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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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姝婉来到春雪园之后, 尚京城的很多人都传她失了盛宠,沏竹和濯兰去京中采购的时候都会遇到为难,不再像从前被人热情对待。

    好在, 经过承恩伯的事情之后, 付姝婉专门找了暗卫十去训练她们的身手。

    沏竹和濯兰学了功夫, 拳头变硬之后,不再事事以和为贵委曲求全, 占理的事情该刚就刚, 完全支棱起来了。

    这下子,长悦公主府的跋扈名声越传越远了, 虽然名声上不太好听, 但是做事情反而比之前更加顺畅,无人敢推诿懈怠。

    沏竹和濯兰不拖后腿之后, 付姝婉过得更舒心了, 可以放心把春雪园的事情交给她们掌管。

    付姝婉在春雪园的时候不用伪装成养病的模样,每天还有十一亲手做的滋补药膳调理身体, 夜里蜜里调油, 被翻红浪。

    整个人白里透着粉,健健康康, 红光满面, 一看就过得很滋润。

    付姝婉现在的生活很规律,各处要是传来折子那就好好批阅处理,如果没有折子,就和十一在演武场努力习武, 争取让耐力和体力更上一层楼。忙完这些, 她就和十一稍作伪装去尚京城附近的各处赏景。

    路上要是运气好,还能顺便捡几个人才以备后用。

    付姝婉身上的筹码足够多, 各处势力也运转良好,还不用被尚京城那些没意义的人情往来耽搁时间,日子过得真是充实又忙碌。

    夏末的时候,大齐多个容易产生涝灾的地方都传来了消息。

    开春的时候,老人家进入工部,他没有藏私,用心教了许多工部官员,那些官员带着防洪桥梁的图纸和技术去往涝灾多发地,提前修建防洪渠,再建桥加固,顺利缓解了洪水发生造成的危害,挽救了无数百姓的性命,也大大减少了朝廷的开支。

    大齐皇帝龙颜大悦,此次有功者都大有赏赐,还亲自接见了老人家,得知他是受付姝婉举荐与护送才来到工部,一时心中复杂。

    老人家退下之后,大齐皇帝沉默了很久,突然问身边的大太监李福,“李福,你,这世上真有不要权势也要为万民谋福利的人吗?”

    大齐皇帝是一个计较利益得失的人,他只相信功高盖主,不相信淡薄名利。

    大太监李福:“长悦公主离开尚京城之前,常常城外搭粥棚,还时不时在京中接济乞儿,或许真的是乐善好施之人。”

    大齐皇帝却不以为然,“沽名钓誉罢了。”

    一个人没有被权势撼动,只会是权势的分量不够重。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高尚的人。

    防洪桥的事件里,有几处地方官中饱私囊,没有及时落实工部的安排,发生了以往的灾害,这些失职的官员都需要被压到京中问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早朝时,众臣商议合适的人选。

    往年去缉拿灾情贪官都是一件苦差事,但是今年不同,受灾的那几处在一片报喜的声音中太过突兀,证据确凿,过去就是走个押送的流程而已,不用担心得罪谁。

    而且老百姓对于贪官深恶痛绝,谁要是办好了这件差事,轻轻松松就能赢得民心。这实在是一件一本万利的好事!

    朝堂上,百官还在商议着人选,其中,属于楚王和宁王的两派官员掐得最狠。

    大齐皇帝高座皇位,看着那些为了这点名声和利益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官员,又想起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功臣。

    长悦远居在春雪园,要不是他亲自问了工部的那人,他根本不会知道她出了多大的力。与长悦相比,楚王和宁王终是落了下乘。

    更让大齐皇帝恼怒的是,群臣商议的结果最终落在了楚王和宁王身上。他哪里不懂群臣的意思,这是要看他更属意谁做太子。

    大齐皇帝还是东齐太子的时候,他的父皇常常阻挠他各种行事,他当时对此颇有怨言,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终于能明白父皇当年的心情。

    太子,是储君。

    皇帝一死,储君就要被群臣迎上王座的。有了太子,就意味着皇帝随时可以去死了。

    大齐皇帝眼中阴沉,他明明还在春秋鼎盛之年,这皇位还可以再坐上几十年!

    大齐皇帝最终定了楚王,早朝散后,他叫来东策军的大统领。

    ·

    春雪园中,付姝婉正在围观十一帮她雕刻梨花紫檀发簪,暗卫四扮作的饮梅突然来求见。

    付姝婉把人叫了进来。

    暗卫四告诉她,东策军的大统领以暗线的方式来联系她了,要她把一块可以调集东策军百人的令牌悄悄藏在春雪园中。

    付姝婉一看到这动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大齐皇帝这是死性不改,想让带功回来的楚王也受一次伤啊。

    付姝婉上次回京的途中遇到的偷袭还没有得到刑部给出的调查结果,倒是收到不少嫁祸给楚王似是而非的消息。有了前世的经历,付姝婉知道这是大齐皇帝故技重施将暗杀她的事情嫁祸给楚王。

    现在,又把暗杀楚王的罪证送到她府上,这是想让她和楚王争斗两败俱伤,同时削减他们的威望和势力。

    真是好一招祸水东引,可惜,付姝婉才不接招。

    付姝婉一把捏碎暗卫四递来的令牌,“这段时间,抓紧时间顺着饮梅当初刑讯的结果毁掉那些暗线,四,你随时做好死遁的准备,等到饮梅一死,你就可以恢复身份了。”

    暗卫四喜不自禁。

    付姝婉把暗卫六叫出来,给两人都塞了不少银票,让她们放开手去做,一定要齐心协力斩掉大齐皇帝的暗线一角。

    暗卫四和暗卫六离开的时候,十一手中的发簪也雕好了。

    付姝婉抚摸着那些栩栩如生的梨花雕花,将脑袋往十一面前凑,让他帮自己戴上。

    十一握着发簪,却没有松手。

    付姝婉看着他灼灼烈焰的目光,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图,哼了一声,“看在你雕工好的面上,今晚就让你赢好了。”

    十一凑近她,“殿下,我最近又学了一些新东西。”

    付姝婉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腰,有点生了退却。

    十一笑着问她:“殿下,今晚想逃了?”

    付姝婉直起腰,“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临近脱逃的人吗?我们现在就来一决胜负!”

    十一阴谋得逞,不忘提醒公主殿下记得刚才的诺言,“殿下刚才不是让我赢吗?”

    付姝婉默了默,“让你赢就让你赢,我又不会食言……”

    话音未落,她就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已被十一抱起步入暖阁。

    付姝婉环住他的脖子,听得他欢快的脚步,忍不住想压压他的气焰,她轻哼一声,贴紧十一在他唇角咬了咬。

    让你得意。

    十一动作停了停,下一刻,缠绵的吻已经密集落下……

    ·

    夏去秋来,时间到了九月末。

    京郊的红枫银杏都欣赏完了,没有什么可以再看的,付姝婉拉着十一入京。

    经过一处荒芜府邸时,两人停下了脚步。

    十一推开破败的院门,院中全是荒草,没落萧条,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十一:“殿下,这里就是从前的裴府吗?”

    付姝婉看他情绪低落,走到她身边握住他的手,“是的。十一,你放心,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可以重新繁华起来。”

    载元十三年,裴敬义战死沙场,裴家失了顶梁柱,渐渐落败下来,早先裴府还是朝廷荣养,等到老夫人去世后,这项开支也有名无实。

    载元十五年,尚京城扩建,皇宫东侧新建了许多府邸,原本住在这片的官员和富贵人家都搬到了东区,这个地方渐渐成了平头百姓居住的地方。裴家没有后人,最后一任女眷死后,整个院落就荒芜下来了。

    付姝婉载元十三年出生,算算时间,也是十多年的事情了。裴家满门忠烈,为大齐赴汤蹈火,可是最终落的便是这般凄凉下场。

    付姝婉看在眼中也觉得难过,她想,等到楚王回京,是时候放出一点裴家的消息了。

    ·

    初冬的时候,楚王押着涝灾犯事的罪官入京,却在离城门还有十里的地方遇袭。他还在思量哪个皇子皇女在算计他,却意外收到手下截获的消息。原来,这一场暗杀是大齐皇帝策划的。

    楚王恨得牙痒痒,“既然父皇先不仁,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义了!”

    楚王负伤之后就以回府养伤的借口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政务。

    付姝婉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楚王,她知道楚王会反击,却没想到楚王胆子那么大,什么都没有做好准备就想谋反夺位。

    付姝婉想了想,决定助楚王一臂之力,让大齐皇帝好好尝尝残害子嗣为父不仁的后果。

    楚王在付姝婉的暗中帮助下,顺利和禁军、京畿大营都搭上了线,在他经营着这些人脉的时候,付姝婉命令饮暗卫四暗中铺线。

    付姝婉先让暗卫四在地下书局印刷了一批大齐皇帝谋害大齐将军裴敬义的故事,偷偷散布到书院之中,再由会书的手下,编成朗朗上口的歌谣诗词在市井中流传。

    等到朝廷将书籍列为禁书,到处抓人的时候,再命暗卫四顺着自己找到的情报暗桩,趁乱一举捣毁。

    最后,让暗卫四故意露出马脚,引楚王追杀,并在楚王的追杀下准备好伪装成饮梅的尸体,死遁离开。

    在此之际,尚京城中关于大齐皇帝当年杀害大齐战神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纵容那些书籍都销毁,但是口口相传的歌谣诗歌却挡也挡不住。

    如果稍作约束和澄清,为故事做出解释,或许还不会引起那么大的讨论。

    偏偏大齐皇帝在意名声,一听到当年做的事情宣之于众,第一反应就是封杀。谁敢议论一句,就拉到牢房里关起来。

    人人自危,明面上的议论都转于地下,暗中却越演越烈,传到最后,裴家满门忠烈都被大齐皇帝的功高盖主害死了。

    大齐皇帝震怒,一面追查暗中捣毁他情报网的人,一面在找暗害他名声的人。

    付姝婉深知大齐皇帝多疑,留给他的证据和线索都似是而非,矛头并没有明确指向谁。

    因此,大齐皇帝对目前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的楚王和宁王都生了嫌隙,他不顾朝臣反对,执意扶持排行第四的皇子,跳过封王,直接立为东宫太子。

    这一条旨意放下去,楚王和宁王都炸了。尚京城的局势也开始越来越混乱,这一个冬天,京中百姓都过得惶惶不安。

    付姝婉在暗中看着这场好戏,抱着十一睡得美滋滋。

    ·

    到了来年春天,楚王和宁王争得更加凶猛,付姝婉做了一个左右政局的添柴人,楚王那里的火烧得旺,她就帮帮宁王,宁王那里强势了,她又给楚王一点帮助。

    敌明我暗,真是太方便做任何筹谋了。

    新年还没过半个月,皇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礼部为四皇子举行东宫大礼当天,刚迈入东宫大门,就看到悬梁在主殿门口的新任太子。

    这样嚣张的行凶和挑衅,让大齐皇帝怒极,无论这举动出自谁手,都太过狠厉了,他已经猜到幕后之人下一步的动作。

    当晚,他没有睡,就坐在皇座上等待罪魁祸首自投罗网。

    天还未暗,楚王便带着三千精兵攻入皇城,踩着鲜血走到大齐皇帝面前用刀逼迫他退位,大齐皇帝正要命藏在暗处的东策军动手,宁王突然出现将楚王斩于殿前。

    宁王斩了楚王,却没有对皇位上独坐的大齐皇帝表示出恭敬,“父皇,您在这皇位上坐得够久了,是时候把这江山社稷交给儿臣了。”

    大齐皇帝看着眼前志得意满,满脸都是野心的宁王,抬了抬手,下一刻,一只箭从身后射出,正中宁王的咽喉。

    宁王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地到在楚王的尸体旁。

    鲜血流了一地,空中全是血腥味。

    大齐皇帝坐在皇位上,两只手紧紧抓着龙椅上的龙头。他在一天之内,接连失去了三个孩子,终于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迅速地衰老下去。

    付姝婉在清的时候就知道了宫中的消息,大齐皇帝命大太监李福请她入宫,她却没有兴趣再听一遍皇室自相残杀的戏码。她让十一帮自己伪装成风寒重症,装作下不了床的样子,劝退了李福。

    半个月后,付姝婉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装作痊愈的样子去宫中见大齐皇帝。

    再见到大齐皇帝的样子,付姝婉十分惊讶。大齐皇帝衰老得太快了,她刚回京的时候大齐皇帝还是春秋鼎盛,现在却有种行将就木的衰病之态。

    前世的兴盛十年,这一世才持续了短短两年。

    经过三子夺嫡的惨烈,大齐皇帝再看付姝婉难得生出了几分慈父之心,他病了半个月,消磨了许多从前的意志,主动提出,希望立付姝婉为东宫太女。

    付姝婉摇了摇头,没有接受。

    前世,她因为大齐皇帝的忌惮,两边的肩胛骨都中箭,缠绵病榻多年,因为担忧朝堂,她拖着病体还要处理政务,可是最后还是被赐了鸩酒。

    这一世,她避开了大齐皇帝的暗算,让大齐皇帝落入自食恶果的绝境中,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的。

    他不是愿意为了皇位,连血缘亲情都不顾,那么就好好享受这孤家寡人的滋味吧。

    ·

    转眼到了盛夏,天气炎热,寻常人苦夏都不好受,生病的人更是难受了,大齐皇帝已经多月不曾上朝,朝堂在左右相的主持下没有乱,但是群龙无首终究不是个事,百官请嫡长公主付姝婉入宫主持朝局。

    付姝婉提前得到消息,大齐皇帝已经写好了传位诏书。

    或许,今日就是最后的终结了。

    勤政殿内,大齐皇帝高座皇位,两侧站着朝中重臣,看到付姝婉出现,群臣恭敬行礼。

    大齐皇帝比上一次见面,更加颓败苍老了,他朝付姝婉招招手,等到付姝婉走到他身边,他拿着传国玉玺,颤抖着将红印盖在圣旨上。

    随后,大齐皇帝亲自将传位圣旨放到付姝婉手里,“长悦,这大齐的江山朕就交到你手上了。”

    话音一落,勤政殿中站着的重臣们纷纷跪下,齐呼新皇万岁。

    付姝婉的表情很平静,见证传位的重臣们见她不骄不躁,都暗自满意地点头。

    大齐皇帝也很满意付姝婉的表现,他摆了摆手,殿中的重臣全部退下。他准备叮嘱付姝婉一些为君为臣的话,却见付姝婉的脸上不知何时起充满了嘲讽,她甚至像把玩什么不重要的玩意般单手转动着传位诏书。

    大齐皇帝皱紧眉头,终于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你在嘲讽什么?”

    付姝婉看着大齐皇帝还在故作高深的模样,嗤笑道:“这么多年,你因为功高盖主杀了很多功臣,裴敬义大帅与你一起长大,帮你天下稳社稷,你却害他两次身亡,父皇,你可曾有过一丝后悔?”

    大齐皇帝面色阴沉,“后悔?朕才不会有那种愚蠢的想法!要是不提前杀了他们,他们就会像你现在这样,觊觎朕的王座!”

    大齐皇帝想要怒吼,但是因为身体有恙,话根本无法高声,他喘着气,将桌案上的砚台朝付姝婉砸去。

    付姝婉闪身躲过,身上没有沾染一点墨迹。

    大齐皇帝:“朕的忌惮没有错,你果然不是真正的淡薄名利,你只是比其他人隐藏得更深而已!狼子野心,咳咳咳……”

    大齐皇帝着着,因为愤怒剧烈咳嗽起来。

    付姝婉就静静站在一边,等他的咳嗽声停。

    付姝婉冲身后招了招手,下一秒,十一悄无声息出现,他穿着父亲身前最爱的紫色锦衣,走到大齐皇帝面前,露出那张和父亲有几分相似的脸。

    大齐皇帝惊骇不已,“裴敬义!你没有死!不,你不是裴敬义!你是当年逃生的那个子!”

    大齐皇帝失了分寸,大喊着来人来人。

    十一冷笑一声,朝他的嘴巴里丢了一颗假死药,药丸入口即化,大齐皇帝捏着脖子想要把丹药吐出来,却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

    大齐皇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处陌生的院落,那狭又荒凉的庭院,像是荒废了几十年的无人之地。他因为这段时期的大痛大悲,有轻微中风之症,行动有些艰难,此刻,他的身边只有一个陌生的哑奴守着他。

    哑奴每日都会推着他站在门口的院墙旁,听一墙之隔的百姓们妄议他的生平。

    他们都他是昏君,诛杀众多功臣,为裴家满门忠烈叫屈,还他是暴君,杀死了自己的三个孩子,他们他暴力残忍,堪比桀纣。

    大齐皇帝听着那些诛心之语,眼前阵阵发黑。他自诩和唐太宗一样,开疆拓土征战四国,当为千古明君,为何却落下这般不堪的身后名?

    难道他当年杀裴敬义真的杀错了吗?

    ·

    勤政殿内已经焕然一新,付姝婉正在处理朝臣地上来的奏折,暗卫六突然现身传讯。

    这一次,大齐皇帝真的薨逝了。他听了三日的诛心之语,不堪其辱,吞金自尽。临死前,他用石头在地上写了一个“悔”字。

    付姝婉拿着朱笔的动作顿了顿,十一走到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

    从此刻开始,他们的生命不再受到威胁,那个在暗中一直对准他们的重箭,终于从源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