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要再离我而去
林子清抬头看向林琪, 轻轻问道:“师父交代了什么?”
林琪捏着纸条,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着伤痕累累的林子清,有些不忍。
师父是在责怪他, 怪罪他没能及时把自己带回宗门。
但他已经尽力了。
师弟没有做错过什么, 为什么师父要如此苛责他。
林子清预料到了什么似的,甚至已经能保持平静, “……是师父又催我了吗?”
那一瞬间林琪甚至不出话来, 轻轻一个“是”字, 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酸涩无比。
他默然片刻,下定决心:“等你……等你养好伤, 我们再回宗门,不急。”
“师兄不用这样……”林子清扯起嘴角笑了笑, 自嘲道:“师父已经来催过三次了,若是再拖延, 恐怕就要亲自来拿人了。”
“反正师父他, 也从来都是这样……毕竟是我不能把师兄毫发无损地带回宗门。”
愧疚和不忍涌上林琪的心头,他温和而强硬地把林子清按回床上:
“是我自己要下山,遇到危险也是我自己的责任,不是你的错,回宗门后我就去向师父解释清楚。”
“先养伤, 别多想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放心。”
林琪提笔, 在纸条上写下几行字:
[师父, 师弟为救我深入魔界, 与魔尊缠斗身受重伤,又历尽千辛万苦前往妖界,将我救出。回宗门路途遥远,实是伤重不便,求师父宽限。
一切责任都在徒儿一人,万望师父勿要怪罪师弟。]
林子清来不及阻拦,林琪便将灵力注入其中,纸条内刻录的传信术法自动亮起,慢慢幻化出一只活灵活现的灵鸟,“啾啾”叫了两声,扑棱扑棱飞出窗棂,向着宗门的方向远去了。
“好了,”林琪长舒一口气,起身关好窗户,顺势倚在窗边,一双长腿交叠在身前,显得腰细腿长,“先安心养伤,我已经派人去请医师来诊治了,想吃点什么?”
林子清偏头,专注地看着林琪,移不开视线。
师兄和以前好像不一样了,想和师兄……
“嗯?”
林子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慌慌张张地移开视线,目光游离,不敢对上林琪清澈的双眼。
“都行……什么都行。”
林琪“嗯”了一声,有些纳闷,师弟怎么还腼腆起来了,倒是没有多想,嘱咐他好好休息,转头出了房门。
随口吩咐等在门外的宋宏越去准备些清淡吃食后,林琪松了口气,铺天盖地的疲惫就压上全身。
毕竟他才筑基修为,这一路上灵气消耗早就见底了。
林琪回屋躺下,全身都陷在柔软的床被里,盘算着回宗门后的算。
自己的妖族血脉总归是个隐患,在宗门里,除了师父一直偏爱他,也没有其他交好的同门。
如果真的被发现,按天玄宗对妖族的仇恨之深,恐怕要被五花大绑处以极刑。
林琪轻轻揉着额头,白皙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原书里,师弟对原身一直都非常亲近,让原身一直以为他真的是谦恭有礼的模范师弟。
林琪一次次地溜出宗门下山乱逛,林子清也颇有耐心地一次次找回来,以为师兄不过是想出去散散心。
直到这一次,原身被抓去魔界,林子清才意识到他有失去师兄的风险。
这次之后,林子清不仅夜以继日地修炼,更一刻不离地盯着原身的动向,生怕他又来一出“离家出走”。
结果不巧,还真让他发现了。
再过三个月,是各大宗门年轻弟子之间的大比,每十年一次,称得上是正道里最热闹的头等大事。
宗门大比设在上一任冠军所在的宗门——凌剑门。
凌剑门距天玄宗路途遥远,出行更是带了许多钱财符咒,原身将自己的值钱事物全都带在灵戒里,甚至还特地从宗祠里偷出了自己的魂灯,算趁这次机会,彻底远走高飞,不受束缚。
原身自以为做了万全之策,却没想到这一切都被林子清看在眼里。
林子清终于忍不下去,彻彻底底地黑化了。
逃跑后的美梦一觉醒来,原身发现自己躺在师弟的大床上,脚腕拷着条细细的金链子,蜿蜒着捆在床脚。
……
黑化之后的车开得飞起,乘过的人都要夸一句香,只是林琪可不想再亲自尝试一番。
思索过后,林琪有了成算:
林子清对自己离开这件事有非常深的执念,所以自己不能再表露出要离他而去的倾向,至少在自己的修为还不过他的时候不行。
其次,原身放弃修炼的原因还不明朗,单单一个懒惰不足以服他。
回到宗门后,他会重新开始勤加修炼,增加自保的把握,还能趁机观察谁的反应不对劲。
生活不易啊——
林琪一想到回到宗门还有好多麻烦要去解决,干脆还是先睡觉,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
“不容易啊——”
一行人风尘仆仆,站在天玄宗山脚下,仰头望着浩浩荡荡的石阶,薄雾飘散,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
终于回到宗门了!
这几个月的颠沛流离终于都要结束了!
回想这段时间,他们住在破败的旅店里,兰城十分偏僻,费尽周折请来当地最好的医师,也只能勉强治疗林子清的外伤。幸而林子清带的灵药功效显著,养了半个月总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
伤养好了,大家就收拾行李准备回宗门。
只有林子清一人结丹,能够御剑而行,但伤重初愈灵力不济,根本不足以支撑路途遥远的灵气消耗。
外门弟子的修为又大多不过炼气,于是林琪想象中御剑乘风、衣袂飘飘的景象并没有出现,还是老老实实骑马回了宗门。
幸好他们还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跟在身后的弟子脸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对他们这些外门子弟来,出门游历就是能在同辈之间吹嘘的功绩了,见识过魔族和妖族还能全身而退,更是一生难得的经历。
林琪和林子清却各自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林子清整了整衣袖,将令牌放在守山石上,虚空中泛起水波一样的涟漪,石阶前的空中扭曲舒展,随即笼罩在眼前的薄薄雾气散去。
护山大阵开了。
……
外门弟子各自回去报备,林琪和林子清拾级而上,走到半路便迎面遇到了个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弟子。
“你们可好,总算是回来了,留我一个人挨师父骂。”谢轻音半是担心半是埋怨,揶揄地笑着。
她全身上下都很利落,绑着高马尾,身后背着一把狭长的宝剑,林琪一眼看不出她的修为高低,却有一种十分熟悉的亲切感。
林子清神情也很轻松,戏谑道:“师伯还是这样,隔着三座殿都能听见,可不敢惹师叔生气。”
着就忍不住摇了摇头,故意露出一脸后怕的样子。
林琪愣了片刻,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这人是谁了。
刚进宗门的时候,两人都只有七八岁,师父粗心大意,顾不上面面俱到地照顾他们两个,也没有其他年纪更长的弟子照看。
多亏师父的同门师兄微尘长老门下,有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师姐,看两个萝卜头无依无靠的,主动带他们玩,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后来他们一起练武,在师伯面前倒是也混了个脸熟,挨骂的时候几个人也都跑不了。
脑海中的记忆次第苏醒,林琪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就好像是从前一起经历,过又在时光流逝中逐个忘却。
“行啦,这一路上可算是长了见识了吧?”谢轻音顺手在林琪头顶揉了揉,“这么大了还老是往外跑,这次玩够了吗?”
林琪下意识觉得陌生,身体却不由自主作出反应。
“师姐——”林琪没躲过谢轻音的魔爪,抱头缩在一边,哼哼唧唧地控诉道:“你又揉我头发,我又不是孩子了。”
“不是孩子还天天玩离家出走的把戏?还是做着斩妖除魔匡扶正义的大侠梦?”谢轻音责怪地看着他,“然后自己被人闷头抓走,还要师弟去救?”
林琪吭吭哧哧地不出话,心里有个声音却在低声重复着不是这样。
越是接近山顶,越有一种本能在告诉他,不要留在这座山上,逃,逃得越远越好。
他仿佛感觉有种东西隐隐约约地在心底成型,却抓不住也摸不着。
“我下山还有任务,你俩快去找林师叔复命去吧,心点话,师叔可是等急了。”
罢,谢轻音在林琪头上潇洒地揉了一把,又在林子清头上也揉了一把,留下两个炸毛鸡面面相觑,哼着五音不全的调,扛着剑心满意足地往山下走。
……
两人回了从前休息的偏殿,顾不上扫整理,梳洗掉一身霜尘,换了干净衣袍就匆匆前去拜见师父。
按理,师父一年到头都在闭关修炼,极少料理俗务,平时都在石室里闭门不出,这次却破天荒地在正殿等着他们。
正殿威严肃穆,光辉灿烂,林琪却总有种阴森森的错觉,一步步往里走,心跳得越来越快。
扑通,扑通——
心跳越来越重,在耳边回响。
冷汗唰地流了下来。
林琪控制身体努力保持正常,微微垂着头一步一步走到师父面前,立定,身体僵硬不堪。
林子清与他并排,扑通一声直接跪下,直接认错:
“师父,徒儿没能安全带师兄回宗门,请师父降罪。”
林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之跪下,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咚的一声,还没张口话,林净澜却先开了口:
“行了,都起来,没要怪罪你们,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琪儿的魂灯呢?”
嗓音竟出奇得柔和,如同溪水轻轻淌过,沁得舒爽又惬意。
林琪却感觉只冰水砭骨,如坠严寒。
他眼睁睁地看着林净澜修长的手接过自己的魂灯,竟从师父平静俊秀的脸庞上看到张牙舞爪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