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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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岁爷,主子娘娘今儿的晚膳摆在绛雪轩,请您和两位主子移步。”

    康熙正和俩孩子着话,余光瞥见梁九功那徒弟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然后就见那奴才满脸堆笑地过来回禀。

    “额娘真的下厨了?做了什么!”还不等康熙开口,一旁的胤礽抢先问道。

    胤禛没敢话,但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显是十分期待的模样。

    康熙敛上里的书,扫了眼菱花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对着两个儿子打趣道:“一顿饭,从晌午做到现在,就你们额娘这艺,放在百姓家怕是该挨打了。”

    两个的不懂那么多,只要想到能有阿玛陪着,吃到额娘亲做的菜,就觉得兴奋,听到康熙调笑的语气,也跟着嗤嗤地笑。

    梁九功却在背后悄悄的撇了撇嘴,心里吐槽自家万岁爷,也就能在两位阿哥面前嘴硬,肩膀的疤可还没消呢,也不知道谁打谁?

    康熙似乎是看出了这奴才的心事,将里的书啪的一声打在他胸口上,冷哼一声:“摆驾绛雪轩。”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位皇贵妃能做出什么来。

    绛雪轩坐落在御花园的东南角,与养性斋遥遥相对,轩中栏窗家具均为楠木本色,不加油饰。柱、框、梁、枋斑竹纹彩画为饰,朴实淡雅,盖因亭前有五株海棠古树,前明时所植,至今绿荫如盖,每当花瓣飘落时,宛如红色雪花纷纷飘洒而降,遂名为绎雪轩。

    如今正是海棠盛放的季节,康熙想沈娆大约也是喜欢这番景色,才会命人把晚膳摆在这里的吧,不过对于皇贵妃的艺,他当真没报什么期望,再如何也是董鄂氏嫡女,谁能叫她洗作羹呢。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到了地方,看见那一桌子的摆设,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就是贵妃娘娘您亲自下厨做得晚膳?”

    沈娆回首挑眉一笑:“可不,这里每一样都是臣妾亲准备的。”

    “额娘赖皮。”

    还不等康熙再什么,胤礽就笑着跑了过来,指着桌上的炙子控诉道。

    沈娆气得掐他的脸:“没良心的,这都是谁搞出来的事呀?”要不是为了他,她至于被康熙“逼上梁山”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世她都没学过做饭,又不愿承认自己不会丢了面子,这才想出个炙子烤肉的法子来。

    将新鲜的牛羊肉切成片,浸在调好的汁子里,泡上两个时辰,还有未经腌制的鹿肉和兔肉,配菜也简单,每棵白菜只取芯子里那几片,不用烹煮,入口自有一股甘甜,切些萝卜、洋柿子简单调个味儿凉拌。反正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呗。

    康熙走到桌前在那几道明显刀工极为粗糙的素菜上逡巡一圈,又隐晦地看了眼沈娆的双,见没有伤处才放下心来:“用膳吧,都傻站着干嘛?”

    沈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今天这一遭大约是糊弄过去了,赶紧殷勤地拉了康熙的,将他让到上座,才带着两个孩子坐下。

    康熙不太适应人前这种亲近,他能坦然地在奴才们面前袒露身体,亲热狎昵,但对上自己的儿子,稍稍逾矩的行为,都会让他觉得损害了他身为君父的威严。

    然而沈娆是故意的,她温柔的执着他的,并不用力,却他想要放开时又立马追上来,反复几次不像**,更像是调皮的狗执着地追逐主人。

    康熙终于忍不住地反握住她的,牢牢按在她的腿上,两人的动作被圆桌挡得结实,他从侧过头声警告道:“不许胡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沈娆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别那么严肃,没有外人。”

    她的动作调皮灵动,神情却隐隐透着认真:“一家人吃顿饭,没必要那么多规矩。”

    康熙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扫过那两个的,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服帖地放在自己大腿上,微微躬着身子,显得十分恭顺守礼,与自己晌午进西暖阁时看到那一幕完全不同。

    他瞥了沈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两个的道:“你们额娘得对,一家人不必多礼,想吃什么朕给你们夹。”

    因着沈娆觉得这东西就得自己动,吃着才有意思,早就远远打发了随侍的宫人,是以这会儿轩中连一个能伺候布菜的奴才也没有,还真得那天潢贵胄的父子三人亲自动不可了。

    胤礽在晌午的考较中表现得更好一些,这会儿他皇阿玛才给了一点好脸,立马就有了玩笑的心思:“这里哪样是额娘做的?”

    沈娆白了他一眼,随指了几样瓜果道:“喏,这不都是我弄得,你既这么喜欢额娘的艺,那今儿就别吃肉了,这些都是你的。”

    康熙笑着看儿子吃瘪,胤禛也腼腆地抿着嘴唇偷笑,他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孩子,在康熙面前更甚。

    “不行不行!”那几盘子凉菜实在卖相欠佳,和鲜嫩的肉菜压根没法比,他有些嫌弃地看了眼那盘大不一的萝卜:“还是算了,是皇阿玛叫额娘做的,还是都留给皇阿玛吧”

    康熙一听这话,直接在那盘萝卜里挑了块切得最丑的,夹到了胤礽的盘子里。

    沈娆见了赶紧笑着补充道:“吃吧,这可是额娘做的,还有你皇阿玛亲自布菜,怎么着也得吃完才行呀。”

    她那块萝卜也不知道是怎么切得,都快赶上一个拳头大了,根本浸不了味儿,胤礽苦着脸看着明显拿他找乐子的一对父母,还能反驳不成?

    他咬了一口那大萝卜,没滋没味的还有股子生腥味儿,他为难的模样逗得那三个人捧腹大笑。

    看着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的胤禛,胤礽黑亮的眼珠一转有了主意:“禛儿,来,这半给你,别二哥不疼你,这可是阿玛额娘的心意,都吃了都吃了。”

    胤禛看着那半份切得极为不均匀的萝卜顿时傻眼,委委屈屈地瞥了胤礽一眼,心二哥你不能这样啊。

    沈娆看着他俩淘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做的菜有那么难吃吗?不过这东西生凉,还真不敢叫他俩空着肚子吃那么多。

    “好了好了,不闹了,额娘给你烤肉吃。”着拿起一旁稍长些的银筷,夹了几片鹿肉放在已经烧得通红的火篦上,又歪着头看康熙:“这也算臣妾亲自动了吧?”

    康熙笑道:“还好意思提,儿子都知道你这是耍赖呢。”

    沈娆不理他,只把烤好的鹿肉放到他的盘子里,又给两个的一人夹了一块,天色将晚清风徐来吹散了一天的暑热,料丝花鸟图四方灯悬挂在绛雪轩的四角上,远处是层层明暗交错的球形灯,灯影与随风飘落海棠花瓣共舞。

    两个的忙着吃,随拍掉了落在桌上的花瓣,甚至嫌弃地掸了掸,康熙却在灯火辉映下看向了他的皇贵妃,正所谓楼上看山,城头观雪,灯下看美人,今日在这御花园中却都占齐了。

    远处是景山缥缈的山影,窗外是纷至沓来的海棠绛雪,而其中最叫人心折的还是灯下那位言笑晏晏的美人。

    “今夜景色甚美,宜浅酌两杯,皇贵妃呢?”他着景色,浓黑如墨的眸子却直直盯在沈娆身上。

    沈娆见他认真询问的样子,才想起自己之前下的禁酒令,一时禁不住笑了起来,笑过又觉得颇为感慨,此情此景,难免叫她想起第一次和这父子三人同桌用膳时惶惶不安的心情来,那时怎会想到这人还有要看自己眼色的一天呢。

    她含笑点头,上来进酒的却是岫月,沈娆一笑道:“这回真不耍赖,真真儿是我亲酿的,皇上尝尝?”着亲自执壶为他倒酒。

    康熙嘴上嫌弃:“你亲自酿的?那八成又是甜过头的果酒。”但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喝完又看着她含笑的水眸,心道果然是甜过头了。

    “果酒?那我们可以喝吗?”胤礽夹着块烤羊肉吃得正香,见到还有酒水,顿时觉得自己杯中的酸梅汤没滋味了。

    康熙此时心情好,再加上沈娆酿的酒真没多少度数,当即点头应允,但还是叮嘱道:“今日高兴,破例一次,但皇太子谨记,大抵嗜酒则心志为其所乱而昏昧,或致疾病,实非有益于人之物,万万不可贪杯,往后遇年节筵宴之日,方可饮杯一杯即止。”

    沈娆见他吃着饭又开始教训人,真心觉得他这爹当得实在烦人,先不提两个孩子都在,你却一口一个皇太子,这叫胤禛心里怎么想,只胤礽,本来开开心心地喝酒吃肉,结果又被这样提点,能不扫兴?

    而且沈娆总觉得康熙就是控制欲太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尤甚,几乎越是在意,便越事事过问,稍有不合他心意的便要生气。

    如今胤礽年纪,这样的控制还不至于叫他太过反感,可若是等他长大了,自己的阿玛却还连进膳时用几杯酒这样的事都要规定,又叫他如何自处呢,胤礽会出“天下岂有四十年的太子”这种话来,也许不仅是因为对皇权的渴望,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不堪忍受自己皇父那密不透风的控制,也未可知。

    不过此时的胤礽似乎已经习惯皇父的唠叨了,他听话地点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好喝,是梅子酒吗?”

    沈娆故意往他杯子里又倒了一杯:“不对,你再尝尝。”这已经明显违了康熙方才的教导了,胤礽接过也不犹豫,似乎深信有额娘护着,皇阿玛不会责罚,赶在他皇阿玛出声前,极为麻利地喝了,胤禛也跟着在一旁蹭酒喝。

    到了后来沈娆甚至直接将酒壶给他俩,让他俩自己倒着喝,眼瞅着两个孩子眼神都有些迷蒙了,康熙一把按在壶上:“是海棠果,皇贵妃心思很巧。”

    他这话的时候脸已经放下来了,不知是沈娆选得地方和酒相配心思巧,还是暗指她故意违逆自己一事。

    沈娆见两个阿哥,酒酣兴浓吃得正开心,这人又真的生气了,连忙拉着他软声道:“我有些晕,皇上陪我走走,散散酒意可好?”

    康熙冷哼一声,她有什么可晕的,就一壶度数不高的果酒,还一大半都叫两个儿子喝了。

    但沈娆一双杏眼清凌凌的,盈着潋滟水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露出祈求之色,红润的菱唇上还沾着酒液,在灯火下亮晶晶的,微微张开,显出平日里少见的娇憨之态来。

    她见自己不理他,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软乎乎地拽着他的袖子晃来晃去,当着两个孩子,康熙脸上一热,赶紧清清嗓子,扶过沈娆的臂:“走,朕陪你醒酒去。”

    沈娆被他拉着,一边掩着嘴角偷笑,一边给两个孩子打眼色示意自己没事。

    两个的见她神色轻松,也放心下来,不去管那对父母,只管自己吃肉,又叫何柱儿跟着岫月再打壶酒来,何柱儿看着两位祖宗,想劝又不敢,只能听令,心想横竖有主子娘娘在呢,就算万岁爷真生气了,娘娘也不会叫两位阿哥真受罚了去。

    而那边海棠树下,借着树影婆娑挡住了绛雪轩中的视线,沈娆突然垫起脚尖在康熙唇角飞快地啄了一下:“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