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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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拿房中气闷,南姝的心跳还是很快。

    醒来的时候,十分疲倦。

    陆星盏从外面接了电话回来,看到南姝醒了,给她倒了杯水。

    “你怎么会来?”

    陆星盏虽然从刚刚起一直守着南姝,脸上却没什么笑意。

    “老师临时要复习一个知识点,要求同学都要到教室,你不在,我是出来找你的。”

    校园卡能追踪到位置,从班主任教务系统能够查询到。

    南姝喝了口水,“那我这是耽误你学习了,抱歉。”

    南姝抱着水杯口润着唇时,陆星盏直着身望她,嘴里像是有什么话想。

    但当南姝乌黑的眼睛转过来时,他却又避开了。

    “明天就开始考试了,你认真应考,其他的你不要担心。”

    南姝捉到那似有若无的线头,“我需要担心什么?”

    诧异于南姝的敏锐,陆星盏沉吟了一会,“有关于谣言,你不用担心。”

    南姝神色疲倦,眼睛却仍是乖巧地弯了起来,藏着那不易察觉的试探,“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放着不管,过一段时间这些风言风语自己就会消失的。我是这么想的,你呢。”

    陆星盏看着南姝清澈的眼睛,思忖了半刻,“交给我来处理,我会查出背后是谁在操作。”

    南姝偏了下头,观察着陆星盏,“你想知道真相?”

    陆星盏掀起眼皮,与南姝对视。

    南姝的神色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有几分可爱的天真,问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俏皮的憧憬,但无端给人一种寒意。

    “为什么?”

    陆星盏反问,“你认识那个人?”

    南姝眉梢挑了一下,视线无所谓地掠回,“我不知道,得罪的人蛮多的,反正你都要调查,查出来自然就知道认不认识了。”

    她双目空空地望着纯白的床单,视线一寸寸地冰封。

    陆星盏调整床头的灯。

    “现在你什么都不要想,未来才重要,当下的事情就是考试,养好精神。”

    陆星盏劝着南姝不要纠结过去的事情,自己的心情却因为过去的事情无法平静。

    充满了南姝味道的房间好像沉闷麻袋套着他,让他呼吸不畅。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被子里伸出一只,抓住他的指。

    灯光里的少女眼睛乌黑,像迷途的鹿子。

    “陆星盏,我有点怕,闭上眼睛就觉得闷,好像还在桑拿房里一样。”

    明明就是在陈述一件事情,听起来却莫名地惹人怜爱。

    “你陪我好不好?”

    迟疑了一会,陆星盏反握住南姝的冰凉的,“好,你睡,我暂时不会离开。”坐下的时候,把南姝的放进了被窝。

    南姝在面前侧卧,模样安心地闭上眼,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床单上,线条窈窕。

    陆星盏拿着,屏幕上是复习资料,但很久很久,都没翻动一页。

    越过屏幕,他的目光放到南姝背后。

    这时她已经翻身侧向另一边。

    薄薄的衣料贴着单薄的背,蝴蝶骨的轮廓曼妙。

    陆星盏轻叹着气,靠在椅背,还是有种透不过气的郁闷感。

    他闭上眼,仰着头,好像这样呼吸就能顺畅一些。

    光从侧面照过来,被下颌挡出一块影。

    一闭上眼就是傅惊野抱着南姝从热气氤氲里走出来的画面。

    纯白的世界,男女两款浴衣,一深蓝一桃粉糅合得如此绝艳。

    顷刻间,某种不出的感觉堵在心口。

    以至于他开始对有些事情无比地在意。

    但究竟是在意的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是南姝的从前,还是南姝。

    正如她刚才问的那样,是想调查出她从前黑暗的历史,还是更想找出伤害南姝的人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期末考试有三天。

    第二天的考试科目结束,已是傍晚。

    并不像其余的学生那样,赶紧抱着书复习下一科,南姝一身白色的旧时棉袄登上慕英学校后山赴止峰上的千年古刹。

    慕英有全套教育系统,从幼儿园到高中,建筑面积广阔,群山环绕,山里藏着许多值得一去的地方。

    有塔楼,有古迹,有墓葬博物馆,有名人故居,有度假山庄,有索道这些都是学龄少年们励志考上慕英的重要因素。

    这几天舆论因为考试暂时止歇,但风波显然没有过去,爆料人仍旧在上活跃,预告着下一条重磅爆料。

    但这事情发酵至此,却没能传到孟筱枝和南裕森那里。

    因为詹大师的病情急剧恶化,他们这几天都守在医院,根本没有精力关心孩子们的事情。

    山中有积雪,堆在路边和树梢,扶系满祈愿的红绸,越往上寒雾越浓,银装素裹宛若仙境的尽头,寺庙檐角挂着一滴朦胧的灯火。

    南姝走得缓慢,山间灵气空透,她平静地只牵挂着一件事,像携一柄灯笼,送去佛堂。

    她过于心无旁骛,长阶直挂,中间无拐角。

    若她回头,就会看见另一个人。

    傅惊野在慕英后校门就看见南姝了,正如那之后在教室抬头不见低头见时,两人彼此陌生互不搭理那样,他没有任何要上前的意思。

    直到傅惊野发现南姝和他目的相同。

    但这不妨碍两人隔着几百米,各走各的路。

    这条路上人迹罕至,路灯拉长南姝的背影,傅惊野看久了地面,偶尔也会活动着颈椎抬起头,然后便好像想到了什么,打量起前面的南姝。

    浓雾间,她一身旧时候的白袄子,好像是从晚清民国走来的一只鬼,若被旁人瞧到,大概会惊恐地以为这是什么灵异现象。

    傅惊野跟了南阿飘很久,保持着隐约能瞧见她的遥远距离,到了寺庙以后,又不知不觉尾随她去了禅房后面的竹林。

    还没涉水跨过冰凌凌的溪流,就听见远处传来空灵的笛声。

    一不心踩滑了鹅卵石,那笛子的声音也正如此刻那冰水霎时沁进脚心的寒噤。

    干脆就踏着水淌过,潺潺溪流推着他的鞋子。

    前面就是竹林,不知从哪里来一束光,穿过绿莹莹的叶梢散过来,比晨曦耀眼,又比晚霞浅淡,光的韵脚,恰好落在南姝的肩头,少女薄薄的耳廓透着光,细的血管似乎也能清晰地看见。

    竹笛横在唇边,她的脚边蹲着个沙弥,沙弥的旁边又蹲着一只橘猫,都仰着头傻乎乎地望着南姝。

    缠绵的笛子音裹着叮咚溪流,孩子不懂人间悲喜,生离死别,自然听不出乐音里的祭奠。等南姝一曲作罢,沙弥喜笑颜开拍叫绝。

    傅惊野指从压着的竹梢头撤下,竹叶摇晃间,放眼看向了上方丘壑背后的漫天青黄光晕。

    他微微眯着眼,视线又没了聚焦,就好像在看着光的深处。

    不能是悲伤,也不能是叹惋,即便有可能同病相怜,但彼此的关系也谈不上是物伤其类。

    约莫只是一种在深长呼吸中,体会到一刹那的无力。

    雨里夹杂着雪,红烛的火摇摆不停。

    南姝从山上下来,进大雄宝殿烧了一炷香。

    远处传来诵经声,南姝靠在佛堂前,廊檐下的凭栏处,望着对面雾蒙蒙的万家灯火。

    橘猫喵呜一声,毫无征兆地跳下去,南姝鬼使神差地看到前面一道黑影闪过。

    朱红色漆柱背后,傅惊野收回放在身后的余光,认命地闭了下眼,被她发现就不再藏了,从柱子后面走了出去。

    一点不像尾随过南姝的样子,走得气定神闲。

    反而是南姝,目光审视着傅惊野,待他走近,主动了句:“好巧。”

    天气寒冷,对比着南姝几乎长到脚踝的厚棉袄,傅惊野在大雪里也只穿着一件薄绒白毛衣,外面叠穿一件硬朗的千鸟格衬衫,塞进牛仔裤里,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优势展露无遗。

    傅惊野漫不经心地在南姝对面坐下,两人装束一看就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不巧,每个初一十五我都会来,你碰到我是迟早的事。”

    南姝倚在朱红色的大柱子上,揣进袖子里,“你是为你父亲来的?”

    傅惊野看了她一会,然后点了下头,看向对面的祈福处,“写一块瓦,挂一个阴牌,每天就会有僧人为他诵经。”

    南姝顺着看去,那里已经没人了,僧人如今都在佛堂里。

    “灵吗?”

    “不知道,他从来不来我的梦里。”

    “这能明什么吗?”

    “明他对你很失望。”

    听见这话,南姝沉默了。

    傅惊野悠然环起,“看来你也跟我一样。”

    南姝轻嘲着回答,“或许是吧。”过了一会又纠正,“又可能不是。”

    傅惊野对此有些不解,嘲讽她故作深沉:“话的时候可以试着不要那么拐弯抹角。”

    南姝眼神鄙夷,难得开门见山地解释,“以你的能力,想要做任何事情都比我容易。在这一点上,我们不一样。”

    傅惊野恍然地看向落地的灯火,嘴角漫开笑意,“然而谁都管不了你,我却有千难万阻。”

    不用猜也知道是傅时暮。

    想来也是,没有哪个做哥哥的愿意让自己弟弟调查那些凶险的往事,宁愿自己这个唯一的亲人无能点,也不希望他过于能干而葬送了年轻的性命。

    南姝是没人管的。

    这点,连傅惊野都看出来了。

    山峰撞钟,厚重的铜音一圈圈荡开在山间。

    脚下这偌大的潼城全白了头,顶空云端倒挂着繁忙的车流,在高架桥回转流淌。

    “你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坦诚。”

    南姝问他。

    傅惊野曲着脚,踩在栏杆外,搭在膝盖上,望向烛光摇曳间菩萨普度众生的面容,“我也是有信仰的,至少在这里的时候有。”

    南姝揶揄他,“你这不是信仰,是想要抱住佛脚。”

    傅惊野望着她,身上没有往日的戾气,“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类,却妄想要变得多么慈悲。你虔诚向佛,菩萨愿不愿接纳还两。”

    正气浩然的千年古刹,万物皆巨大巍峨,人身处其中就像蝼蚁,凡尘万千琐事好像也不值一提,变得细微再细微,一阵风过来就散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有洗涤的作用,某天南姝和傅惊野竟能面对而坐,心平气和地进行对话,虽然仍留有本性的警惕,却没了往日顽劣的攻击性。

    南姝不知真假地称赞,“很有见地,希望你在山下也能这么通透智慧,超凡脱俗。”

    傅惊野真诚地摇头:“下山以后我肯定变回去,所以赶紧趁着现在,要什么要问什么,抓紧了,不定我会认真回答你。”

    南姝看着外面没有任何停止意思的大雪,一如往常经不起挑衅,“你的心里话有这么值得我好奇吗?倒是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一次会。”

    完全在傅惊野意料之中,他放下腿反坐,双并在前面长凳上,倾着身,这个姿势让他看上去有几分明媚可爱的期待。

    “我想知道,你处心积虑谎称喜欢陆星盏,究竟能从他身上获得什么?”

    积分?影像?

    都不是。

    南姝很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垂下眼睫,某一刻又掀起,看向了明堂。

    佛像金身的光芒好似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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