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腊月二十三,天还没亮,坤宁宫的祀神仪式就开始了。
康熙原以为就依沈娆那懒散的性子,起这么早肯定是要不习惯的,特地没让奴才叫起,自己抱着人柔声哄着:“好孩子,你该起了,坤宁宫那边可都等着了。”
他都做好了她会撒娇耍赖着不起的准备了,结果沈娆一听祀神,立马睁开了眼睛,虽然皱着眉,一副明显困得不行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留恋床榻的意思。
连带着对他的怀抱,也没有丝毫不舍,还迷糊着就推开了他,给自己披了件夹袍,就跻着鞋下地了,径直走到妆台前喊宫女进来梳洗。
康熙被她这“坚定”的表现,逗得好笑,自己洗漱过后连朝服都顾不得换,直接叫梁九功端了盏清茶,走到沈娆身后问道:“怎的这是?改性子了不成?来,先喝口水。”
完自己端了茶盏,掀开盖碗递到了沈娆嘴边,沈娆也不客气,就着他的饮了半盏茶,也不见丝毫清醒,脑袋跟着宫女盘头的晃,一副随时都要再睡过去的样子。
“要不你再歇会,左右礼官唱诺还得半个时辰呢,再加上杂七杂八的礼节,等真到你拜神的时候,估计都得两个时辰以后了,晚点去不打紧。”康熙见她醒的艰难,索性提议道。
沈娆一听这话,才清醒了几分,连忙阻止道:“那怎么行!我还要看“儿媳妇”呢,盼了这么多天,终于来了,我才不等呢。”
康熙提起这“儿媳妇”就头疼,古往今来,哪朝哪代的太子妃,不是看家世、看人品,选出来,要端庄贤淑、要沉稳大气,到了他这一朝可好,挑来挑去,就找个畜牧司管事儿的。
“多大点事,也至于这样着急。”康熙撂下一句话便走,到一边由着几个太监伺候着换了朝服。
沈娆抿着嘴笑,也不话,直到看见太监里拿的石青色缎绣团龙纹夹袍,才出言阻止道:“换那件朱红色的来吧,一会祀神且在外面耗着呢,没个皮领子护着,脖子那儿灌了风,浑身都是冷的。”
听了这话,康熙脸色稍霁,太监麻利地捧了那件朱红色绣九团金龙纹朝服过来,领口处滚着玄色海龙皮毛,配以同色海龙服冠,明明是极喜庆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去有种冬日的肃杀感,威严十足。
沈娆坐在铜镜前,拿着两枝康熙压根看不出区别的朱钗往发髻上比了比,不时看着他映在镜中的身影露出一抹笑来:“好看。”
康熙轻笑一声,问道:“这是夸朕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沈娆最终选了枝鎏金点翠的凤钗簪在髻上,碧玺花簪虽然好看,但太过年轻鲜亮了些,并不和她今日的身份,挑好后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拉着他一起站到立镜前,挑眉含笑道:“都好看啊,喏,是不是天生一对?”
康熙甚少听过有人奉承他的容貌,毕竟大丈夫立世,靠的又不是那张脸,但她却很喜欢这样夸他。
康熙顺着她的目光,静静打量着镜中携而立的一对男女,平心而论,他并没有她生得那样出众,不过大约是真不看重这些的关系,心眼的皇帝难得没有丝毫不悦,毕竟殿选时,看过那么多届探花郎,也没觉得谁就能配得上这样的姝色绝艳了。
沈娆见他半晌没话,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又玩笑地往他肩上靠了靠,像是在催促,康熙被她的动作蹭的,心都要化成一汪水了,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眼睛却一刻不离的盯着那面镜子,低声道:“当然,芝兰茂千载,琴瑟悦百年,朕与你就是天生一对。”
沈娆见终于把人哄好了,利索地在他薄唇上亲了下,又回到妆镜前让宫女给她上妆,她五官本就明艳,不施脂粉已是盛极,甚少有这样,郑重其事地吩咐宫人上妆的时候。
伺候的宫女拿起掐丝珐琅的细粉花盒,往她脸上比了比,却觉得这粉还不如娘娘的肤色白皙莹润呢,又放下粉盒,取了胭脂出来,这次不等她自己反悔,沈娆先往后躲了躲,她这些日子过得舒心,御膳房那边汤水伺候得也好,脸色红润得很,再涂层胭脂,没得弄得跟猴屁股似的。
今儿来的可不仅是胤礽先前挑中的瓜尔佳氏,京中有些名望的人家,都送了女儿进来,费扬古的女儿,她的表妹也在其中,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那宫女知道娘娘的意思,笑着奉承了几句,又拿起了炭笔,这回沈娆倒是不躲了,虽然她原本的柳叶眉也很好看,但像今天这种日子口,还是端庄严肃些的好,所以她打算叫宫女给她把眉毛画得稍微粗重一些。
刚被撂在一旁的康熙却在此时突然凑了过来:“朕为你画眉吧。”
他站在她身后,伺候她化妆的宫女已经很有眼色地将炭笔放回了妆台上,退到一边去了。
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的确是极动人的提议,配上他此时温柔的目光,让人很难拒绝。
但沈娆的回答却异常斩钉截铁:“不用!”
笑话,您是那儿女情长、柔情似水的人吗?这一点沈娆不用问也知道,他和别人生过孩子,却绝对没为谁画过眉,若是平时,给他当一回试验品就算了,今儿还有正事儿呢,她只是想看起来端庄些,又不是想变张飞。
是以,沈娆瞥了眼那双平素弯弓射箭的大,极为嫌弃地摇了摇头:“可别!还是我自己画吧。”着直接拿起青炭在眉毛上描了几笔。
康熙的确是第一回生出这样婉转情缠的想法来,结果就被这样“无情”地拒绝了,立时放下脸来不乐意了。
沈娆画好眉,含笑看着他:“这就要不高兴啊?幼不幼稚?”
康熙沉着脸:“别胡,谁不高兴了。”
沈娆见他这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眼在妆台上一扫,提议道:“那你来帮我点口脂,好不好?”
这玩意深了浅了都无所谓,只要不涂出来就行,他只是没试过这些女儿家的东西,又不是傻,想来即使是第一次也出不了什么茬子。
康熙看了眼她翕动的红唇,眼神不自在地挪开后才开口道:“别了,你这样嫌弃朕,朕还能勉强不成?”
沈娆哭笑不得赶紧连声哄他,康熙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台子上的口脂盒来。
“梁公公,早膳摆好了吗?”在他把带着茉莉香气的口脂涂到沈娆唇上前,她突然开口问了句。
梁九功不亏是御前大总管,十分善解人意,只亲自去盯着,完便带着屋中众人都下去了。
康熙抿了抿嘴唇,猜到沈娆的意思,故作严肃地咳了声,等着她开口。
沈娆低头含住他此时红艳艳的指,舌头围着指尖打转,口脂是猪油合着蜜糖又兑了她喜欢的茉莉花汁子熬的,绝对的食品级安全保障。
一点点舔吃了他指尖的殷红,沈娆美目上挑看着他,轻声了句:“好甜。”
康熙眼神一暗,攥住她的下巴,刚要低头时,沈娆一按在他肩上,故意笑道:“好的涂口脂呢?万岁您可不能言而无信。”
康熙深吸一口气,轻笑了下,到底没做什么,只依着她的意思,重新沾了些口脂,将那剪红唇涂抹得更加艳丽。
他涂完后,沈娆对着镜子验收成果,细细看了许久,才点点头道:“不错。”
这考教般的语气,康熙自己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有人这样跟自己话是什么时候了。
“真的是甜的。”沈娆咂咂嘴,又重复了一遍。
康熙也早就闻到了蜂蜜的甜香,黑眸沉了沉,故意问:“所以呢?”
“所以万岁爷不尝尝吗?”沈娆歪头看他,殷红的嘴微微嘟起,粉色的舌尖舔过,留下一层引人遐想的水痕。
***
两个将要做公婆的人,在无人的寝殿里交颈相拥,不知羞地尝起了口脂的滋味,连早膳都耽误了。
沈娆本来连点心都不想用了,直接就要往坤宁宫赶,康熙却已经传了旨,叫硬生生把祀神大典往后挪了半个时辰。
是以,沈娆坐在去坤宁宫的步辇上,想到一会见到众女眷,人家都知道自己误了祀神时间,就心虚得紧,一路上就顾着编理由了。
结果到了才知道,自己真是多虑了,这些女眷是没有资格在祀神礼时进殿的,此刻都跪在坤宁宫外的步道上,她只需要从她们身边走过,接受众人的跪拜,遇上感兴趣的,例如她娘家表妹和瓜尔佳氏的姑娘们,就多问两句,下面的人便跟捡着多大便宜似的,一脸兴奋地答话,但也是一句多余的都不敢,对于剩下的,那真是只远远受着她们的礼,连点头都不用,谁还敢问她为什么迟到啊。
也只有太后,在见到康熙时,了句皇上政事繁忙,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算是给今儿迟到的原因定了性。
康熙并不久留,亲自祭了灶,又陪着太后了几句话,便借口年底朝中事忙先离开了。
众嫔妃一见他就这么走了,祀神的兴趣瞬间少了大半,沈娆垂着眼睑全装看不见,以前还好,如今越来越不喜欢这样的时候了。
太后看着这群人神色变换,也觉得累得很,在康熙没来之前,嫔妃中有不少人,暗暗抱怨皇上如今不理后宫,只独宠皇贵妃一人。
还有自以为聪明的,拿顺治爷的皇贵妃和如今的皇贵妃作比,想激她出面管一管皇上。
太后都装听不见糊弄过去了,她又不是皇上的亲娘,踏踏实实安享富贵不好吗?干这些讨嫌的事做什么,这些人真当她老糊涂了不成。
至于这两位皇贵妃,太后心里嗤笑一声,除了都姓董鄂,还真没半分相似的地方。
“行了,哀家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