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日里你不是挺嚣张的么?……
铺满瓷砖的长廊里挤着不少面露愁容的人,就近的木椅上依偎着一对中年夫妇,女人用手绞着衣服,不停地用手抹着眼泪。
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锁着眉头,“谁是沈宛的家属?”
那对夫妇激动的站了起,望着那位医生,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屏着气,忐忑不安。
只听见医生了几个如同五雷轰顶的字——
“抱歉,我们尽力了!”
沈宛,22岁,死于胃癌。
————
沈宛收回了思绪,如梦初醒。她嘴里正咬着糖葫芦,藕臂露出了一截,一个镶着蓝宝石的镯子正闪着光,她心:最近这是怎么了,总爱想起“以前”的事来。
她往前才迈了几步就被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娃扯住了衣角。
“姐姐,给。”那孩子的手捏着一封信,信已经有了皱痕,一角还被这娃娃手里黏糊糊的汗水给洇湿了。
沈宛捏过其中一角,略微诧异地开了信。
奇怪,祈水镇这个地方对她而言人生地不熟的,会有谁给她送信?
沈宛粗略地扫了两眼,嘴角泛起了笑意,少女浑圆的眼睛闪着粼粼水光,黛眉舒展,尤为天真烂漫。
来信者邀她去赴个约,正好——她确实很久没出来活动了。
约定的地点在一处隐蔽的河岸旁,沈宛一路上问了好些人才悠哉悠哉地到场。
这地方其实离她方才所处的位置也不算太远,莫约是半个时辰的脚程,但却硬生生地被她走了两个时辰。
此刻日头正毒,她被日光晃的睁不开眼,隐约可见前方立着一个男人,手里牵着一个莫约四岁的男娃娃,就站在河畔便浮起的木板上,十分危险。
男人蒙着面,一见沈宛到此便激动起来,立刻将站在他身边的孩子掣制在自己身上,威胁道:“一百两,买你孩子的命。”
“他是我弟弟。”沈宛纠正道。
这来也怪,这孩子被歹徒如此对待竟不哭也不闹,十分安静。
男人眉目一拧,“那岂不是更好,你穿戴如此富贵,想必家中有不少银子吧?既是你同胞兄弟,便拿两百两来换,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他横过身子,将孩子提溜着对准了河面,警告意味已十分浓郁。
男人身子一动,脚底下的木板也跟着挪动。
“等等。”沈宛出声制止道:“不过是两百两而已,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给我一些时间,我去钱庄换给你。”
男人冷哼一声,“若你敢去报官,那你这弟弟的死活可由不得我了!”
“怎么会?两百两对我而言又不是什么大钱,就不必劳烦官爷替我费心了。”沈宛就近靠在了一颗树上,轻摇着宫绦腰玲,悠然自得,似乎一点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姑娘既然这样了……”男人的眉眼锋利了不少,“一千两,换他一条命。”
他这次更变本加厉,只用一只手指勾住了孩子的衣领,将他晃荡在水面上,孩子仿佛睡醒了一般,感知到了威胁,哇哇地就开始哭。
他越是这样,男人就越高兴。
“啧。”沈宛这才意识到自己错了话,身子正了起来,“我,你这坐地起价也太离谱了吧?”
“换不换?”孩子的半个身子已经沉入了水中,他哭的更厉害了,拼命地蹬着脚挣扎,叫人于心不忍。
孩子的哭闹声一股脑儿的涌入沈宛的耳朵里,她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道:“谁我不换了?你快些将他拉上来。”
沈宛的语气急切了不少,她有些恼了……她一直在往前走,男人有些心惊,脚下的木板晃的更厉害了,他不得已往前走了几步。
“你做什么?”男人大声呵斥道。
沈宛下了岸,脚抵着木板的一端,轻微晃了一晃,男人立在木板上的身形便开始摇摆起来。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回道:“没什么,只是先想看看我弟弟可还在你这受了什么欺负,钱我等会自会给你。”
“那你先上去!”男人命令道。
沈宛顿了顿,脚还踏在木板上没有移动分毫。两人就这样焦灼着,她思索了片刻便颇为听话地转身,少顷,三人都已上岸到了安全处。
她扯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扔给了男人,“接着,你给阿宝去换身衣服,若再敢虐待他,我饶不了你。”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男人接过玉佩明显放轻松了许多,“今晚戊时,城南破庙见。”
“行!”沈宛答应得很爽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刚往前走了几步,又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问道:“欸,我……你这是头一回干这档子事吧?”
男人吞咽着口水,狠厉道:“你放屁,老子干这活干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再多一句话,我可不敢保证……”
“哦?我倒是好奇你不敢保证什么?”沈宛收起了那副嬉笑的面容,沉道:“我们这生意可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不用我提醒吧?”
“那你还不快将银子换来!”男人连忙与沈宛拉开了距离,又将阿宝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中,只拿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沈宛,生怕她在上前一步。
“等着吧!”她无意多费口舌,只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开了。
————
沈宛先是在钱庄取了两千两的银票,又换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拎在手里,还不忘掂掂它的重量。
接着她又去了镇上最大的香料铺子——粉蝶馆。
“掌柜的……你们这可有茉莉香粉啊?”
沈宛随手拿起了一个香囊,放在在鼻尖轻嗅。才刚闻着味就皱了眉毛,好俗的香……
“姑娘可是要这种的茉莉香粉?”掌柜的往里取了一点香粉出来捧在手里,让沈宛闻闻。
“就是它了,我全要了,给我包起来。”沈宛拍拍手,了一句让掌柜的愣怔在原地的话。
“这……这……”掌柜的有些迟疑,可从来没人这么买香料的。
沈宛将那一袋银子扔给了掌柜的,“这些总绰绰有余了吧?剩下的那些向您听个事?”
“姑娘,您只管问,老朽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今日可还有人在您这买过茉莉香粉?”
掌柜便机灵地将账本给拿了出来,让沈宛仔细瞧瞧。
在茉莉花粉那一栏今日只有三人买过,沈宛恰好就相中了一个名字。
“这张柯是何人?”
掌柜略微思索了一翻,“似乎是安化街上卖切糕的。”
沈宛:“那您可知他家住哪?”
掌柜:“姑娘,这老朽便不得而知了,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那街上问问?”
“多谢掌柜。”沈宛眸子里亮着光,提醒道:“哦,对了,香粉我明日再来取。”
张柯……沈宛心底默念这这个名字,这人眼神可不太好啊!
日头偏西,乌金坠地。沈宛坐在酒楼里才饱餐一顿,现下又得出发去城南破庙,真是一点憩的时间都不留给她,她头一次觉得时间流逝地如此之快。
不过,她这次可不是一个人……
去破庙的路上,沈宛手里牵了个孩子,嘴里的糖葫芦吃得正欢,她蹲下来替孩子擦了嘴角,温柔道:“张,我们去找你阿爹好不好?”
“嗯。”孩子奶里奶气地应了一声,又牵上了沈宛的手。
那个男人,可忒没有点眼力见了。
行至庙中,男人在供台上点了几只蜡烛照明。阿宝被他用麻绳绑着,嘴被布条封着,好在绳索系的松,阿宝也不至于很难受。
男人就站在阿宝的身旁,冷冷道:“钱带了吗?”
“喏,两千两够吗?”
男人接过银票,手都有些发颤,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兴奋,“够了够了,这孩子你带走吧!”
“可是……我话还没完呢!”沈宛给阿宝松了绑道:“一千两是买我阿宝的命,那你猜猜剩下的一千两你觉得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什么意思?”男人弓起的身子挺的笔直,视线转向沈宛,目光里带了警觉。
少女轻笑一声,跳上了供台,晃着两条腿略做思索状,“嗯嗯~让我先想想,年纪大了,这记性不怎么好。”
男人自知被戏弄了一番,怒从心头起,正欲反悔,便将手又伸向了坐在地上的阿宝。
谁知人没抓到倒不知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从指尖红肿了大片,顿时撕心裂肺之感将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臭丫头,你做了什么?”男人嘶吼的声音震耳欲聋,聒噪极了。
沈宛摊手,圆圆的眼睛半弯着,显得无辜极了,“少血口喷人,我可没动!”
“阿爹?”从庙门口跑进来了一个孩,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门,正是沈宛之前带过来的那个。
“珲儿?”男人朝门口看了看,又惊恐地看向沈宛,“你……你……”
沈宛跳下供台,慢悠悠地来回踱步,“哦,我想起来了……张柯,家住祈水镇合丰坳,南巷倒数第二家,妻子是染坊的女工,家里还有一个孩子,五六岁叫张珲是吧?你平日里就在安华街上卖切糕,今日我还在你摊上买过糕点。”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沈宛重复了一句,此刻她腰间的铃铛正随着身体的扭动摇的正欢,她眼眸上抬了半分,语气冷冽了不少,“忘了告诉你,剩下那一千买你儿子的命!”
一语毕了,只见一道残风略影,孩被人掐着脖子提溜了起来,那人正是沈宛。
“不……不要,姑娘求求你了,不要伤害我的儿子!”男人强忍着疼痛,跪在地上朝沈宛作揖,几乎是一把鼻滴一把泪道:“我就他这一个儿子,求您手下留情,钱我也不要了,全部的家财都可以给您,求你不要伤害他!”
沈宛掐住了孩的经脉,叫他不能发声,只有两脚还蹬着空气,嘴里冒出呜咽之声,手无力的拨弄这他脖子上的“凶器”。
“知道错了?”沈宛道。
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孩子,见沈宛发了话,连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忙道:“人知错了,人知错了,求姑奶奶大发慈悲,放过我们一家。”
沈宛本就无意杀人,如今看了他这幅模样更是觉得好笑,手一松就将那孩子放了下来。
男人见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挪到了沈宛脚边,将地上晕过去的孩子搂在了自己怀里。
沈宛有些嫌恶的挪了挪脚,不远处恰巧有根木棍,她便拾在了手里。
她转身蹲下来时,男人瑟缩着身子欲往后挪,沈宛不满的啧了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再者,白日里你不是挺嚣张的么?”
张柯如今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人不敢,人不敢……求姑娘饶命。”
木棍贴上了张柯的脸颊,沈宛拍了拍他脸上敦实的肉,即使是凑近了看,这易容术也好似天.衣无缝。
按理照她过目不忘的记性张柯的身形的面容她不会忘记,可今日在河岸旁见到他时沈宛在脑内收刮了一番也没能想起他是谁,只是觉得莫名熟悉。
直到她根据他身上茉莉花香的味道查到了卖糕点的张柯时,她这才幡然醒悟。
这人可真是恩将仇报!
今,她在这人的摊上买糕点,不巧遇见了几人过来闹事,无非是些钱财之争,她嫌吵,碰巧又升起了她那百年难遇的热心肠,给了一些银子就将那些人给发了。
不曾想,这人竟是个黑心肠的,卖的糕点以次充好,又强买强卖,所以那些人才过来闹事。
沈宛听过这人曾经可不是这样,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卖的糕点颇颇生出事端,也就是她人生地不熟的,才傻乎乎地赶着上当。
“你这易容术不错,哪学的?”
“是人自己琢磨出来的。”张柯回道。
“这样?”沈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留着还有点用。”
“多谢姑娘开恩!多谢姑娘开恩!”张柯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我几时开恩了?”沈宛语调上扬了几分,好似在一些不甘己的话,张柯的瞳仁一瞬间骤缩,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末了,沈宛拍了拍手,又觉得无趣。这人太怂了,处处是破绽,一点儿也不好玩。
她正欲走时,脑袋里仿佛是被硬生生插了根针一样疼,一些画面在她脑中闪现着,太熟悉的那种感觉。
——叮——
【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获得主线提示——灵魂回溯。
【一位粉衣少女正伏在案上摆弄着一些药材,挨个拿在鼻尖嗅了一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触了她的眉头,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浮起了躁气。
嘎吱——
门开了,只能瞧见一双绣着云纹的白靴子,简洁又大方。那双靴子离粉衣少女越来越近,只听见两三声悦耳的清音在屋中响起——但这交谈声总似隔了一层朦胧的屏障,听不明晰。
接着便是匕首刺入血肉的声音,暗红的液体慢慢地淌了一地,而粉衣少女就倒在那里。
白靴子的主人蹲了下来,她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有任何的气息。随后她便取走了少女手腕上镶嵌着蓝宝石的手镯,可惜衣摆上沾了血污,沿着她的步伐落下了痕迹。
嘎吱——
门关了。
洁白的月光从窗外透了进来,那些血液逐渐凝固,夏夜蝉鸣不止。
待朝阳初升之时,这经历过“谋杀案”的屋子里沾了光亮,腥味散尽。
沈宛醒来时自己正躺在地上,她起身坐了起来,无意中便瞥见了另外一个“沈宛。”
那个“沈宛”已经死透了,脸上褪去了血色,浑身僵硬,光洁的手臂上露出了几条狰狞的疤痕。
沈宛只愣怔了片刻,随后立马娴熟地将另一个“沈宛”托入了暗处。
】
沈宛捂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让她头痛不已。
她撩开了衣袖,盯着左臂上留下的疤痕陷入了沉思,她略微数了一下,共有十六条。
这种疤痕平常应是淡淡地,贴在肌肤上,像是少时留下的印记,若不仔细看倒是很难以辨认。但现在却是像突兀地隆起的沟壑,丑陋不堪。
原来是混沌期,沈宛心道,看来得赶紧拿回她丢的东西,恐怕这混沌期无穷无尽。
那个人不仅杀了她,还拿走了她的记忆……
她到底是谁?
沈宛闭目养神了片刻,脑中丝毫没有头绪,她无意中瞥见了阿宝的眼睛,那里面闪着点点荧光。
“阿宝?”她唤了一句。
阿宝没有反应,眼皮一垂,从直直地供台上跌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