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山河为聘,必不负君

A+A-

    寒风席卷着雨夹雪,吹得梅花朵朵飘零。

    “往事不如意,没什么好提的,但殿下既然想知道,那臣……便直言相告了。”

    秦晏安推开萧君煜,随后撩袍在他面前直直跪下,萧君煜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他:“话就话,做什么跪着?”

    “殿下,您先听臣把话完。”

    秦晏安背脊挺得笔直,抬眼望着萧君煜,缓缓道:“母妃信佛,臣记得时候,她总喜欢往臣身上戴金牌子和佛珠什么的,是这样,佛祖就会保佑臣,无灾无祸,平安顺遂一生。”

    “但心中有佛又如何?抵不过人心险恶,世态炎凉,臣差点就踏进鬼门关出不来了,而臣的族人,没有臣的运气好,踏进去,便是永远出不来了。”

    秦晏安眼睛开始泛起水雾,声音变得哽咽:“臣本以为,只要保住这条性命,来日可期,可以阖家团圆欢聚一堂,但可惜命运弄人,臣留住了命,却变成了孤家寡人一个,父王,母妃,二叔,所有所有的亲人,都没了。”

    话道这里,萧君煜什么都明白了,他红起了眼眶,与秦晏安面对面跪着,万般滋味陈杂,最终只憋出一句:“阿黎……对不起……”

    头一次,秦晏安看到萧君煜在自己面前落下眼泪,他伸手去抹湿润萧君煜的眼角:“殿下,这不是您的错,对不起这三字,真正该的,是那些害死沈家的人,而不是您。沈家满门忠烈,能为殿下而死,是他们莫大的荣耀。”

    萧君煜疲惫地闭了闭眼:“不,若不是孤无能,一而再再而三遭人陷害,你不用为救孤而死,沈家也不用替孤揽下罪名,生前忠烈,死后却是骂名蒙蔽家族,当初,若你不救孤,让孤等着被毒发身亡,或许沈……”

    “沈家也迟早会覆灭。”秦晏安断道:“自古以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亘古不变的帝王之道,若是殿下当时死了,以我父王和二叔那样的愚忠,在勾心斗角的朝堂中,根本就无法存活,沈家覆灭,那是早晚的事。”

    秦晏安捧住萧君煜的脸,凑近几分,温热的呼吸纠缠着,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既然殿下现在都知道了,从今往后,臣要你忘掉所有的自责,夺权夺位,等来日高坐庙堂,臣要你宠我纵我,要你教这世间,再无人敢欺我辱我,再无人敢与我为敌,臣要做那蓝颜祸水,天子宠臣,谁敢辱我骂我,便要您替臣都杀了,您答应吗?”

    字字句句,皆掷地有声,言语间听起来大逆不道,却不知承载了多少心酸过往,才能坚韧地出这番话,萧君煜喉结滚动,指尖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出了血。

    冗长的沉默后,他抬手将秦晏安抱进怀里,温热的吐息落在秦晏安的耳边,泪珠无声自脸颊滚落,沙哑地出声:“孤一直以为,等孤坐拥天下后,共享繁华锦绣的那个人,在十年前就没了,但孤错了,他还在。”

    所谓的十年生死两茫茫,只不过是自己愚不自知。

    “孤好希望,这十年的岁月,只不过是在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不心做了一个噩梦,仅此而已。从梦里醒来,阿黎还在孤的书桌前研磨伴读,沈家还在沙场前策马啸风,所有可怕的事,其实都没有存在。”

    梅花凋零落满院,风雨一吹,如万丈红雨落人间。

    萧君煜颤抖着唇瓣,眼中被水泽抹得朦胧一片:“十年分离不是梦,但幸好啊,幸好生死两隔,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阿黎,以后换孤护你周全,你可以尽管活得肆意妄为,天子宠臣算什么,若孤来日真的高坐名堂……”

    萧君煜捧住秦晏安的双颊,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声音低哑如呢喃:“山河为聘,必不负君。”

    除了这八个字,萧君煜不知道还要该如何,他们之间,横亘着十年错过的时光,长补偿,短也不短,人活一世,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本有太多的话想,可临到了此时,竟反而不知该从何起,好似什么都词不达意,千言万语不得语,所有攒足起来的勇气,最终只化为举足轻重的八个字——山河为聘,必不负君。

    秦晏安愣愣地抬手抹去他眼尾的湿润,萧君煜握住那只手,捧在自己的双掌之中:“此前是孤愚昧,你我之间多有错过,年少韶华倾负,往日不可追,愿今朝,你我倾尽天下,笑看世间芳华。”

    曾几何时,一度以为此生再无缘旧爱,殊不知,十年孤冢话凄凉,眼前人是心上人。

    秦晏安情不自禁挨过去,将脸贴在萧君煜的心口处,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一时间神思恍惚,仿佛好似回到了十年前,不禁想,若两人之间平安顺遂,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是否就恍悟不了心底的情意,是否就会真的错过,或者是,彼此之间会将爱意永藏心中,不敢宣之于口。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半响,秦晏安将萧君煜的脖子拉了下了,嘴唇在他的脸上胡乱亲着,秦晏安眼角有泪水淌着,唇边却是含笑:

    “一直不告诉殿下的身份,是因为臣想光明正大的以沈黎轩的身份站在您身边,也不想您知道臣的身份后,做事顾忌太多,但我高兴啊……无论我变成什么模样,沈黎轩还是秦晏安,殿下待谁的心意,都是一样的……”

    真正的爱意无关皮囊,只关灵魂。

    记得十年前,他决定取心头血救萧君煜时,那时候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却不料不仅活了下来,还能与所爱的人互通心意,他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在这一刻,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失去和拥有,既欢喜,又患得患失,觉得莫名不真实。

    萧君煜也同样,眼前的场景美好到让人有种黄粱一梦的错觉,他吻住秦晏安的双唇,从情意绵绵到激烈热切,似乎只有通过这样的唇齿纠缠,才能慰藉那颗不安分的心。

    空气都热了起来,两人俱都尝到了血的味道,却是紧紧纠缠着,片刻也舍不得分离。

    衣衫被推高,呼吸早已乱了节奏,轻纱帷幔间掬着一汪春水,起伏间宛如叶落水中,浮浮沉沉,却又酣畅淋漓着。

    云雨沥沥巫山人儿,雨雪霏霏洒着庭阶,霍沄琛几人到时,司冥轩和陆卿刚好也到。

    “哟,出去一趟,你们还带了猎物回来。”司冥轩用扇子戳了戳莫敛肩上背着的人,探究地摸摸下巴。

    风离然看他,挑眉:“那你出去一趟,两手空空?”

    霍沄琛哼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两块茶叶,耸着眉峰,像是在炫耀什么宝贝一样:“知道这什么吗?”

    风离然斜眼睨他:“你有病?”

    司冥轩把茶重新揣回怀里,有些生气:“不识货,本来想给你一块的,现在不给你了,到时候你就算馋着,也不给你。”

    陆卿将他推到一边去,看向风离然问:“这两个是在哪里弄到的?你们是遭人袭击了吗?”

    风离然摇摇头:“没有,在密林里头碰到的,这两人运气不好,让我们碰到了,所以便带回来审问一番。”

    顿了顿,风离然左右张望了下:“阿晏他们呢?这个时候还没回来吗?”

    陆卿也纳闷:“他们不知究竟干什么去了,你们都还未用午膳吧?我让下人去弄些吃的。”

    着,陆卿招来管家,吩咐道:“去后厨端些午膳过来,再多弄些饭菜温着,等下不定另外两位公子来了,想吃才有。”

    管家闻言道:“主子,另外两位公子早就到了。”

    陆卿讶异:“到了?人呢?”

    管家指指后院:“一来就回房间里头了。”

    司冥轩将扇子别到衣领后,狐疑地挑起眉头:“躲房间搞什么?爷去瞧瞧,莫不是带了什么东西回来私藏吧?”

    着,他抬脚寻到萧君煜两人的房间,敲了敲门:“秦兄,大美人,你们躲里面干嘛呢?我们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宝贝,快出来,晚了可就没有了哦……”

    话落半响,一点回应也没有。

    “秦兄?”司冥轩又敲了几下,疑惑地看了眼陆卿他们,问道:“我可以推进去吗?里面有没有设机关暗器的?”

    陆卿抱臂:“试试不就知道了。”

    至于是死是活就与他无关了。

    司冥轩试探地伸出手,才刚轻轻地推开一点门缝,便瞥见一把扇子凌空飞来,司冥轩猛地把门合上,“当”的一声,应该是扇子插在了门框上。

    “还真有暗器啊!”

    司冥轩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指着里面:“不是,叫你们不应,却甩把扇子干什么?谋杀人呢?大白天的,不会躲里面那什么了吧?这是有多如饥似……”

    话还未完,门就被从里开,司冥轩瞧见萧君煜披着件外袍,再看他头发都披散着,瞬间福至心灵:“还真是大白天如饥似渴的,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