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芙蓉帐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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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比我年轻几岁,当时收为徒时,才年方十八,他性格率真,天真无邪,学起医术来也比较容易入手,倒是很讨人喜欢。”

    风离然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朝着手心呵出口热气:“后来他跟着我到了江南,在那里,我们帮着玉狐宫制服了一群魔教妖人,玉狐宫的人见着我会医术,他们的宫主不慎遭魔教算计,中了不知名的毒,眼下正在暗访名医,所以出了高价,想让我去帮他们宫主解毒。”

    秦晏安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插话道:“师叔你收了徒弟,那现在这徒弟呢?本侯怎么没见到?”

    风离然睨他,漠然不语。

    “……。”秦晏安比了个闭嘴的动作,示意风离然继续。

    “后来我确实帮其解了毒,顾宫主为人豪爽,文武双全,是位很值得结交的好友,年少心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醒悟过来时便是情根深种了,而他也心动了,只可惜,那个人不是我罢了。”

    风离然伸手接住飘落的白雪,感受着它们消融后入骨的冰凉:“你知道世上最可悲的爱恋是什么吗?不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是你爱的人,他恰好爱上了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种明知自己已输,可却避无可避地当两人间的旁观者,还要强颜欢笑,何其可悲。”

    秦晏安眯着眼,渐渐听明白了,他拍着手:“师叔当时身边最亲近的,应该就是你收的那个徒弟吧?所以这简单来,就是一个你爱他,他爱他的狗血事?”

    风离然扯出一抹笑:“后来,他死了,而我,算是罪魁祸首,所有的所有,在那刻起,连做朋友的资格都被推翻了。”

    秦晏安睁大眼睛:“什么?”

    风离然拍拍他的肩膀,道:“阿晏,心善是好事,但也要懂得分清善恶,即便遭人误解又如何,但求自我问心无愧,明白吗?”

    秦晏安疯狂摇头:“不明白,师叔你详细点,不然这样我更抓心挠肝的难受。”

    “事情已过,师叔已然把它忘了,就这样吧。”风离然双手搭上秦晏安的肩膀:“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如今已经得偿所愿,重回良人身边,相知相守,师叔替你开心。”

    “我的往事,就跟你的往事一样,多了,都是在无病呻吟。”风离然看他:“如果你当时回长安,发现太子殿下早已心有所爱,与他人私定终身,或者已经三妻四妾,孩子都几岁了,你会怎么办?”

    秦晏安砸吧嘴:“实不相瞒,问题不大。”

    他唇角勾着温和的笑,但出口却凉薄至极:“殿下的命,是我到阎王殿前换来的,他就只能是我的,若是跟了别人,便一起都下地狱去,我有权利要回他的命。……我没有一颗舍己为人的心,命所奉献的,是与我同心的爱人,若没有,谁都别想。”

    秦晏安伸脚拨溅起一抔雪:“为情所困,那是不存在的。”

    “你能想到如此没心没肺就好。”风离然起身走进雪地里,才刚转过头,迎面便被砸上了一个雪团子,对面,秦晏安双手揉着一个雪团蓄势待发。

    风离然往旁边躲,抓起一把雪,朝秦晏安扔了过去。

    两人互相扔了会雪,便分道扬骠离开。

    风离然往房里就寝而去,而秦晏安踢开霍沄琛的门,扬言要与他去雪地里干架一番。

    萧君煜还待在霍沄琛房里与他聊着天,闻言哭笑不得,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怎么了?大雪天又深更半夜,什么架?跟孤回房睡觉去。”

    秦晏安:“不,要架!是男人就别怂!”

    霍沄琛:“……。”

    吃火药了?那么冲干嘛?

    萧君煜观察了下秦晏安的脸色,凑过去声问:“是不是你师叔跟你了什么?”

    秦晏安颔首:“对,虽然不是很详细,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臣帮亲不帮理。”

    他抬手解掉披风塞进萧君煜怀里,对着霍沄琛挥了挥手:“走,别磨叽。”

    霍沄琛:“……。”

    萧君煜:“……。”

    须臾,霍沄琛笑出声,点头道:“正好本座早就想与安定侯切磋一二,既然如此,那便请安定侯赐教了!”

    他抱了抱拳,而后抬掌直接攻了上去。

    秦晏安足尖一点飞到庭下,从腰间抽出银白的长鞭,翻声而起,雪卷着寒气,随着长鞭呼啸而至,动作间墨发衣袍翻飞。

    霍沄琛如鬼魅疾行,与如长蛇的银鞭在风雪中你攻我守,你退我进,几十回合下来,依旧僵持不下,越是这样,秦晏安出手越是狠戾。

    风雪下得更加踹急,两人得不可开交,一旁的枝干都被秦晏安折了不少,噗通地掉落雪地里,溅起一阵雪浪。

    萧君煜记挂着秦晏安身上他的伤,见他得颇有种走火入魔的架势,忙不迭出声喊到:“行了,都住手,安安,别了!”

    两人恍若未闻,继续出着招。

    萧君煜叹了口气,抬脚进雪地里往中间一站,两人攻势立马停了下来。

    秦晏安得额角生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随手抹了一把,看向萧君煜:“殿下干嘛呢?您往这儿一站,要是招式没控制好,伤了您怎么办?”

    “那伤着便伤着,反正心疼的不是孤。”萧君煜看了眼两人,无奈地抓住秦晏安的手:“别闹了,你伤才刚好得差不多,应该早点休息,要切磋不急于这一时,往后有的是机会。”

    秦晏安看着意犹未尽,不是很情愿离开,试图商量道:“殿下,在让臣一会,就一会,很快就能比出个高下的。”

    萧君煜眯着眼,伸出两根手指头:“你是要在这冰天雪地里,与别的男人一决高下?还是要回房里,拥着暖被,与自家男人一决高下?”

    秦晏安:“……。”

    霍沄琛:“……。”

    安定侯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拉起自家男人风风火火地走了,徒留下霍沄琛有些风中凌乱。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处的一道长痕,那是方才与秦晏安交手时,不心被长鞭甩到的,现在竟有些火辣辣地疼起来。

    霍沄琛自认自己出手已经够狠了,不料对方起来比他更狠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六亲不认的那种法。

    霍沄琛眸光微动,抬脚朝风离然所在的客房走去。

    一阵阵锲而不舍的敲门声将风离然从睡梦中吵醒,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裹着身低气压呼地推开门,口气犯冲:“大半夜敲什么敲?让不让人睡了?”

    语毕,眯着双朦胧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仔细瞧了会,待辨别出了对方是谁,心不可控制地悸动了下,将门嘭地重新关上。

    霍沄琛:“……。”

    风离然在屋内围着桌子转了几圈,随后快速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仪表,迟疑地将门再次开。

    “有事吗?”

    话气势有些不足,看似将那份年少心动抛得豁达,但总有那么几丝斩不断。

    霍沄琛推了下面具:“两年多不见,陌生到要将本座拒之门外话了吗?”

    风离然:“……。”

    难道咱们现在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现在是想干嘛,旧情复燃?啊呸,都没有旧情呢,哪里来的复燃?自己自作多情什么?

    风离然深吸了口气,杵在门口,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拔屌无情些:“顾宫主有事便,你我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谈的吧?夜已深,在下要睡了,若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明早再吧。”

    着,他作势要将门重新关上。

    霍沄琛伸手抵着门框,似笑非笑:“本座受伤了,来找大夫您看下伤势,不可以吗?”

    受伤?

    风离然睁大眼睛,眼神担忧,立马往旁边侧身让出条路:“哪里伤着了?严不严重?”

    语毕,真想扇自己一巴掌,不争气死了。

    霍沄琛走了进去,巡视了一圈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根朦胧的火烛,他过去再点起一根,光线霎时亮了不少,然后他撩袍往椅子一坐,手放在桌上,将袖角卷起,道:“看吧,挺严重的,还请风大夫帮忙诊治下。”

    风离然走近了瞧,发现他手腕处是一道长长的伤痕,看起来是鞭子的,而且伤口看着还热乎着,想必是刚刚才伤着。

    谁能把玉狐宫宫主给伤着了?

    霍沄琛似乎是看出他内心所想,道:“你师侄挺狠的,下手毫不留情,你这做师叔的,不需要收拾下烂摊子吗?”

    风离然:“……。”

    风离然又盯着那道伤口瞧了会,心虚地移开视线摸摸鼻子:“怎么就……就跟顾宫主起来了呢?”

    霍沄琛扯着嘴角笑了一声:“谁知道呢?跟吃了火药一样,现在这会儿,估计正跟太子殿下……在被窝里架呢。”

    风离然:“……咳咳!”

    芙蓉帐暖里,狐狸正被压在床角,接受着盘问。

    萧君煜抵着他,问:“安定侯,你我之间究竟谁夫谁妻?”

    秦晏安咬着唇,脸色泛着红潮,饶是被欺负狠了,还是颇有骨气道:“你是便宜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