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报复
偌大的顾府门前, 一片鸦雀无声。
诸位高官美眷听见郡主娘娘如此,也都心下骇然,可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 他们乐得看着清流世家的笑话, 只是没想到, 郡主娘娘竟然这样不给面子, 大庭广众地呵斥顾诚。
她什么来着?
顾府还要将人扣到什么时候?
这意思就是, 顾家二爷当真是和二奶奶和离了,顾家还扣着人不肯放吗?
是阮家提的和离?
可当年有多少人阮雀挣了个好前程, 她提和离, 究竟又为什么?
众人心里上一个个问号。
但他们此刻只能屏息以待。一来是成安郡主隐忍了这么多年,许多人都以为阮家必定不会东山再起, 也没将心思去关注江宁的动向,眼下郡主回京, 用度都比镧京顶流的楚家好上一倍不止,却已经没人知道她的深浅底细了,是以不敢造次。
二来, 郡主身边是跟着寒甲卫的。他们大多在朝上见过寒甲卫的刀锋, 其血腥残忍的程度, 叫人不敢回想。
无论是为着前程还是为着性命, 现在去惹成安郡主, 显然是脑子不清明。
他们只能恭默守静。
顾诚也始料未及。
眼下他埋着一张老脸, 脸上火辣辣的,眨眼前还在着如意算盘, 一睁眼就被一句问话了个措手不及。
他内心千回百转, 脑子里久违地哄乱成一片, 也不知如何是好, 连带手心里都急得冒出了细汗。
边上不知有个谁动了动他,声道:“顾大人不将郡主请入内吗?”
顾诚一怔,茅塞顿开。
他忙磕了头道:“臣惶恐,郡主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郡主移步寒舍,稍作休整,以备享宴。”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旦回过神来,的话便叫人找不出错处,又叫人摸不准郡主所的是真是假。
稍在官场里滚过的都圆滑,听他这样,定然也不会再什么狠话将人彻底得罪了,大都各退一步彼此相安。
可到底郡主娘娘不是一般人,听他这话,非但分毫脸面没给,气势还更盛许多。
“顾大人不必同我官腔。你很明白,老身今日不是来吃席的,也不是来看戏的,我只要我的孙女安安然然、规规整整从你家门里出来,但看顾大人怎么做了。”
言下之意,不必套近乎,虚的没用,若是真敬重郡主娘娘,还得做点实际的出来。
顾诚没想到她这样明刀明枪,一时之间颇有些下不来台,竟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这样的场合,阮雀先是将和离的事情从京兆尹那里过了一轮,再有郡主亲临家门来确定了这桩公案,满镧京有头脸的人都猜着看着,甚至连政敌楚家的人都在,此事多半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顾诚忽然就想明白了。
阮雀早不闹晚不闹,偏挑这样的日子闹起来,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会再吃回头草的。
顾家从立府到现在,还没被谁这样下脸子过。
阮雀在外从来都是柔慎性子,从不会跟人急赤白脸,眼下不惜撕破了脸叫全京城的人来看笑话,也要摆脱顾家,可见顾家是什么样的泥潭。又劳动了归隐的郡主大驾亲临,想来顾府不像平日里鼓吹的那样清流,也是个虎口。
后头跪得远的,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顾诚听在耳朵里,一张脸火烧得越发旺了。
“顾大人,还是去将人接出来吧,否则今日这场宴怕是办不成了。”
若是都跪在这里,还办什么宴呐?
纵使真能和成安郡主一搏,面上总不能驳了天家太|祖的面子不是?
有人起了头,就有人第二句,都压低了声音来劝顾诚。
顾诚拿眼一扫,认出这些都是早前没什么走动的人,今日特特为着攀附司朝来的,怪不得着急开宴。
他心下憋着一股闷气。
可没别旁的办法,他们的也有道理,总不能跪死在这里。
他刚要叩首话,里头的郡主娘娘却像长了眼似的,适时起话来:“若是顾大人不肯给老身这个面子,总也得看在刀剑无眼的份上。逢甲——”
一名寒甲卫应声出列。
步履铿锵,身材健硕,满脸的杀气。
逢甲大步走到顾诚身边,嚓地一声拔出剑横在他脖颈上,“顾大人,请吧。”
顾诚颜面无存,他强作镇定,扳回一城道,“郡主娘娘不必如此,既雀儿在我顾家不能长久,自是要叫她回江宁侍奉老太君左右的。微臣只是看在与定疆兄的情分上,想代为疼宠雀儿一番,未想……罢了,臣这就去请。可郡主娘娘,微臣好歹是朝廷大员,您以剑相胁,恐有不妥。”
着,他横扫逢甲一眼,“将军,把剑放下吧。”
逢甲哪里肯听他的,自是岿然不动。
一柄利剑熠熠生光,剑柄铁画银钩寒光凛冽,稳稳悬在顾诚颈边。郡主并不发话,显然不怕他扣下来的,什么挟持朝廷大员的罪名。
众人看在眼里,也都知道那样的剑只有寒甲卫手上才有。
旁的不,寒甲卫只听司朝的命令。
司朝若是当真看顾家脸面,哪里又会允许一个寒甲卫将剑往顾家家主颈边横?可见事实不像顾家父子的那样,相反,司朝是没有多看重这份面线亲的。
众人想到这里,忽而回过神来。
起亲,司朝难道同阮家的老太君更亲厚吗?
早前老太君可是以身挡剑,救了司朝一命!
再有,老太君是太|祖皇帝的义妹,算起来也算是司朝的义姑母,虽没有亲缘,可,难道还不比什么母亲的庶长姐的女儿,来得更亲吗?
久在官场里混的,都是人精。
早前看不起阮家,没想到阮家还有这尊大佛稳稳坐着,如今大佛从天而降,倒叫人回过神来——
他们只宥于镧京这一亩三分地,全叫顾家父子耍弄得团团转了。
一时间,风向立刻倒戈。
三言两语悄声交流起来,有人嘲讽道:“顾大人也是真敢,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何必摆弄那八竿子不着的微末血缘,难不成是不想让阮家出头吗?若是我们梁府,可丢不起那个脸。”
“你可别,我们李家也做不出来。自阮将军出事以后,他就娶了阮家女儿,从前和阮将军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军们见他有情有义,可都同他走动了,顾家可不就是从那会儿发迹的?当年的事情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最要紧的是,眼下牢牢扣着阮姑娘不放,可其中必定是大有隐情的。我家就挨着他家,再清楚不过。”
“没想到顾家竟是这样的‘清流’,贻笑大方。我们龚家也算清流,却也不敢自居了。”
……
这些声音不大不,都能落入成安郡主耳朵里。
成安郡主阖着眼,听他们见风使舵,踩顾家讨好阮家,生怕她看不见,还添了名姓家宅,好叫她辨认出来。
她冷笑一下,头上的凤飞青云黄金錾玉簪轻轻颤动。
墙倒众人推,如今的顾家,就是当年的阮家。
可怜她的阮阮……
阮雀安然坐在堂中。
余光里,顾诚留的那两个厮一刻未离,尽忠职守地看守。
外头静谧极了,隐约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管弦声——
是那些优伶不知大事纷扰,犹在调整音弦试音。
阮雀斟了杯茶,送到唇边。
青鹿搽过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步履匆忙地往这边来,刚要进屋,两个厮手臂一横,将她拦在外头。
阮雀抿了口茶,道:“不必进来,就在那里吧,外面什么情况了。”
青鹿道:“老太君到了,要接姑娘回府,眼下有个寒甲卫正横着剑,押着顾老爷亲自来请姑娘出去。”
她面容看着有些憔悴,着急道,“外头不都是女眷,姑娘还是带着纱帽好些。”
阮雀笑:“事到如今,还顾及这些做什么?”
外头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阮阮。”
阮雀转头看去,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眨眨眼,见司朝身后跟着两列寒甲卫,一个个手上抬着箱笼,赫然就是他入府时带的那些。
阮雀看了一眼,“王爷这是要搬家?”
司朝抬起长腿,迈上台阶。
他倒是闲云野鹤一般悠闲,笑意涔涔,吐出两个字:“怕丢。”
阮雀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话?
顾府还能丢了他的东西不成,还要随身带着?
她还没想明白,外头就传来顾诚悲痛的声音,“王爷这是……”
司朝站在台阶上,闻声转回身来,见是顾诚,长眉舒展开来:“看不出来吗,准备走了。”
他笑着看了堂中一眼,“顾家没了这位掌事奶奶操持,本王住不大惯。”
顾诚如遭雷劈。
这阮雀,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放了,司朝跟着跑了,不放,司朝手下的寒甲卫执剑在他脖子上悬着。
放和不妨,都是司朝。他一时摸不准司朝是什么意思,面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腔郁积太过,喉间竟涌上一股腥甜。
春风拂过,司朝神情恍然,“哦,对了,本王就是想捉弄捉弄你,别太往心里去。”
“还有,”他敛起笑容,眸底幽幽,“顾大学士,忘了告诉你,阮雀不是没人疼的。你以情逼迫她,叫她进退两难,我以利逼迫你,让你进退两难,不为过吧?”
“顾大学士,气大伤身。”他睨了一眼,脸上重新浮起笑意,转头伸出手,“阮阮,我们走吧,老太君该等急了。”
明艳的笑意狠狠刺痛了顾诚。
从没有人,从没有人!
从没有人能这样光明正大地出“我就是想戏弄你”这样的话!
顾家三代清流,从没有受过这种折辱!
顾诚攥紧了拳头,胡须颤动,一张脸憋得通红,鬓边青筋暴起。到底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勾着眼白,直直往后仰去,“嘭”地一声,倒也惨烈。
事发突然,逢甲收剑不及,在他颈侧划出一道极其细的伤口。
阮雀起身,笼着手走出来,声色淡淡,“走吧。”
顾府朱门洞开,阮雀从中堂走出来。
曾经来时,她一身红嫁衣,以为要在这里度过余生,现在要走,她华裳耀目,彻底从这个吃人的家里决裂。
眼眶有些发热。
很难,但是她走出来了。
外头的日光比顾府的炫丽,祖母的马车盖过了那一层层灰檐。
阮雀想起司朝那句话——
“阮雀不是没人疼的。”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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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声明】
1.看到评论了,文案hzc缩写的问题,我之前以为不缩写会被和谐,就一直缩写,不是故意卖弄缩写文学的。已经改了,先看看会不会被和谐,不会的话就用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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