晏安才恍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但在怎么想,醉酒后的记忆就好似是随风消散而去,零星半点也回忆不起。

    秦晏安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喝酒误事,酒果然不是好东西。

    “想不起就别想了,往后心点就是,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要知道长安城内深潭虎穴,若是一招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风离然边着,边伸手欲要往兔子花灯上摸,秦晏安把身一转:“不给摸,这是我家殿下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风离然莞尔:“什么定情信物,八字都没有一撇呢,这玩意就是哄孩子的,太子殿下这是把你当孩子,哄着玩开心呢。”

    “那也明殿下疼我。”秦晏安拖了把椅子,取下头顶上吊着的七彩琉璃盏,随即将兔子花灯取代掉琉璃盏的位置,郑重其事又心翼翼,风离然看了只觉好笑,放着价值连城的七彩琉璃盏不要,却偏偏稀罕个几文钱的兔子花灯。

    果然情之一字,使人荒唐。

    等他将兔子花灯挂好,风离然才开口:“你如今树大招风,行事务必要稳妥,镇北王府当年的冤案,要查清也不必急于一时,免得草惊蛇,现在最重要,是慢慢取得承德帝的信任,卸掉林家的爪牙,等到羽翼丰满时,要替沈氏一族翻案,才容易得多。”

    秦晏安唇边笑意淡去。

    风离然道:“你明日便要开始接管军机处要务,趁现在还闲暇,走吧,陪我去买些药草。”

    秦晏安:“买药草就药草,要我跟着做甚?我可是有家室的人,走得太近了会让人误会的。”

    “少贫。”风离然手背抵唇咳了两声:“买一般的药草自然用不着你,但在下一介草民,太医院那等皇家之地,还需劳烦侯爷这尊大佛陪我一趟。”

    秦晏安挑了下眉:“太医院?什么样的药草能把你引过去?”

    风离然:“去了不就知道了。”

    太医院,众太医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不知道传闻中的秦阎王突然降临是为了何事,莫非……是来杀人的?

    太医们提心吊胆,纷纷起十二分精神,较为年长和有权威的老太医自然是要第一个正面迎上,他颤颤巍巍对秦晏安拱了拱手:“侯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

    秦晏安冷霜的眉眼微向下压,无形中带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他大刀阔斧往一旁的椅子上舒服一靠,支着下巴懒懒瞥了风离然一眼:“要找什么药材,赶紧的。”

    风离然矜持一笑,随即对着太医院内的药材药草挑挑拣拣,最终布囊都撑得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