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亲完就跑了, 只留下付姝婉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她摸了摸额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十一平时那么害羞，主动起来还挺震撼人的。

    付姝婉：“亲额头, 是想显示自己长得高吗？”

    付姝婉嘴上嘟囔一句, 但是嘴角忍不住上扬, 心里泛起一种很神奇的、被疼惜的感觉。

    ·

    付姝婉一行人在鹿禾城只是短暂停留，等到新年一过, 众人便启程继续赶路。

    这一次, 付姝婉发现了不同。

    之前赶路的时候，十一能躲就躲, 总是不露面, 现在就完全变了，一天会出现很多次。

    付姝婉的视线如果在某个地方停留久了, 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十一出现在那里。

    十一现在化身辛勤蜜蜂, 出现得频繁又可爱，还会根据出现场所的不同进行适当换装。

    送餐食的时候就穿着侍女的枫红色长裙。

    扎营的时候就穿着护卫的深蓝色劲装。

    送热水的时候就穿着厮的灰色布衣。

    付姝婉每天看到十一都觉得心情很好, 赶路都不觉得枯燥了。

    ·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 付姝婉一行人正好经过一个叫做元夕镇的地方，这是一处商贸发达的镇, 镇上经营着许多灯铺, 每年都有大批的灯具运往大齐各大城池。

    尚京城里有家珍宝阁每年都会出售几盏精美绝伦的花灯，听，产地就在元夕镇。

    付姝婉当即叫来郑骁卫，表示今日不赶路, 大家进镇住一晚, 过一个热热闹闹的上元节。

    郑骁卫一听，也乐呵应了, 从“饮梅”那里拿了银票，就招呼众人加快脚步前往元夕镇。

    今日的元夕镇十分热闹，镇里的许多客栈都满了，众人不得不分散到几个客栈里。

    付姝婉和郑骁卫约定明日辰时集合，带着公主府的人去找暗卫六所的最舒适的客栈。一行人走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人群拥挤。

    付姝婉停住脚步，看了扮作饮梅的暗卫四一眼，暗卫四立刻领会加快脚步往前走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暗卫四：“殿下，元夕镇今晚有花灯会，前方有人在用花灯搭建万灯桥，老百姓们都在围观呢。”

    “万灯桥？”付姝婉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生了几分好奇往前走。

    灯桥的架子是用手臂粗的竹子搭建的，在架子旁放着一牛车的花灯和各种各样的竹板竹子，一名老人正领着两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男少女在放置花灯。

    人群中有人笑问：“老人家，你这万灯桥行人能走吗？”

    老人家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既然是桥，当然能走。待夜里点了灯，老朽再邀诸位登桥祈福。”

    那架子普普通通的，很多看客都怀疑它的结实程度，有些人散去了，有些人还停在原地，等着看花灯桥成型。

    付姝婉他们要住的客栈离这里不远，付姝婉住进上房，发现从窗户往外看，能正好看到老人家和少男少女搭桥的过程，干脆叫来十一，和她一起坐在窗台处看老人家搭桥。

    付姝婉：“十一，你觉得这老人家搭的桥能不能走？”

    十一：“我觉得可以。”

    付姝婉挑眉，“何出此言？”

    十一：“我在炼器上最大的感悟，就是万物皆有精巧之处。看似强悍的高楼，只要找到突破点，轻轻一敲，都能崩于眼前。这看似脆弱的花灯，只要找到搭建的机巧之处，不定真的可以架起一座坚固的桥。”

    十一伸出手，指了指放置花灯的牛车，“殿下仔细观察，应该可以看到那些花灯的灯架，有长有短，有齿有孔，随意拼组都是绝佳的榫卯结构。这位老人家，或许是一位不出世的班输之才。”

    付姝婉听十一这么一解释，忍不住直起背脊，看得更专注认真了。

    大齐朝有几处州县每年夏天都有水患，水患时百姓遭难，民不聊生，偶尔还会出现瘟疫，是一大顽疾。

    前世的泰安九年，多处旧地都受了涝灾，只有一处叫做今安县的镇，修了一座可以防洪的大桥，将洪水及时疏通，大大减少了伤亡。

    消息报到尚京城，工部的人立刻就去今安县查探，可惜那位设计桥梁的老人家已经过世，他的一双孙儿办完后事也没了踪影。

    一开始，付姝婉也没把老人家往这位前世的传奇之人身上想，听到十一那么一，立刻引起重视。

    她在想，这位搭建桥梁的老人家，会不会就是前世那位班输大才？

    ·

    用过晚膳，付姝婉拉着十一去了街上，站在一旁看着老人家和少男少女为万灯桥加固，等到天色暗下来，少女和少男分站在桥的两头，拿着火折子心翼翼地点灯。

    一座长约一丈，宽约一尺半的精美桥梁架在大街上，桥身处处是灯，隔着灯纸能看到摇曳的烛火，像是天宫落下的仙桥，壮美华丽。

    围观百姓交口称赞，却没有人敢上桥一试。

    老人家捋了捋胡子，朝众人作揖，“万灯桥已搭建而成，老朽在此邀各位灯桥祈福罢。待戌时末，老朽会点燃此桥，但愿此举能将上桥之人的祝福送往天宫。”

    围观的百姓闻言，不由窃窃私语起来，有孩想跑上去，被家里的大人拉住，更多的人则只是站在一旁围观。

    有人找茬问道：“老人家，你这祝福能送到天上，你怎么不自己去登桥祈福呢？”

    老人家叹息一声，“老朽所求之事，便是天宫神仙降临也无用，这桥不登也罢。”

    那人嗤笑一声，又了几句找茬的话，老人都好脾气地应了。

    众人等在一侧，发现没人上前，三三两两走了，去其他可以赏玩花灯的地方。后来的那些行人，不知这桥可以上，只绕着桥灯转了转去换了游玩的地方。

    老人家见状叹息一声，仰头望着万灯桥，和少男少女坐在一边的石阶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付姝婉发现没有人尝试，决定自己一试。她绕着万灯桥走了两圈，灯纸竹架都是寻常，她观察桥梁的构造，并没有看出什么究竟来。

    她问十一，十一对于桥梁工事知之甚少，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付姝婉忍不住调侃她，“难得有你不会的。”

    观察完万灯桥的结构，付姝婉走到老人家面前，询问道：“老人家，请问过桥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老人家：“无需注意什么，姑娘要是想上桥祈福，就尽管去吧。”

    付姝婉点了点头，走到桥头准备上去，十一拉了拉她的袖子，“殿下，这桥只是灯盏搭建而成，恐有危险，还是我去吧。”

    付姝婉：“祈福，当然要亲自去才诚恳。十一，你别担心，我虽然一直受你们保护，但是你别忘了，我也是习武之人。”

    十一还是不放心，“那我与殿下一同去吧。”

    付姝婉看着十一担忧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桥道狭窄，只能供一人站立，付姝婉在前，十一就跟在她身后，目光不错地注视着她。

    这座灯桥的台阶上绘制着胖嘟嘟的柿子，两旁的扶手则绘制着一柄柄玉如意。踩在灯阶上，并没有晃动之感，走到桥正中的平台，脚下是一朵巨大的莲花，四周围绕着无数锦鲤，晃动的烛火衬得那些锦鲤像是真的在游动一样。

    事事如意，好运连连，这真是一座充满祝福的万灯桥。

    付姝婉惊奇不已，“这万灯桥，真是不可思议！”

    十一也赞叹不已，“巧夺天工的便是如此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

    付姝婉提醒她，“既然桥很安全，那么赶快许愿吧！愿望随着青烟升腾到空中，一定能实现！”

    付姝婉着，双手交握，十指紧扣放在胸前，开始闭上眼睛许愿。

    她祈愿这一世她和十一都健康长寿、幸福美满，再祈愿大齐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

    十一嘴角又上扬几分，他学着公主殿下的样子，也闭着眼睛许愿。

    他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殿下一生平安，万事如意。

    就在付姝婉和十一祈愿的时候，街上的游人都围了过来，他们看到有人站在万灯搭成的桥梁上，都过来凑热闹。

    的花灯承载不住他们重重的心愿，他们都想站得高一点，让愿望被天上的神仙都听到。

    付姝婉和十一下桥的时候，桥的一头已经排起了长队。

    原本坐在石阶上的少男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桥的两头，一头只准入，一头只准出，维持着万灯桥的祈愿顺序。

    很多事情，只要有了开头的人，就会有无数效仿者。

    老人家看着登上万灯桥的百姓们，乐呵呵地笑起来，捋胡须的动作更加悠然开怀了。

    付姝婉和十一走到老人家面前，称赞他的建桥工艺，老人家谦虚应对。

    付姝婉有意招揽人才，便和他闲聊起来，问起搭建万灯桥的初衷。无论老人家答什么，她都能把话题转到工部举荐上。

    没想到，老人家的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老人家目光幽远，充满崇敬，“这万灯桥，是老朽为尚京城长悦公主搭建的。”

    付姝婉不可思议，忍不住看了看十一，十一也在看着她。

    老人家继续道：“老朽和一双孙儿原是南仪州今安县人，那处是南境和北境交接之处，常常有北越叛军侵扰，幸得长悦公主用兵如神，将敌寇驱逐，还百姓一片安宁。

    老朽一无所长，唯有做灯和造桥有点手艺，经长悦公主指点来到元夕镇谋生，如今安居乐业，这都是长悦公主的功劳。

    花灯自古以来就承载着百姓的美好祝愿，老朽希望这座万灯桥能承万民之福，保佑长悦公主殿下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付姝婉听完他的话，恍惚了一下。

    老人家的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多少印象了，南仪边境有敌寇有叛军，因为不安宁才需要镇南军营驻守。完战，自然要安抚当地百姓。

    前世，付姝婉受折月阁主和药王谷谷主的教导，知道民生多艰，遇到苦难之人常常施以援手。但是她后来救了一个白眼狼，自此以后，她不再救人，冷眼旁观一切。

    重来一世，付姝婉也是一样的想法，她不再单纯地帮一个人，而是带着目的、靠着前世的记忆接近她想要接近的人，周顾怀如此，眼前的老人家也是如此。

    付姝婉以为自己已经冷心冷肺，只有利益权衡，没想到，遇到心冷前种下的善果，内心还是会有很大的触动。

    十一注意到她脸色不对，担心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询问：“殿下，你怎么了？”

    老人家听到“殿下”二字，赶忙追问：“殿下？姑娘是皇室中人。”

    付姝婉回过神来，冲老人家微笑，“老人家，谢谢你为我搭建的这座万灯桥，你的心意我都收到了。”

    老人家闻言，就要朝付姝婉跪下，付姝婉赶紧伸出手，十一却先她一步，扶起老人。

    老人家惊喜不已，热泪盈眶，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从身后的牛车里拿出一本书册，朝付姝婉深深作揖，“公主殿下，这是老朽历时多年所做的《桥梁工图》，在此献于殿下，还望殿下笑纳。此书中，有防洪桥和防洪渠的设计图纸，希望殿下能帮到更多百姓。”

    付姝婉看向老人家，此时此刻她确定眼前之人就是前世所的那位班输大才了，当时去今安县的人曾提过那位老人著了一本书，只是他孙儿不知所踪，那书册也消失无踪了。

    付姝婉希望在这一世，免于水涝的地方不止今安县一处。

    她没有接过老人递来的书册，而是诚挚邀请道：“先生随我一起去尚京城吧，您设计的桥梁应该出现了更多地方，我会将您举荐到工部，造福百姓。”

    老人家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捋胡子的动作更加欢快了。

    付姝婉和十一留在了这里，问起老人家一些事情，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戌时末，少男少女阻止众人上桥，老人家朝在场的众人拱手，扬声道：“谢谢诸位登桥祈愿，祝大家在新年顺顺利利、福寿安康！”

    人群中也有人和老人起祝福语。

    老人往前走了几步，手指在某一盏灯上轻轻一推，以那灯盏为引，火烧竹纸，整座万灯桥都燃烧起来，腾腾青烟而起，仿佛带着众人的祈愿直达天际。

    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好，朝身边的人起新年的吉祥话，熊熊火光之中，人们欢声笑语，好不喜乐。

    付姝婉叫暗卫四留下安排老人家和那两个少男少女，和十一继续逛这未完的花灯会。

    付姝婉走远了一些，注意着万灯桥所在的位置，那些燃烧的火焰无论怎么巨大，都逃不出灯架，只在限定的区域熊熊燃烧。

    从前，付姝婉觉得自己就像那团火，怎么绕也绕不出前世带来的某些阴影。

    田超在城门射出的空箭，让她肩胛骨发痛，等到田超的死讯传来，那些疼痛才完全消失。白眼狼的出现，让她忌惮救人，害怕救下的都是恶人。

    她因为前世的阴影束手束脚，可是她却在这时候感受到了救人的快乐。

    将来要是再遇到苦难之人，她还可以伸出援手吗？

    付姝婉抱住十一的胳膊，有一些的困惑需要解答，“十一，你有没有想做又害怕去做的事情？”

    十一看着付姝婉，眼底的情绪暗沉如海，“当然有。”

    付姝婉：“那你是怎么处理的？继续做，还是因为害怕而放弃？”

    十一：“从前，我会选择等待，现在，我会选择拼尽全力去做。

    殿下，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困难都阻挡不住的。用害怕当借口，只是一种自欺欺人，欺骗自己糟糕的结果不是因为自己无能而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做好选择。

    这样的欺骗，我不会再犯了。”

    付姝婉盯着十一，一种冥冥之中玄而又玄的感觉让她追问道：“你所的害怕又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十一低头笑了笑，“殿下，早晚也会知道的。”

    付姝婉故弄玄虚那么多次，没想到，十一也跟着她学坏了，学会用同样的话来堵她。她被十一的话勾得心痒痒，想要现在就得到答案。

    付姝婉没忍住，在十一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你到底不？”

    十一隔着布料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殿下，我……”

    十一着话，一朵巨大的烟花在他身后绽放，接二连三的烟火炸裂声完全挡住了他的声音。

    付姝婉只看到他的嘴唇在动，却不知道他到底了什么。她不由拉近两人的距离，急切地扬声问他：“十一！你刚才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十一笑着叹息一声，将她鬓边垂落的发丝别到脑后，靠近她耳边，学着她从前戏弄人的语气道：“没听到也不要紧，我以后还会对殿下很多次的。”

    付姝婉被她的语气勾得更好奇，看到十一松开她退到一边，赶紧追过去，“你到底了什么？既然早晚要，那就趁早啊！”

    十一喜欢看着殿下这般鲜活追逐的模样，笑而不答，转移话题，“这街上的花灯不错，殿下有没有喜欢的，我买来送给你。”

    付姝婉：“我不要花灯，我要听你刚才的话，你到底了什么？”

    十一继续笑，笑容带着宠溺与逗弄的意味，就是不回答她的问题。

    付姝婉要抓狂了，继续追问，“你到底了什么！快告诉我！”

    她有种感觉，十一的不是一句简单的祝福语，而是可以改变他们此刻关系的一句重要的话。

    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