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被折月阁主叫走, 付姝婉便趁着这个时间让暗卫把梁玉君带上了山，准备商议怎么好好运用这三本《农事要典》。

    换做前世，她一定会无私地把这些献给朝廷, 这一世, 她却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这么好的东西, 她要握在自己手里发挥最大效用，手里有钱有粮, 才能万事不慌。

    梁玉君带来一个好消息, 安康城的新知府上任了，前一个徇私的知府被指控受贿, 新知府专门带了人将其押解回京。

    付姝婉当初举荐过几人, 不知道吏部最终选了谁，于是问道：“这新知府是谁？”

    梁玉君：“沈璇。”

    听到这个名字, 付姝婉难掩诧异, “竟然是她。”

    沈璇的父亲曾是大齐皇帝最得用的一把刀，是孤臣也是纯臣, 帮大齐皇帝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廷的大臣。沈璇的父亲病死之后，只留妻女二人在世上。大齐皇帝特赐沈璇进入国子监学习。

    付姝婉去国子监读书的时候, 沈璇因为她父亲生前的恩怨被国子监的学生欺负得很惨, 付姝婉见不得这样的事，出手帮过沈璇几次，和沈璇有点交情。

    前世，沈璇卷入一桩圈地案, 她的上峰下属都参与进去, 难得的是她清清白白，保持本心没有沾染分毫, 还亲手解决了这起圈地案。

    大齐设有左相和右相彼此制衡，沈璇原本是右相一派，前世因为圈地案牵连到了右相被排挤到偏僻荒芜的地方，这一世，圈地案还没闹得人尽皆知，沈璇还没被右相厌弃。

    梳理这些重要信息，付姝婉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要达成一件大事，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能缺。她拿到《农事要典》是天时，圈地案是地利，沈璇是人和，她掌握了一切先机啊！

    安康城的上一任知府是左相和赵国公一派的，沈璇却是右相的人，她能顺利上任，明左相一派在这次交锋中落了下风。前世，沈璇经历重重诱惑还不沉沦，能力突出还为民做事，这《农事要典》交给她绝对能发挥她想象不到的好处。

    ·

    忙了一天，付姝婉身体很疲惫，精神却很亢奋，等十一从璇玑水榭回来，她迫不及待地邀请道：“十一，我们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吧！”

    十一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不——”

    不字才出来就想起自己答应过不会再拒绝殿下的任何请求，于是，只好勉强又艰难地把“不要”改成了“不错”。

    付姝婉看她嘴巴上答应，全身却充满着抗拒的气息，担心十一勉强自己又会做出傻事，摆了摆手，“你不喜欢那我就自己去了。”

    付姝婉这么快偃旗息鼓，没像之前那么执着使坏，十一还挺意外的，他在犹豫要不要想个什么办法陪殿下，不冒犯她也不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没有什么头绪，就被公主殿下轻轻抱住。

    殿下在他耳边：“十一，你之前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我希望你废除这个承诺。比起你的拒绝，你的强颜欢笑会让我觉得更难过。我们是好姐妹，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都顺心顺意，我不愿意做那个枉顾你意愿的人。”

    十一愣在原地，他来不及感受这个拥抱带来的冲击，就被殿下话语背后表达的尊重和温柔冲击得晕头转向。等到殿下离去很久，他才缓过神来。

    十一低头看着还残留着殿下气息的双臂，这一刻突然很想撕破身上的女装，将真实的自己完完全全展现给殿下。

    从前，他觉得只要呆在殿下身边就够了，这一刻，他却觉得十年太短，他想要一辈子都长伴殿下左右，不，不仅仅是陪伴而已，而是更加名正言顺地守护与亲密。能一起泡温泉的，除了好姐妹，还有伴侣啊……

    十一从未生出这样的野心，却在这一瞬间，野心如藤蔓般迅速生长，爬满他的心间。

    十一从前太过弱，只能男扮女装抛弃过去的身份，努力伪装自己隐藏起来，避开敌人视线和追捕，他以为那个敌人是田超、是所有觊觎裴家兵符的人，去了南仪皇陵之后才终于明白，他最大的敌人是大齐皇帝。

    大齐皇帝忌惮着裴家兵符背后的裴家军，他和爹娘都有几分相似，一旦身份暴.露引来的只会是无止境的追杀。

    折月阁主一直强调的危险，是指天子之怒来带的灭顶之灾。只要大齐皇帝在位一日，他都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

    十一在此时此刻，迫切地想要把那个卑鄙无情的天子拉下帝位，将自己最喜爱的公主殿下亲手送上王座。

    要怎样，才能和隐藏起来的裴家军联系上呢？他迫不及待想要让大齐皇帝终日不得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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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时节，安康城迎来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付姝婉和十一相约在梨花雪亭里赏雪、煮酒加烤肉。

    十一厨艺绝佳，食材全都是他准备和处理的，在炭火上一烤，就算是冬天空气冷，那香味也飘得老远。

    付姝婉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喜笑颜开。

    隐在各处的暗卫团姐妹们被馋得不行。

    付姝婉怀疑自己都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她笑了笑，让今日轮值的暗卫们都出来。

    星辰阁的暗卫团姐妹，在前世陪着她出生入死，有一些甚至死在暗杀里，重来一世，付姝婉也想好好对待她们，在星辰阁的时候不要求她们随时候命，每日留三名暗卫轮值即可。

    这次出行保护她的是暗卫二、三、四。

    暗卫三在前世因为一次画舫刺杀死去，付姝婉看到她，不由多了几分关注，亲自给她烤了几串肉。

    暗卫三受宠若惊，对上付姝婉笑意满满的美丽眼眸，心底软乎乎的，觉得手里的串简直是人间美味。

    付姝婉当然不会忘了另外的两个暗卫，也给她们亲自烤了肉串，笑着递给她们。

    付姝婉关怀着可心的暗卫们，还着话，就闻到一股淡淡的焦味。

    付姝婉顺着焦味看去，就看到十一盯着她们，眼睛和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酸气。

    视线相对，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控诉，仿佛在：你除了我还有多少好姐妹！

    付姝婉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刚好手里的烤串也熟了，她就直接举着烤串的签子亲密地递到十一唇边。

    别的暗卫，她就只到递烤串这一步，对于十一，她可是亲自喂到了唇边。

    十一立刻发觉两者之间的差别，肚子里的酸气统统跑光，一丝丝的甜从心底沁了出来。

    他咬了一口烤串，垂眸的时候能看到殿下被修剪得圆润可爱的指甲，他脸上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被她喂下去，接过签子自己吃了起来。

    付姝婉看她又露出羞涩腼腆的表情，心里发软，看到十一面前那烤串还继续烤着，也不介意上面的烤糊的地方，拿起签子将烤糊的肉吃进了嘴里。

    十一赶紧拦她，“殿下，焦了的肉就别吃了。”

    付姝婉避开她的动作，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你做的，我舍不得丢掉，带一点点焦味不要紧，还有一种焦香味呢。”

    十一看着她，笑着低头继续去吃手里的烤串。

    他们两个都没再话，但是仿佛有什么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笼罩着他们，将三个暗卫团的姐妹都挡在外面。

    暗卫三看着手里的烤串，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手里的烤串都不香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没滋没味地啃完手里的肉，默契地退了出去。

    梨花雪亭重新恢复安静，亭中的人没有话，只剩下漫天的飞雪似白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付姝婉给十一倒了一杯暖过的酒，笑着吟了一句诗，“能饮一杯无？”

    十一看看亭中放置的火炉，还有炉上暖着的酒，笑着接过殿下递来的暖酒。

    温酒入肚，暖意散到四肢百骸。

    香山居士晚年隐居洛阳，写了一首诗，诗中有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如今时辰未晚，他却觉得心里早已下满如春雪般的梨花，满足又欢乐。

    他希望能和殿下长长久久在一起，要是能共白头，晚年携手煮酒赏雪就更好了。

    ·

    雪过后的第三天，尚京城来的人终于千里迢迢抵达安康城。

    田超失踪的消息传到尚京城之后，大齐皇帝震怒，第一时间怀疑罪魁祸首是付姝婉。付姝婉当年逃婚去参军，他起初并不在意，皇室子弟多多历练是一件好事，可是，付姝婉太优秀了，才在镇南军营历练两年，竟然就让他的长姐平阳公主刮目相看，要把镇南将军之位传给她！

    大齐皇帝人在盛年，在帝位上坐得越久，疑心病就越重。他靠兵马天下，除掉裴敬义之后，东、西、北三处的军营都紧握手中，只有南境州的镇南军营掌控力不足。他原想着，长姐年岁已长，卸任之后自己指派一个心腹武将去那里接管就够了。可是，付姝婉却要拿下镇南军营。

    大齐有一个死去的战神裴敬义就够了，不需要一个将军付姝婉。

    因此，大齐皇帝派田超去安康城，亲自折断付姝婉还没丰满的羽翼，可是，田超失踪了。这愈发加深大齐皇帝的猜忌。

    在这样的顾虑下，抵达安康城接付姝婉回去的队伍足足有一百多人，除了仆从护卫，还有一大半是禁卫龙武军，此外还有几位微服的刑部官员。

    付姝婉早就料到这一天回来，安康城的一切早已布置妥当，保证不会被人抓到把柄。所有重要资料速度原件都藏在星辰阁，梁玉君手中握着的都是抄本或者副件。至于田超的事，她当做不知道就够了，没有撕破脸的当下，那些官员也不敢问到她面前。

    十一已经决定要联系上裴家军，因此做了一点手脚，顺利误导那几个查线索的刑部官员注意到旧年的纵火案，把田超的失踪和裴家军联系到一起，甚至还透露了一点裴家兵符的事情。

    十一丢出了一个饵，就等着裴家军主动来联系他了。

    ·

    启程去尚京城的前一天，付姝婉专门留下十一长谈。

    无论是裴敬义还是清晏公主，在民间都有着巨大的威望，十一是他们的孩子，要是真的出来绝对一呼百应。大齐皇帝要是察觉十一的存在，一定会赶尽杀绝。

    付姝婉不放心也舍不得十一离开她的视线，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决定冒险让十一继续留在身边，以暗卫的身份。

    十一对于这个决定没有异议。

    付姝婉却觉得有些委屈她。

    安康城的暗卫们可以自由自在，定时定量轮值保护她，到了尚京城，盯着她、想要害她的人很多，她的暗卫必须全副武装，戴着面具和面纱藏匿在黑暗之中，像是影子一样不现于人前。别的暗卫没有身份顾忌，每月轮休的时候可以大大方方脱下暗卫服做自己的事，十一却要长年累月都藏在面具背后，不能将脸露出来。

    付姝婉：“我希望你能联系上裴家军，得到裴家军的保护，所以，在明面上我不会很重视你，甚至会把你分配到僻静的院落。这样的冷落……”

    十一安抚她，“殿下，我不会觉得委屈，能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我觉得很满足了。”

    十一怎么会觉得委屈呢？他反而觉得这个身份转换棒极了。他已经去掉了锁骨针，骨骼没了束缚，他会越长越高，越来越像一个男子，有了面具的遮挡和掩护，他男扮女装的秘密能隐藏得更长久。

    他已经不满足只做亲密的好姐妹了，他想得到公主的青睐和爱慕，而要得到这些，他需要成为更强大的人。去了僻静的院落，他可以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势力，而不牵连到公主殿下。

    两人聊到夜深，窗外又下起了雪。

    付姝婉拉住十一的手，“夜深雪厚，冻到了或者滑到了都不好，十一，你今晚留在这里休息吧。在安康城的最后一晚，我想和你一起睡。”

    离开安康城之后，他们就不能再像这样亲密了，十一心头涌现不舍，迟疑间没有出拒绝。

    付姝婉笑着抱住她的胳膊，“不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十一的情感和理智在架，最终还是情感获胜，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付姝婉得到肯定的回答，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十一看到她的笑颜，脸上发烫，赶紧找借口离开她的视线，“我、我去给殿下点热水泡泡脚。”

    付姝婉赶紧拉住她，“不用那么麻烦，你跟我来！”

    付姝婉早就好主意要留下十一，怎么会没有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