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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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欢这个?”

    由于沈娆方才情急之下,竟升起了明抢的心思,此时的康熙一高高举起,晃悠着那本梅林斋记,轻声调笑道。

    沈娆确定那是自己跳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只能作罢,掩饰道:“没、没有,就是好奇”

    “好奇?”康熙显然不怎么相信,自己也打开书页翻了翻,颇为不解道:“又不是话本、戏折子,怎么想起对这个好奇了?”

    沈娆一听这话,只觉得心里更堵得慌了,合着自己的文化水平,就配看个话本、戏折子呗?对于这种能让他与别人彻夜清谈的文人雅记,她连好奇一下都不行了吗?

    方才,她居然还想着,哪怕看不明白,背下来也是好的,或许有一天,他想与她论及文墨时,自己还能对答一二,总好过一句话也不上来。

    结果,人家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水平了,压根没想过她也能看这些雅章佳言!

    “没有好奇,不过是瞧见了,随翻翻罢了。”沈娆微微侧身避开了他。

    “生气了?”康熙追过来,侧过头,细看她脸色。

    沈娆叹了口气:“没有,皇上多虑了。”

    谁知康熙还是不打算放过她:“来,跟朕你看到哪儿了?这本书朕也读过,咱们聊聊?”

    她急忙摆,连连后退道:“不用了,奴婢就是随便看的,奴婢也看不懂”

    “不行,那你看到哪儿了?你给朕念念。”康熙着不由分地将书塞进她里。

    沈娆讷讷地接过,因着有之前翻阅的折痕,很容易就找到了自己方才翻看的那一页,她张了张口才读了几个字,却发现有个“帑”字,压根就不认识。

    怎么也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至少知道生僻字读半边的硬道理,沈娆闭了闭眼,毅然决然地选了个“奴”字的读音读了出来。

    一旁的康熙一下子笑了出来,一开始还关着沈娆的面子,不敢笑出声来,后来干脆趴在她肩窝上,大笑起来,身子一震一震的。

    沈娆恨不得拍死自己,她要是不去拿这本破书,就不会有后边这些事儿了!

    “哎,撕不得撕不得,这可是宋的孤本。”

    大约是沈娆的怒气快化成实质了,康熙连忙从她肩上抬起头来,拉着她的道。

    沈娆眼睑垂了垂,半晌无语,这会才知道,原来被人看不起,不是最难堪的,最难堪的是,到头来发现人家的都是真的。

    康熙见她的脸色不对,皱了皱眉,用在她眼下揩了下,倒是并不湿意,但他还会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开口道:“那你想不想学?”

    “嗯?”沈娆愕然地抬起头,轻声问道,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显得尤为乖巧可怜。

    康熙将那本梅林斋记随扔回书架上,又顺从里面抽了本沈娆没见过的典籍出来,拉着她走到御案前。

    “咱们就从这本讲起”

    他的声音低缓,娓娓道来,一字一句讲得十分细致,甚至将难懂难写的字,亲自在宣纸上誊抄一遍,再细细给她听。

    间或起自己对书中字句的理解,他观点独道又旁征博引,只把刻板无趣的八股文讲得十分生动幽默,让人不知不觉间,心都跟着舒缓了下来。

    沈娆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什么都不用去想,任由他带着她,来到一个闻所未闻的思想高度,并且学着如何站在这么高的位置上看人、看事

    她从未觉得自己离他这么近过,即使他们曾彻夜缠绵、耳鬓厮磨,但她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可以这么靠近他的思想。

    “朕明白了吗?”康熙讲完一章,合上书问道。

    沈娆坚定地点了点头,他讲得好,自己听得也认真,这会只觉得已经把这篇文章的融会贯通,该学的都学会了。

    “那一会,读一百二十遍,再背一百二十遍,晌午用过膳,再抄一百二十遍。”康熙点点头吩咐道。

    沈娆:?

    “我做错什么了吗?”她十分无辜地开口问道。

    谁知康熙比她更无辜:“嗯?这难道不是念书的应有之义,还非要做错什么才肯下功夫吗?”

    沈娆一张俏脸顿时皱了起来,她终于明白太子为何宁可在树枝子上躲一天,也不去尚书房了。

    ***

    用罢膳,见到自己两个便宜儿子,听他俩欢欢喜喜地改口叫着额娘。

    沈娆笑着答应下来,掏出两个玉如意,一人一个挂在腰带上,如意是昨日从康熙的私库里拿到,上面络子是她亲打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但现实着实残酷了些,一百二十遍,不找个外援,今儿就别想睡了。

    她偷偷拉过胤礽,声请教道:“保成,你的功课平日里都是如何抄完的呀?”

    胤礽歪着脑袋,颇为不解道:“就是用过膳就抄呀,一边抄一遍背,很快就抄完了啊。”

    沈娆:???

    这么厉害吗?难道不是学习制度太变态而是自己太菜了?

    “那你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胤礽笑着露出两排白牙来,十分欢喜地道:“今日太傅没留功课,叫儿子回来恭贺额娘进封之喜。”

    沈娆一听马上正色道:“咳,这样不好,读书一日也不可废,吾儿还当笔耕不辍才是。”

    胤礽嘴角抽了下,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了沈娆,他能你这学皇阿玛学得也太拙劣了吗?

    沈娆不管他心中所想,只厚着脸皮继续道:“这样吧,今日折半就抄六十遍如何?”

    着就将康熙给自己布置的作业递了过去,胤礽看了一眼,不屑道:“可这篇儿子已经背过了呀,连禛儿都学过了。”

    沈娆再次被惊得失了言语,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道:“额孔子云温故而知新,背过了也要时常温习才能记得扎实,就这么定了,六十遍,额娘也写六十遍,陪着你。”

    胤礽一哂,似乎猜到了她的意图,不过这孩子还算有点良心,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给她出主意道:“禛儿也会写,不如咱们一人四十遍,还能更快些,写完了咱们诈金花玩去。”

    沈娆和他俩对视一眼,诈金花是她之前教给他俩的,但康熙觉得这游戏有诈赌之嫌,玩物丧志,已经明确过不许再玩了,如今,这破孩子是跟自己谈条件呢。

    沈娆也不想招惹康熙,但奈何太子给的实在太多了,听了他的,一百二十遍一下子变四十遍了,她略一犹豫,狠了狠心点头道:“就这么定了。”

    这边三人奋笔疾书,胤礽抄得最快,一行楷已经练得颇有筋骨,写完了又接过胤禛中的笔,对他:“你掌骨还软,老这么用力仔细疼,剩下的二哥替你抄。”

    胤禛乖巧地点了点头,揉揉自己的,其实他一点也没觉得不舒服呢。

    紧接着又迈着四方步,来到了真正觉得疼的沈娆身边。

    “额娘,你这字写的也忒难看了”胤禛嫌弃道。

    沈娆甩甩酸痛难忍的腕,又侧头去看胤禛写的那几篇,大约是孩子力道不足的缘故,笔力还有些软,但字型轮廓已经十分规整。

    的确比她自己那一自学成才的狗爬字强多了,沈娆不自在地咳了声,狡辩道:“我好久不写了,一时不习惯”

    随即,胤禛一阵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可是字迹差这么多,皇阿玛不是一眼就发现了吗?”

    沈娆心存侥幸道:“他不会看得那么仔细吧?还一页一页翻啊?”

    想当初她高中老师查暑假作业都是按斤要约(y)的,更何况日理万的康熙大帝呢?

    胤礽赶紧冲胤禛使眼色,你现在告诉她,她一会怕了,非要自己写,谁来陪咱们玩呀?

    太子想得很清楚,功课的事就算露馅儿了,皇阿玛也不会真拿额娘如何,撑死了抄写数量再翻一倍,也就过去了。

    胤禛顺利接收到了他太子哥哥的信号,肃着脸,认真地摇头道:“不会的,皇阿玛平时都不会翻的。”

    沈娆这才放下心来,又埋首跟自己那四十遍奋斗去了。

    结果不等第二天,当晚就被康熙抓了包。

    康熙从慈宁宫回来,就看见西暖阁里三个人正坐在栽绒软毯上,一人里捏着一副牌,正打得聚精会神呢。

    连周遭伺候的宫人都在围着看,有那个在主子面前得脸,还敢帮着出谋划策呢。一群人玩得极为投入,竟是连他这个皇帝回来也没人发现。

    梁九功刚想鼓捣出点动静,给这位了不得的宸妃娘娘提个醒儿,就被康熙一个回眸定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动任何心思了。

    最终还是胤礽身边的何柱儿最灵,瞧见了他,跪下高声请安,这才惊动了众人。

    康熙默默叹了一口气,想自己在慈宁宫受了一肚子气,这边娘仨倒是自在,轻咳了声就准备找茬儿。

    胤礽多灵呀,一看他皇阿玛的神色不对,就明白大事不好,连忙告罪一时贪玩忘了功课,唯恐明日太傅检查背不出来要挨教训,拉着胤禛就告退了。

    沈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方才不是这么的呀。

    康熙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心思,只用指虚点了点他,就让两个的下去了。

    一时,就剩下沈娆守着这一地扑克牌,讨好冲他地笑了笑。

    “你的功课呢?保成都知道完不成功课,可是要捱教训的,你呢?”康熙道。

    沈娆松了口气,心想,得亏自己提前找外援写完了,不然全靠她一个人,这会肯定交不上去。

    她连忙跑到书桌前,悄悄将自己抄的那四十遍,一半放于最上层,一半置于最尾,递给了康熙。

    然后就看着他,几步走到御案旁,拿起御笔,掭饱了朱砂,煞有介事的勾勾画画起来。

    沈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忙要过去阻止,就见康熙已经翻阅到,太子抄写的那一页上了,挑了挑眉,朝自己看过来。

    沈娆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不是好不会翻吗

    似乎是看懂了她心中所想,康熙勾起嘴角道:“朕每每给阿哥们检查功课都会亲自翻检查阅,每页都有圈改,怎么?胤礽他们没告诉你吗?”

    沈娆气的咬牙,心知是让那两个的耍了,这会倒是学聪明了,乖乖认错求饶。

    康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他们也没告诉你,找人代笔要如何惩处吗?”

    沈娆瘪瘪嘴摇头,康熙轻松道:“也不是很重,不过是原有的功课翻上一倍罢了。”

    沈娆这下不干了,她走到康熙身边,将白莹莹的腕子置于他眼前,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皇上,奴婢要是真再抄上二百四十遍,这腕就别想要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康熙就这么看着眼前那一抹雪痕,薄长的凤眸一微挑道:“朕念你是初犯,可以不予计较”

    随即又冒出一句:“那你对朕也宽容些可好?”

    沈娆一愣,才明白他大概是在给自己位份的事。心想,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位在这儿等着自己吗?

    怪道这些孩子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敢情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

    “万岁爷,奴婢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您下回再有这种事,直接跟奴婢就行,真的真的不用绕这么大弯子,我都要抽筋了。”沈娆眼里含着温柔的笑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外面那些纷纷扰扰的议论,只轻声跟他抱怨自己的有多疼。

    康熙看着她,他这会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朝臣各怀鬼胎的谏言和太皇太后震怒的指责,正慢慢离他越来越远。

    他拉过沈娆,坐到榻上,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抱着:“读书本就少不了抄写,这可不是朕故意难为你,只是你这字太差了,照这么写下去只能越写越差,等朕先教会你运笔,之后再补也不迟。”

    沈娆一听还得抄,连忙苦了脸道:“不行,奴婢真没时间,今儿就该去给皇贵妃、太后还有太皇太后请安的,本就晚了一日,明日再去不了”

    康熙环住她的腰,大在她腰间摩挲:“朕不是了吗?不用你应付佟佳氏,明日朕会下旨将她禁足。”

    想起今日朝堂上,御史一边参奏一边偷眼看佟国维神色的一幕,康熙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朕近日拔擢了几个佟家的少年,等过些时日他们有了出息,佟国维也该给后辈腾地方了,朕给你的封赏,不仅是在警告佟国维,让他把眼睛从朕的东宫上移开,也是要让他着急,有了佟家大厦将倾的危感,才能不压制着底下的儿孙出头”康熙慢慢给沈娆讲着他安排,一方面是想叫她放心,另一方面也是在教导她。

    既然把她带到了这个位置上,自己再如何仔细,也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是把人当金丝雀似的养着才算对她好,驭人之术、权衡之道都得教给她,叫她能自己立起来。

    沈娆这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孝康章皇后要佟家鼎盛,但没佟国维不能倒啊,只要有这位流着佟家血脉的皇帝在,不管底下的人换了多少,佟家依旧会是那个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

    “奴婢其实不是很担心皇贵妃,奴婢主要是怕太皇太后不喜”沈娆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康熙轻轻一笑不回答,却问她知不知道孝献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娆斟酌开口道:“奴婢听闻的孝献皇后,必是个极好的人。”

    康熙看出她的胆怯,捉住她的,放到唇边轻吻了下才道:“不止是你听闻,她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尤其是对皇祖母,孝顺至极,殷勤体贴,后宫诸位妃嫔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可你知道,皇祖母为何还是不喜她吗?”康熙一顿问道。

    沈娆思索了下:“太皇太后不想先帝专宠于人也是有的。”

    康熙又揉了揉她的腕,又问了句还疼不疼,才继续道:“那时后宫制度还很粗疏,满人又素有多妻的传统,不似汉人一妻多妾,讲究嫡庶之分,自然也没有雨露均沾的规矩。”完用眼神示意沈娆再猜。

    “那是因为她已为人妇,君夺臣妻,总是有损先帝圣誉的。”完她自己都惊了一下,她这是在干嘛呀?和皇上讨论他老爹强女的事儿吗?叫他这么温柔的抱着哄着,竟忘了分寸,什么话都敢往外。

    她挣扎着想跪下请罪,却被康熙锢得死死的:“别动不动就下跪,朕没生气,咱们好好会话。”

    沈娆听后不敢起来,却将轻轻放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只盼他的好脾气能长久些,千万别中途反悔了。

    康熙似乎对这种动作极为受用,舒服地叹了口气,像一只被顺毛了的大猫。

    “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那边至今还有走婚的风俗呢,儿媳妇嫁没嫁过人,对她老人家来,真不那么重要。”

    沈娆这回是真不知道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望过来,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康熙在她形状优美的眼尾处,轻轻亲了下才道:“就因为她不姓博尔济吉特。大清入关离不开蒙古王公的鼎力相扶,但太宗后宫里两位大福晋,一位贵妃一位庄妃,都出身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假的,如今这江山传的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却也未尝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

    沈娆似乎明白了些,试探地问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只想让博尔济吉特氏女子诞下皇子,继承大统?”

    康熙睇了她一眼,这傻丫头还没意识到自己了什么,这不比先帝爱臣妻还犯忌讳?

    既然她没发现,康熙也不想吓唬她,转而起当下来:“朕是想告诉你,太皇太后那儿,远着点敬着就好,不必费心讨好,任你花费再多心思,也是难逃和孝献皇后一样的结局。”

    沈娆心里呸呸呸,十分不满康熙咒她,嘴上却乖顺道:“臣妾知道了,会谨遵皇上教导的。”

    康熙嗤笑一声:“你这规矩学得也太乱了,一会奴婢一会臣妾的,你不嫌累,朕都听累了。”

    沈娆有些赧然:“臣妾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才一天吗?有时候改不过来”

    “那就别改了,许你不作谦称。”康熙道。

    沈娆虽然有时候急了,也在他面前你啊我啊的,但理智尚在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别扭,故而摇摇头道:“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再了,你没规矩的时候还少吗?”着将她抱起扔到了榻上,这不会是在记恨自己昨夜咬了他的事吧

    ***

    沈娆依着康熙的意思,每日晨昏定省只在慈宁宫外,远远磕个头,太皇太后自五台山回来后,就醉心佛法,不爱见人,她也乐得轻松,从不坚持跪等。

    毕竟她如今的时光,可是非常宝贵的,上午要请安习字,下午既要听“先生”上课,还要伺候“先生”批阅奏章,晚上还会被“先生”潜规则,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一个月下来,她感觉自己都瘦了。

    不过旁人看她可就不是如此了,“不过几日不见,宸妃妹妹越发娇艳了。”

    皇贵妃被禁了足,没了可请安的人,后宫嫔妃甚少能坐在一处话了。

    今日是惠妃宫里的易贵人生辰,她与惠妃同为纳喇氏,但父兄官职不高又自己也不得康熙宠爱,在宫里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大约是有人想见见平日里见不着的人了,才拿了她的生辰做筏,邀了各宫嫔妃一聚。

    荣妃率先开口,张嘴就赞沈娆好气色,这话听着是夸赞、是客套。

    可是这话落在诸位嫔妃耳朵里,就有些酸溜溜的了,人家有万岁爷日夜滋润着,气色能不好吗?

    沈娆放下中的茶盏,全当没听见似的,转而对惠妃道:“这茶真香,惠妃娘娘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多谢娘娘款待。”

    这话的十分客气,尤其是有她对待荣妃的态度在前面摆着,让惠妃十分受用,她虽然不待见沈娆,但和荣妃的斗争那也是旷日而持久的,见这位“新贵”这会不理会荣妃,却这么给自己面子,心里还不免有些得意。

    不怪沈娆不顾荣妃颜面,皇贵妃闹妖的背后,这人撺掇了多少,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荣妃见状心中暗恼,面上却一派哀婉道:“宸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做姐姐的,哪里不周得罪了你?那你且行行好,给姐姐句准话,也好叫我心里落个明白。”

    这一唱三吆喝的,沈娆心里更加不耐,她都想把康熙叫过来问问,怎么还喜欢这样的?

    她心里不喜,面上也就带了出来,这宠冠后宫的妖妃恶名都担下了,也没必要委屈自己摆贤惠的谱儿了。

    沈娆美目一扫,目光在荣妃身上转了一圈,道:“本宫何时见过荣妃娘娘?方才听娘娘几日不见的,本宫还以为是您认错人了,是以没敢接话,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荣妃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立时没了动静,可不是没见过,因着册封大典,皇上要的隆重,礼部拖到现在还没准备出来,沈娆又是个不爱出门交际的。

    只有三天前,荣妃亲自熬了参汤给乾清宫送去,结果连门都没进去,就梁九功那阉人被挡了出来,在那次,远远瞧见了廊子里宸妃娘娘。

    可这会儿怎么,当着众人的面儿,承认自己巴巴跑去给皇上献汤,结果皇上见都不见吗?

    荣妃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好不精彩,沈娆想给她教训,却也不愿将人逼勒狠了,淡淡道:“许是见过,本宫忘了,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荣妃讪讪的闭了嘴,在座众人又一次打量起这位宸妃娘娘来,原来只知道这位娘娘生了张好皮子,姿容绝色、艳冠后宫。

    这会才知道当真是个厉害的,仗着有万岁爷宠着,就连有子的主位妃子都不放在眼里,一时有拈酸吃醋的,赶紧闭紧了嘴巴,生怕那股子酸味冒出来,平白遭人埋汰。

    沈娆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心道,这样也好,省了她多费口舌,真的,今日这宴席若不是惠妃摆下的,她连来都不会来。

    只是既然养了太子,不管是为自己,还是身为人母的责任,她都不能和惠妃起嫌隙,从而造成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裂隙。

    即使这裂隙是注定的,那至少不能因自己而起。

    沈娆坐够了个不算失礼的时间,便客气地跟惠妃告辞了,临行前还应了宜妃打叶子牌的约。

    “主子,可是心里不舒服?”满方一路扶着沈娆往回走,轻声问道。

    沈娆不解地问道:“有什么可不舒服的?”

    满方吞吞吐吐:“就是这不是您册封后第一回见着诸位娘娘吗?奴才怕您心里难受万岁爷这些日子都没动过绿头牌,她们不过是空摆着看罢了。”

    沈娆轻笑一声,这奴才想哪儿去了,她只是单纯地被吵得头疼罢了,于是出言打趣道:“你子,本宫回去可得跟梁公公一声,你呀,且出不了师呢。”

    “哎呦,娘娘您可别呀,奴才哪句话错了?自打您进了咱们乾清宫的门儿,万岁爷哪日没回来歇着呀”

    沈娆不等他完,打断道:“你还真想叫梁公公罚你?万岁爷的事儿也是咱们能置喙的?”

    满方讪讪一笑:“嘿,您跟咱们可不一样,再,奴才这不是怕您吃心了,自个儿不好受吗?”

    沈娆摇头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也没什么好吃心的,别想多了。”

    她觉得这满方今日的话都有点不可思议了,这后宫里这么些女人,是没见着面,就能忘记的吗?

    康熙的确是个极有魅力的男人,他容貌俊朗、气度雍容又并非华而不实,反而学识渊博,又有着掌控天下的野心和实力,御极宇内的帝王之尊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名为权力的光辉,这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可也正是这种距离感,又极大地加剧了他的个人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臣服在他的脚边。

    沈娆有时候会觉得,他不是满足了自己对于男人的全部幻想,而是重新界定了她对男人幻想的边界。

    任何一个心性正常的女人,和他相处后都会爱上他,可任何一个头脑清楚的女人,都明白自己不该爱上他。

    沈娆对自己的头脑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它虽然不够聪明,但也绝对不至于糊涂,那一位就如同天上的月亮,可以远望、可以欢喜,但若起了痴心妄想,妄图占有,那便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今日不用做功课,咱们去瞧瞧太子和四阿哥吧。”沈娆瞧着天色也快到上书房下课的时间了,有些兴奋提议道。

    如果放假就是快乐的话,那么在自己放假的时候看他人上学,就是双倍的快乐。

    自打跟着康熙读书练字以来,沈娆就格外珍惜自己生命里,那些不用抄一百二十遍的时光。

    满方瞧着这位祖宗,压根没往心里去的样子,悄悄跟在后面苦了脸,有些不死心道:“主子,您真没往心里去吧?”

    沈娆简直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道:“满方,你今儿是怎么了?本宫是今日才知道有荣妃、惠妃他们的吗?就算之前没见过,那大阿哥、三阿哥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呀,再,那天天在我眼前晃的太子、四阿哥,那也不是我生的呀?德嫔肚子里那个不日也要生了,到时候本宫还得备一份贺礼过去,你今儿喋喋不休地这些,是干什么呢?”

    满方叹了口气,他也是头一回见一向温柔的沈娆这般疾言厉色,当即不敢再。

    只在心里默默吐槽,其实奴才今儿早上也是这么想的,但有人他不是呀!

    原来他今日之所以跟着沈娆,是奉了那一位的圣旨的,皇上他人灵、嘴嘴甜,叫他跟着宸妃劝着点,别叫宸妃见了后宫众人,心里委屈。

    不过皇上这点确实没看错,满方这孩子就是比一般人灵,虽然七岁就进宫当了太监,但对男女那点事儿,居然也能琢磨明白几分。

    就拿今日这事儿来,皇上不想叫宸妃心里不委屈,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宸妃见了众嫔妃必然是得先心里委屈的,然后自己劝着点,等皇上再略哄上两句,然后这个委屈就得赶紧过去,却不能留半点痕迹,不然就是善妒了。

    但照像宸妃娘娘如今这样,压根不往心里去,那也是不行的了,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在皇上那儿,只怕其中差别还是很大的。

    满方看着宸妃远去的身影,心道这娘娘走了,自己回去,只怕不好交差。

    果然康熙听完满方的禀报脸都黑了。

    那厢沈娆还毫不知情,去尚书房扑了个空后,又寻去了校练场,看见胤礽他们打马骑射,只觉得痒心痒,犹豫了再三,却还是没敢上马一试,不是她骑术不好,而是场上还有不少侍卫和武师父,总是要避讳的。

    在角房里等着俩孩子下了课,领着满头大汗的淘子们,听他们叽叽喳喳念叨着要去木兰围场围猎的事儿,心情越发舒畅。

    等靠在软塌上读书的康熙,抬眼看她时,就瞧见昏黄日光下,姝色绝艳的女子,一双清凌凌眼睛含笑,似有万般柔情蕴含其中,却又被鸦黑浓密的睫毛悉数遮了起来,更引得人只想一探芳心。

    康熙不自觉露出个笑来,随即又想起满方回禀的话,立即收敛了神色。

    沈娆尤自不觉,看着他的眼神,就跟看正驶向木兰围场的马车似的,热烈又充满着渴望。

    康熙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虽仍是面无表情,但下颌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太子无端觉得室内凝滞的松动了些,因此放松了警惕,搂着他皇阿玛的腰求道。

    “皇阿玛,让额娘一起去木兰围场吧!”

    沈娆在心里给孩子比了个赞,却看见那人凤眼微眯,一双疏冷矜贵的眸子直直看向自己

    “你想去围猎?”

    沈娆赶紧点头:“臣妾今儿瞧着几位阿哥在校场骑马,光是看着就觉得心里十分欢畅,甚是想念入宫前纵马驰骋的日子,想跟皇上求个恩典。”

    康熙却冷哼一声,心里十分欢畅?甚是想念入宫前的日子?

    只见他凑近沈娆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巧的耳垂上,然后淡淡地了及:“不准。”

    沈娆:???

    ***

    月上中天,钟粹宫中却还是灯火通明,这是主位的娘娘还没歇下呢。

    “娘娘,这一时的屈辱不必放在心上,皇上也就是新鲜这一阵,色迷了眼,日子长了也就不稀罕了,到那时,您想怎么整治她不行啊。”

    荣妃倚在炕桌上,揉着抽痛的额角,贴身大宫女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轻声安慰道。

    荣妃懒懒地抬了下眼皮道:“我倒不是担心她得宠,只要生不出皇子来,就翻不起风浪,我是担心太子”

    “太子?”

    “太子居嫡、简在帝心,这两年瞧着也是个聪慧的,若是再有个圣眷正浓的养母,那这储君的地位,一句固若金汤也不为过呀”荣妃想到这儿,眉间的川字纹越发深了。

    “娘娘,咱们三阿哥还呢”大宫女出言劝道。

    荣妃横了她一眼,不满道:“那他总有长大的一天,我这个额娘虽没什么大本事,但为了他,总是要搏一把的,我的胤祉,值得全天下最好的。”

    大宫女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敢开口。

    “明个早起,咱们去给慈宁宫请安去。”荣妃吩咐道。

    荣妃没有明,但那宫女却猜想,娘娘这是打算明日起去慈宁宫见太皇太后告状。

    忍不住又多了几句:“太皇太后自打从五台山回来,就成日吃斋念佛,谁也不见了,娘娘又何必受那个罪去呢?更何况,封宸妃那天,万岁爷不是也去慈宁宫了吗,如今宸妃不是还好好的,在乾清宫里住着呢吗?太皇太后如今只怕也管不了万岁爷了。”

    荣妃哼笑一声:“就咱们那位爷,谁能管得了他呀,至于太皇太后,呵,本宫原也没指望她什么,明个儿去,你私下里探一探李忠的口风。”

    宫女茫然道:“探什么?”

    “呵,问问太皇太后从五台山带回来的那个和尚”荣妃着露出一个极讽刺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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