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是红景天啊! 捡回来的男子。
男子被捞上岸后, 尹暮年探了下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还是活的。
男子身上还在持续淌血, 兄妹俩迅速自锦袋中取出能够止血的草药。在溪中找了两块石头,将草药捣烂后为男子敷上。
不多久,血是止住了,可二人又开始犯愁。
男子十分高大,他们二人根本扛不动。总不能将他放在此处吧!
伤口既还在流血,便明刚受伤不久。会受这样重的伤, 定是遭人追杀。
也不知是在哪儿受得伤,离这里近不近?可不要连累了他们兄妹才好!
他们如今可是惜命得紧!
时间紧迫,十歌实在没办法了, 便道:“哥哥,要不咱们用锦袋试一下?”
尹暮年微愣,还是点了头:“好。”
再不行, 他们便只能再将此人推入溪中,让他顺水飘,能不能活下来,只能看造化了。
既有了这个想法, 十歌立刻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锦袋, 张开袋口, 朝男子的头上盖过去。
神奇的是, 他真的被收入袋中!
兄妹俩对视一眼, 都松了口气。
不敢再耽搁, 他们快速清理掉地上的血迹, 而后匆匆离去。
“歌儿,一会若有人追来,你便躲进锦袋中, 听到了吗?”
尹暮年牵着妹妹的手,边跑边叮嘱。
“好。”
十歌乖乖答应。她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便是哥哥的累赘。所以,她理当消失。
好在二人对山路十分熟悉,哪怕是在狂奔,也都能轻易避开危险之地。
他们所到之处,都能够引起脚边草木一阵窸窣响。
所幸,直到他们逃回到家中,都不曾遇到追兵。
将男子从锦袋中拉出来,十歌快手快脚的跑去烧水。
“哥哥,我留下照顾他,你快去把田爷爷请来!”
尹暮年也正有此意,只是他怕妹妹独自在家中会有危险,若是追兵杀过来可怎么办?
看出哥哥的忧虑,十歌抓紧安抚:“哥哥放心,若追兵杀过来,我便躲进锦袋中。”
如此,尹暮年才终于放心外出。村里头的人见尹家子驾着马车,均觉稀奇,却是来不及发问,只得上周海家去听了。
当田显见到着急忙慌跑来的少年,第一个想法便是:莫不是丫头受了伤?!
尹暮年见着了田大夫,便冲口而出:“田爷爷,请快随我来!”
少年的模样只叫田显坐实了心中的想法。他没有过问其他,抓着药箱便往外跑。当他坐在马车内才恍惚意识到:这俩娃娃,何时买了马车?!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从尹暮年外出到请来田大夫,满共花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田爷爷,快,快,要出人命了!”
十歌迎过来,将田大夫拽进屋中。
当田显见着了十歌,方才知道自己猜错了。
姑娘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嘛?!
再一看,田显见床上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男子,出于本能的,他没再耽搁,大步走向床边为男子看诊。
兄妹俩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扰了田大夫看诊。
诊着诊着,田显眉头越皱越深。而后,他取出银针,眼看着四周没有点火,他便取出随身携带的烈酒,将银针在烈酒中过了一遍,最后再将它们插 | 入男子的各个穴位中,并在他指尖开了一道口子。瞬间,一股黑血自他指尖顺流而下。
这一日注定是不平静的,除了男子的伤势,兄妹俩还需时刻提防,就怕追兵杀过来。
尹暮年隔段时间便要出去巡逻一圈。
“这家伙什么人啊,你们就敢往家里带,就不怕惹祸上身!”
经过一段时间的救治,待到确定男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田显开始训斥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他们怎么敢救?又是毒,又是伤,那身份能单纯到哪儿去?
不过,他们能够正确,且快速的寻来草药,并为男子敷上,这点倒是做得不错。
“碰都碰到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十歌声回了一句。
事实上至今为止她仍然内心忐忑,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怎么会想不到呢?可真要他们兄妹见死不救吗?好像也做不到啊!
“你还有理了?!”
田显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气呼呼的在兄妹二人面前来回渡步。
老爷子的模样,仿若护犊子的长辈在训斥调皮捣蛋的孙儿。兄妹俩就是那调皮的孙孙,只得乖乖并排站着接受他的训斥。
十歌连连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她心里清楚老爷子这是在关心他们,心中不由趟过一股暖流。她笑得眯起眼睛,讨好道:“田爷爷您辛苦了许久,快好好歇息。我们去准备晚膳,等用过晚膳再叫哥哥送您回去。”
罢,十歌用袖子在板凳上擦了擦,拽着田大夫叫他坐下,同时不忘冲哥哥使个眼色。
不多久,尹暮年便端着一碗花茶水过来,恭恭敬敬递到田大夫面前。
田显先前只顾着为男子疗伤,确已久未进水。如今一碗既有茶香,又带花香的茶水就在眼前,他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一碗清茶入肚,口中仍留有余甘,田显忍不住道:“好茶!”
“田爷爷喜欢就好,您回去的时候给您捎点。”
罢,兄妹俩自去忙碌了。
这会儿有了空闲,田显方才有闲心仔细欣赏两个娃子的住处。
别,还真是理得井井有条,像是过家的。两个娃儿能做到这份上,着实不易。
晃着晃着,田显竟晃到了厅堂,厅堂摆着一盘野果子和两盘精致的糕点。
糕点是牡丹花和紫莲的形状,也不知怎么做出来的,颜色和形状与那实物看起来一般无二。
没听镇上有哪家铺子的糕点做得这么精致的呀!
思及此,田显跨着大步伐去到灶堂,算去问个明白。
他家老婆子最喜欢那些个甜糯糯的糕点了。
彼时俩兄妹已经配合默契的下锅炒菜,香气飘散开来,充斥整个院子。
他们还捉了一只野鸡,做成干煸鸡。十歌见老爷子随身携带烈酒,且很是宝贝的样子,心想着他应当嗜酒如命。当下便决定取出酿了好些时日的桃花酒,还特地做了几盘下酒菜。
如今他们身上的存货除了野菜、野味,还多了鱼虾,还都是新鲜的,随便倒腾就是一桌子好菜。
老爷子好歹是他们兄妹的客人,怎么着也得盛情款待才是。
当田显来到灶堂,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兄妹俩一个烧火递盘,一个颠勺下食材和调料,默契十足。
原本他还憋了一肚子疑问,却在闻到满满的食物香味儿后,硬生生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于是,田显自觉退出灶堂,坐在石凳上等着,眼巴巴的瞧着二人忙碌的身影,心下不免为二人的厨艺感到惊奇。
他是知道两个娃儿的母亲厨艺了得,只是万没想到两个丁点大的娃娃,竟能够将厨艺完美传承下来!
这天赋,简直是逆天了!
呃……
不对不对,娃子们医术方面才是更更有天赋!
是的,没错,对!
便是如此了!
做饭中的兄妹俩只觉背后视线烫人得紧,忍不住回头去看了几眼,只见老爷子捧着脑袋朝他们笑得……很贼?
很快,一桌子好菜上桌,重头戏则是已经滋养得十分纯美的桃花酿。
开酒塞子,瞬间一股浓浓酒香飘散开来,醇香醉人。
田显猛的坐直了身子,喜出望外的盯着酒坛子。光闻那味儿便知道,绝对是极品佳酿!
“快快,满上!”
田显赶紧递出面前空碗,着急的模样,像是晚了就喝不着似的。
十歌帮他添了满满一碗。田显心翼翼接回去,愣是一滴也未曾落下。
迫不及待饮上一口,甘醇佳液入肚,沁人肺腑,芬芳酒香在口中弥漫,真是好不享受!
“好酒!”又豪饮了一口,再道:“这少不得得有十来年了吧!”
田显眼睛怎么也离不开美酒,频频摇头赞叹。
他田显竟能喝上这样的美酒!
真是美哉呀美哉!
“田爷爷别光顾着喝酒啊,来,吃菜。”
十歌为田显夹去一只香辣虾。
果然如她所想,田爷爷果真嗜酒如命。
田显直接伸手去抓虾,三两下便把虾剥好,往嘴里丢。
虾仁辣味十足,又鲜又嫩,叫人欲罢不能。再饮上一口酒,美的呦!
田显再不愿多言,一口美酒,一口好菜,吃得津津有味,一桌子菜基本上被他扫完了。
“丫头,我问你,厅堂桌上的糕点,可是你们自己做的?”
吃饱喝足,田显一派满足的翘着腿,一边剔牙一边问。其实,在他心中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是呢。今儿一早才蒸起来的,还剩下不少呢。田爷爷若是喜欢,一会给您稍一些回去。”
这话叫田显喜滋滋的笑眯了眼。
瞧,丫头就是上道!
“倒不是我喜欢,是你们田奶奶喜欢。”
田显喜欢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像极了一个扭捏的媳妇儿。
“田爷爷待田奶奶可真好!”
这倒是真心话。田爷爷真是任何时候都记挂着田奶奶啊!
听得女娃儿这么,田显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的昂起头:“那可不!”
老婆子可是他好不容易才骗……呃,娶回去的!
“你们这些时日可有出去采药?拿来我看看。”
见时辰不早,也到了该动身下山的时间。田显起身四下找了一番,愣是没找着草药。
“有呀!田爷爷稍等,我去拿来给您瞧瞧。”
十歌进到储藏间,自锦袋中取出少许半干的草药。这些都是近几日采的,有几种新找着的草药,也不知对不对,正好叫田爷爷瞅瞅看。
“田爷爷,您看一下,这些采对了吗?”
十歌只是将每一样草药取出来一点,分别在田显面前摊开。她得随意,随手拨弄草药,手上动作并不仔细。
却是在眨眼间,她突然被老爷子一手给拎到一旁去。
再看田显,那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怎么这都能叫你寻着?!这、这这……”
田显激动得不出话来,他抖着手捧着一整珠红景天。
是红景天啊!
因着它的生长环境极其恶劣,先少有人能够采摘到。市井上基本寻不着,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才能收上几珠,异常贵重。
这巫阴山可真是一座宝山啊!怎么什么药都能找着?
十歌在心中窃喜。观田爷爷反应,想来他们又摘对了。这红景天他们可是采回来好多呢!为了采它们也是受了不少罪就是,好在一切的都是值得的!
药册上可是了,红景天十分稀有,很是贵重,全株均可入药。于是,他们就把那一大片红景天连根拔起。
当然,为了日后着想,他们每一丛都会留下一两珠。
“红景天你们这儿可还有?”
田显盯着红景天,舍不得移开眼睛,他眉眼全是笑。
十歌脆生生的回答:“还有一些。”
不过她可不算卖太多,日子还长着呢,指不定日后就需要了呢?若是将它拿来送礼,可是相当上的了台面。
听还有一些,田显才终于抬起头,看着十歌的眼睛别提多亮堂,急切道:“快去取来!”
十歌满共取出十六株。因着红景天过于稀少,加上十歌还采了些常见草药,田显给了五百两。
尹暮年拿着银票,尤在震惊中。最近,他好像经常收到银票。
今次才这么点儿草药就给了五百两啊!于他们而言,可是太多了。
十歌却不这么想,她相信这些草药便值这个价。她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世面还见得少吗?这样稀少的草药,那些富贵人家,多少钱都能出得。五百两,算低了。
唯一叫她惊讶的是面前的老爷子。
他竟随身携带银票?
这做派,当真只是一名乡野大夫吗?
恐怕不然。
“田爷爷,我去收拾些东西给您带回去!”
既然老爷子这般豁达大气,自己也不能太心眼。于是十歌收拾了好大一个包裹,里面有老爷子称赞过的花茶,还有老爷子方才询问的糕点。果脯、肉脯、鱼脯,以及咸菜,各一些,酒最是少不得。
临走前,田显不忘再进屋瞧一瞧那名受伤的男子,并叮嘱二人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放心回去。
尹暮年驾马车送田显回去,待到回来时,天已全黑。他的床被男子占去,只得地铺。好在上次下山时,他们置办了草席,以及多备了一份铺盖。
先将就着过吧,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入夜,正是好眠时,尹暮年却没半点睡意。他仍在担心,害怕突然有杀手闯进来。他要时刻做好准备,一定要护住妹妹!
正是这样的意念,他将锦袋紧紧捏在手上。若是有什么动静,便先去将妹妹藏进锦袋中。
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男子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期间二人很是用心看顾,伤口的药必定每日一换。无论是药还是米汤,他们尽心尽力喂养。情况有多艰难,只有兄妹俩最清楚。
家中多了一个病患,能够出门劳作的便仅剩下尹暮年。且他担心妹妹照看不过来,出门时间缩短了许多。
“你可是太贪睡。再不醒来就太对不起我们兄妹了!”
十歌拧干帕子,替男子擦了擦脸,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
这几日她负责待在家中看顾此人,时间久了,她便开始同他‘闲聊’。这人在她口中,可是被嫌弃得一无是处。
“你就是这么贪睡,莫怪人家要追杀你。嗤,年纪轻轻不学好,妄为少年郎啊!”
满满的嫌弃,出口的话哪里像一个八岁大的娃娃会的。十歌还曾揪着人家的耳朵,大喊追兵杀过来了。又或者故意拿着美食在他鼻前晃,将美食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并在他耳边‘吧唧吧唧’吃得可香了。
可惜,无论她怎么闹腾,昏迷着的人就是毫无反应。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什么时候这样侍候过别人?
今非昔比啊!
十歌这边刚把水盆的水拿出去倒,远处便传来一阵叫唤。
是田爷爷的声音。
“丫头!丫头在吗?”
田显人未到,声先到,大老远就开始叫唤。
十歌干脆站在原地等着,直到田显开院子门,方才甜糯糯喊了一声:“田爷爷!”
“等会儿跟你件事,我先去看看那子。”
进了院子,田显一刻也不曾停歇,直接便进到屋子,来到床边为男子把脉。又在他身上几处地方捏来敲去,好一番忙碌。
“田爷爷,他怎的还不醒?”
丫头出口的话带着几丝哀怨,引得田显回头看了一眼。
嘿,那委屈的模样还挺招人疼。
“我再给他扎几针,过不了多久该是能醒了。”
罢,田显取出他那套任何时候都亮堂堂的银针,仔细过了一遍烈酒后,便一根一根往男子身上招呼。
“会疼吗?”
十歌见他拿那细长的针把人扎得一身,却又不见血,只觉神奇。
田显见女娃儿来了兴致,他那一双三角眼贼溜转了一圈,一本正经的干咳了一声,故作高深的开始解:“不会疼。这针疗法十分有讲究的,必须十分熟悉各处穴位,同时,施针的方法也需讲究。”
罢,田显偷瞄了女娃儿一眼,见她听得认真,便继续为她解,也不知她能记下多少。
待他觉得讲解差不多时,昏迷中的男子已经被扒了衣服,胸膛上也被扎了好些针。
反应过来的二人相视一眼,而后一本正经回头,田显摆着一副为人师的架势:“丫头,你来拔针。可还记得我方才讲的,拔针的注意事项。”
“嗯,此人当用补法,需按紧针孔,速度要快,并需注意是否出血。”
十歌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挨到床边,照着描述的那般,快狠准的将针一根根拔起。一番动作下来,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拔针,看得田显好生欣慰。
丫头记性好,讲过一遍就能记住,当真是奇才!
后继有人啦,哈,哈,哈!
“田爷爷,您方才不是有事要同我讲?”
将针全部拔起后,十歌不忘去净手。也是此时,她想起田爷爷刚进门时的话。似乎还挺着急?
可不就是着急嘛!
田显在十歌的提醒下,突然想起什么,他一拍脑袋:“对,差点把老婆子交代的这事给忘了!”
“那日你不是给了不少糕点,你田奶奶尝过以后,那是赞不绝口啊!翌日便喊来几位相好的姐妹,分与她们品尝。那口感,直叫个个儿拍手称绝,纷纷求着你田奶奶帮她们买一些。”
“你田奶奶怕你们兄妹年岁,做多了身子该吃不消,每一样只允了八十个,一个要价十文钱。”
听到这里,十歌不免讶异。她哪里想到,自己不过是随手送了些糕点,竟还能招来这样的生意!
一个十文钱呐?!如此昂贵,竟还能一下帮她卖出去一百六十个糕点?
这岂不是飞来横财?
自重生后,十歌便养成了屯粮的习惯。再加上白日里事儿多,为了节省时间,她每次下厨便做上四五天的量,而她事实上则是每隔三日便要下厨一次。
如此一来,久而久之便屯了不少成品食物及糕点。之所以敢这么做,全仰仗有锦袋傍身呐。
如今要叫她一下便拿出这么许多糕点,也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她却是不能这么做。
“田爷爷,她们有何时取吗?”
“没。你田奶奶想得周到,取糕点的时间以她的通知为准,不着急。”
“那行,待明日做好了让哥哥送去医馆,此番还要劳田奶奶受累,田爷爷替我们向田奶奶道声谢。”
十歌爽快应下,脑中已将家里存货过了一遍。要想做出一百六十个糕点怕是不太够,只得先将锦袋中的糕点拿去应急。待哥哥下山送糕点时,再让他买些材料回来。
她有信心,贵人们一旦吃了她做的糕点,日后定还会再买。既如此,还是多备一些食材才是,且她还可以多做几种糕点混着卖。
十歌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反倒是田显颇为惊讶:“明日?”
看了眼丫头细细的胳膊,田显很是担心。
可别为了赚点儿银钱,把自己折腾残咯!
“了不赶时间,你着急啥!”
两个娃娃仅凭一日便要赶制出那许多糕点,这不残也得废啊!
不行,他不同意!
原本他家老婆子也不是这爱多管闲事的,要起事情的缘由,便是那一日,伙子送他回去那晚。
老婆子迎出来接他,却是在见到娃儿后,便魂不守舍。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这俩兄妹曾是乞儿。
老婆子接济过这对兄妹。因着好一段时期不曾见着,便以为已经饿死。不曾想,是躲到大坑村过日子了,还过得有模有样。
最是想不到的是,兄妹俩竟还有一身好本事,那糕点是真合了她的胃口。老婆子当下便决定好好帮衬他们,可不能叫他们再沦为乞儿。
可若是因此反拖累了俩孩子,田显可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这俩娃娃的手,将来可是要用来救死扶伤的!
“田爷爷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他们可没傻到为了一两几钱来为难自己。
十歌笑开颜,露出一边的梨涡,甜美笑靥叫人情不自禁跟着喜笑颜开。待反应过来,田显立刻又板起脸,严肃起来。
“别给我逞强!”
以他对兄妹俩的观察,他们倒不像寻常人那样见钱眼开,一门心思钻到钱眼里头。反而很是淡然,几十两的马车,他们买就买,丁点儿不见心疼。
且他们从来不骄不躁,兜里头分明有不少银钱,可他们还是认真努力生活,该做的事一样也不会落下。
过于正直了。
如此才更叫人操心。
“我没有逞强,这事儿我们做惯了,不会辛苦。”
十歌再三保证,甚至举起手做发誓状。
然而,正是因为这对兄妹做事一向认真到位,田显才更担心。如今见了丫头的倔模样儿,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哐当——”
正当二人争执不休之际,屋内传出物件儿落地的声音。二人急急跑进去,却见床上原本昏迷不醒的人已经醒来。
只见男子艰难支着身子,另一只手还伸在半空中,颤抖着。他唇色发白,盯着地上的空碗和水渍,懊恼与愤恨交织在眼中,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狰狞。最终,所有情绪均化为苦涩。
十歌轻叹。这人怪好看的一张脸,实在不适合郁郁寡欢。
“别急啊!田爷爷好不容易把你治好。”
十歌上前去,的身子费力的扶住他,顺势让他躺回床上。转身便蹲下去将空碗拾起来:“想喝水是吗?歇着吧,我去给你倒。”
罢,十歌已经旋身向屋外走去。
田显上前去为男子把脉,也不忘上一嘴:“就是,毒都解了还急啥急!不就是点破伤嘛,少在我面前悲春思秋。”
“可别再叫伤口裂开,两个娃娃看顾你可不容易。”
兄妹俩可是要成为他关门弟子的人,稀罕着呢!谁叫俩兄妹为难,便是在为难他老田!
田显颇为不待见此人。
十歌端着水进来,顺着田老的话往下:“那可不,待你把伤养好了,可是要报答我们的。”
什么不求回报?简直一派胡言!
当然得报!
她专门研究过此人的手,他手上尽是老茧,身上也有几处老旧的剑伤。再结合他的遭遇,十歌猜测此人应当是习武的。
要是有个人能教授哥哥武艺,那他们便无需担心被外人欺压,岂不美哉?
思及此,十歌侍候起人来可带劲了。仔细将他扶起来,心翼翼喂水,周到得很。
“来,先自报一下家门。”
田显把完脉便开始刨根究底。直觉告诉他,此人定不简单。瞧他先前的衣裳,那布料可金贵着呢!
十歌侍候男子喝光了一碗水,并细心为他擦拭残留在唇边的水珠,一双耳朵竖得直直的,大眼睛里满是兴味。
到底是不是江湖人士呢?
谁知,男子在静默了会儿后,薄唇轻扬,仅吐出两个字:“赵宵。”
之后,便不肯再多言。
“瞧瞧,你们辛苦捞回来的是个什么人?”
田显很是不屑。这号人他可见多了!白了,都是有不可告人的身世,哪一个也不会简单。
可别连累了他的两个乖宝。
“赵大哥哥,你再歇歇。田爷爷,时辰不早了,我去熬粥,您中午就在这儿吃。”
十歌安顿好赵宵,不忘回头安抚田显。
她虽不曾接触过江湖人士,但多少听闻过。那些江湖人多半有自个儿独特的性子,杀杀是他们的家常便饭,谨慎一些也是好的。他们才刚认识,互相还不知底儿,不怪赵宵有意隐瞒。
田显不乐意了:“他还是我治好的呢,凭啥我要迁就他喝粥?!”
十歌觉得好笑。多次和老爷子相处下来,她已经摸清了老爷子的性子。总喜欢嘴上不饶人,偏生又是个心软的,遇着病患可积极了,生怕治得晚了。
且,很好哄。
“田爷爷,您还没喝过我熬的粥呢,那滋味,保准儿叫您念念不忘!”
“真的?”
田显睁圆了他的三角眼。想起他曾在此处吃过的饭菜,那滋味当真是怎么也忘不掉。这不,他才寻的临近午时的时间过来。
老婆子知道他欲外出蹭饭,可没少取笑。
“您就等着吧,不会叫您失望的。”
罢,不再耽搁,十歌自去忙碌。
她熬的还是野菜粥,加了鲜虾进去,滋味鲜甜无比。香味儿早早飘散开来,馋得田显吸溜吸溜吸着气,一再探头探脑。就连闭目养神的赵宵都忍不住睁眼,向外头看去。也是此时,他方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不知何时开始,赵宵的唇角开始慢慢向上提。
他昏迷期间,耳边不时传来叽叽喳喳话声,很吵。然而,听久了他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那些嫌弃的话语颇有趣味。
他觉得新鲜,除了仇家,再没人敢如此对待自己。
甚至,此时飘来的食物香气他都倍感熟悉,似乎有人经常拿着食物来馋他。他曾几次想睁眼,却怎么都是徒劳。
那时候他便想着,待他醒来,定要好好尝一尝。
外头的香气愈发浓烈,除了粥香,还混杂着其他菜香。
十歌就着家里现有的食材炒了几盘菜,野菜饼子,鲜虾饼子各烙了些。肉的话,这一餐是吃不到了。
哥哥上山去,一般到申时才会回来。不今日锦袋在哥哥身上,纵然没有,她也是不敢轻易使用的。
炒菜做饭对十歌而言,完全驾轻就熟,很快便做好了。她将菜盛上桌,将提前盛好放凉的粥一并端上来,这才开口招呼:“田爷爷,都做好了,您敞开吃,不够锅里还有,我先去给赵大哥哥喂食。”
“行行行,去吧!”
田显早就被馋得食指大动,恨不能大快朵颐。他一双三角眼盯在餐食上,催促似的摆着手。
“赵大哥哥,你已许久未进食,当少食多餐才好。”
十歌端着一碗粥和几碟菜进来,那粥仅有七分满。她特地多熬了些粥,算每隔半个时辰喂他一回。
喝粥本就容易饿,且他目前还不宜进食那些饼子,又是个男儿,饭量本就要大一些。
为了能让哥哥学到本事,她辛苦一些值得!
赵宵本欲自个儿起身,奈何身上剑伤未愈,稍微用点儿力气,伤口便灼烧般的疼。若仅有皮外伤倒不紧,忍一忍就过去了。可他,还有内伤,这个恐怕短时间内难以治愈。
十歌见得他如此,赶紧跑上前去帮衬,待他靠坐在床头,方才取来食物,仔细吹了吹才敢送到赵宵嘴边。
丫头细胳膊细腿儿,赵宵哪能让这样由着姑娘来侍候自己,便伸出手去:“我自己来。”
十歌拍掉对方的手,将手里的碗握得更紧一些,生怕它一不心给撒了。
她可太不喜欢洗这些大物件了!
“哎呀,你别动!伤口若是裂开就不帮你换药了。”
手被拍了一下,赵宵一阵诧异,愣了几个眨眼时间才醒过神。正是这时,丫头又倔强的送来一匙喷香的粥。
也不知是粥太香了,还是丫头的目光过于坚定,赵宵没再坚持,张口含住那口粥。一粒米都不曾落下,全进了他的口中。
一餐下来,二人相对无言。
一个是饿了几日,碰上滋味美极了的粥,那肯定顾不上话了,且他本就不爱多言。
一个则是因着先少这样侍候人,显得有些笨手笨脚,于是分外认真。
故而,这一餐吃得格外迅速。
十歌方才出了屋子,耳边便传来田显毫不客气的一句交代:“丫头,这剩下的饼子一会我带走啊,给你田奶奶也尝一尝。”
“田爷爷尽管吃便是,田奶奶的份儿我早就备下了。”
十歌用甜糯糯的声音着最贴心的话。
田奶奶主动帮衬他们兄妹,她理当想着人家的好,谢礼自是少不得。几个野菜饼子就是点儿心意,算不得什么,谢礼她还需另外安排。
“嘿!那多备一些!”
田显也是真的不客气。他就是想着吧,多备一些回去,他便能陪老婆子一起享用。若是带得少了,他可舍不得吃。
十歌回得响亮:“要得!”
田爷爷待田奶奶可真好啊!
真好!
十歌是祖父和父亲带大的,少了母亲的关爱,这让她对母爱十分向往。
家里有个传言,他们唐家的女人都活不久。
她本是不信,可她的死验证了这一则传言。她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一个比一个走得早!
到她这一代,老唐家算是绝种了……
吃饱喝足后,田显美滋滋的下山去。
能不美吗?有的吃,还有的拿,美呀!
心中虽如是想着,但他也不忘告诫自己,下次娃娃们送药材过去时,定要多给些银钱。
老爷子前脚刚离去,十歌后脚便开始忙碌。虽然每日要照看病患,可她该做的事一样也不曾落下。腌制野菜、果脯、酿酒,忙的不亦乐乎。
至于肉脯,只得等尹暮年申时回到家中再准备。
现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他们不敢再轻易使用锦袋。尹暮年每日带回来的山货也‘仅‘够十歌忙碌一天的量。做好的成品也不敢再往锦袋里放,因此,储藏屋堆放着不少大不一的坛子。
尹暮年回来时,十歌将将把野菜放下去腌制,他便帮着把坛子都搬到储藏屋。再心翼翼将锦袋中的成品取出,新制作的收进锦袋中。
储藏屋便是他们拿来做掩护的。
这边终于忙碌完,尹暮年正要把野味料理一下,便听妹妹开口道:“哥哥,今日田爷爷来了一趟,给赵大哥哥施了针,如今他人已经醒了,过会儿你去看看,帮他换个药。”
尹暮年微愣,回过神后明显松了口气。他走去净了手,默默应了一声:“嗯。”
尹暮年进到屋子,两个相互陌生,又都是话少的男子碰面后,最多也就相□□个头,以示问候。
尹暮年手中拿着新的绷带和刚捣好的药,无言走向床边,将病患扶起来后,便开始为他换药。
动作一气呵成,与十歌比起来,熟练了许多。
尹暮年换药的同时,赵宵也在观察这个少年。
少年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度,都叫人惊叹。赵宵不着痕迹试探了一下,发现少年甚至还有优异的判断力,这点属实难得!
一直到换好药,少年都不曾开口,其谨慎之心哪里是一般同龄人能够比得的!
可惜了他这身奇骨,被埋没在深山中。
翌日,尹暮年未再出门劳作,而是在家中帮妹妹和面,二人将家中所剩无多的材料全做成了糕点。
尹暮年下了一趟山,却没有带回银钱,而是将收到的银钱换成一大马车材料。那是妹妹吩咐,要用来制作糕点的。
田大夫夫妇拿着那么许多糕点,并未见欣喜,反而更多的是担心他们兄妹是否安好。这点着实叫尹暮年的心暖乎了一下。
赵宵虽然醒了,经过几日悉心疗养,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但他毕竟还有内伤,以至于他都醒来好些时日,却仍下不来床。
时间一晃,又到了赶集前一日。
今次十歌需得留下来看顾赵宵,便只能由哥哥独自一人下山。
经历过上月的事件后,下山一事,不担心,那定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