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这条蔓不能留了
萧君知颔首, 语气欣慰:“晏,很有孝心。”
鸣珂微笑,“没错, 她向来是很孝顺的。”
萧君知微蹙眉, 又:“可是今天她没有给我来洒水。”
鸣珂脸上的笑容一滞, 又听他音调森冷地抱怨:“也没有松土, 周围杂草也未除去。”
都怪沈晏天天来浇灌灵水, 天音峰墙角那个土堆的草长得很快。今天除完杂草,明天就冒出翠绿的尖尖。
韭菜一样, 一茬接一茬。
于是白日有没有除草, 就很明显就看出来了。
鸣珂回头,看见萧君知眼神阴冷, 用可怕的语气慢吞吞地:“晏变了。”
这个晏不能要了,还是杀了吧。
恍惚间, 她好像看见青年拔出剑,杀气腾腾地这样。
“等等,”鸣珂连忙按住萧君知拔剑的手, 解释道:“还是要的!是我让晏别过来, 其实她是想尽孝道的。”
萧君知垂眸, 深黑眼瞳像极无光的暗夜, 眼神就给人足够压力, “真的?”
他的语气阴冷而怀疑, 杀意凝结,白衣无风自动, 好像深夜鲨.人.狂.魔。
被他这样看着, 鸣珂头皮发麻, 敏锐地察觉到青年的杀气转移到自己身上。她只好:“因为, 我想亲自给你来浇水。”
萧君知诧然地睁大眼睛,桃花眼尾洇上淡红,半晌,他嘴角情不自禁往上扬,露出个极淡的笑容。
“好啊。”他着,手慢慢攥紧剑柄。
鸣珂连忙按住他冰凉如玉的手背,“蔓兄,不至于不至于,你想让晏浇水,我把她喊过来就好,不至于杀人吧。”
萧君知垂下眉眼,乖觉地应一声“好”,而后抱起鸣珂,凌空飞起,踩到旁边的树枝上。
鸣珂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爬着条漆黑的蛇。她意识到是自己误会萧君知,还来不及什么,忽而瞪圆眼睛,“不好!快跳下来,这棵树不能站。”
她突然想起,这片树林常年被灵气滋养,生出许多精怪。精怪与师叔达成契约,认为晚上偷闯树林的就是偷,应该要一顿抓起来。
树精不难对付,可是会弄出动静,让人发觉有两个“偷”闯进来。
——但是晚了。
树枝疯狂晃动,像风雨中飘摇的舟,碎叶断枝从他们眼前飞过。一条藤蔓从灌木丛中钻出,飞快地刺向他们。
萧君知抱紧鸣珂,脚踏碎叶,从树林之上掠过,白衣飘飞,翩翩如仙。
动作很飘逸,姿势很唯美,动静很震撼,鸣珂头很大。
她往后看了眼,整片林子都精怪都被他们惊醒,乌泱泱一片追在身后。树叶像海浪一般翻滚,掉下来的落叶断枝组成长龙般的一条旋风,跟在他们身后紧追不舍。
地面隆隆震动,一处一处金色的符文爆开光芒,伴随地动山摇、火喷雷劈,法阵被他们一个接一个不落地闯完了。
鸣珂一开始还规划路线,力争把动静弄一点,到后来,她自暴自弃地叹口气,双手揽住萧君知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反正她绝对不要露脸!
“哪里来的贼在这里偷灵果?!”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剑气从旁呼啸而过。
鸣珂把头埋起来,反正坚决不露脸。
只要她不露脸,丢人的就是萧君知——再了,剑尊的偷灵果,能叫偷吗?这叫深夜御剑,参悟剑意。
她正这么想,忽而听到一声熟悉的惊呼:“你们怎么也来了?”
鸣珂从萧君知怀里探出头,“师尊?”
余梦觉身后扛着好几个储物袋,沉甸甸压在背后,看见他们,连忙丢过去个斗笠,“君知,快遮住,这玩意能改变你的外观,遮掩你的气息。”
萧君知:……
鸣珂叹息,拿着斗笠抬起手,萧君知从容地低下头,任她给自己戴好斗笠,再系上绳结。简易的平安结系在青年的下颚,衬得他的肌肤雪白。
余梦觉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缩到山脚一块石头之下。头顶几个追赶的弟子御剑飞过,化作流光消失在夜空中。
余梦觉从腰间掏出一壶酒,仰头喝口酒,哈哈大笑道:“怎么你们也过来了?”
鸣珂:“师父,你也来偷灵果?”
余梦觉挑眉,突然掩住淡无血色的唇,闷闷咳几声,边咳边笑:“偷灵果?你也太看不起我了。”
鸣珂盯着他身后那个鼓囊囊的大袋子,歪歪头,露出揶揄的笑容。
余梦觉:“我就来……”他伸手从储物袋里掏掏,掏出一颗灵石,“偷个灵石。”
“这不是,以前天衢宗有钱,你师伯拿极品灵石堆一座山,现在我们没落了,连太清宫的地板都贴不起,”他的五指抛掷灵石,垂着眉眼,漫不经心地:“所以我就来偷,啊不是,偷偷拿回来一点。等日后天衢宗再振兴,自然会还回去的。”
“这就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他道:“徒儿,你学会了吗?”
鸣珂恭敬地:“弟子受教。不过师尊,弟子有一事不解,既然你是来‘借’灵石的,为何要劳烦师尊亲自来灵素峰,还被弟子当成偷灵果的贼?对啦,”她目光落在斗篷上,笑道:“还让师尊用这样的法宝,这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余梦觉顿住,尴尬地摸摸嘴角,抬眸看向他们。他突然察觉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凑到鸣珂眼前。
萧君知身形微动,挡住他的动作。
余梦觉目光在他们两个身上转了转,“你们两个,为什么又要来这边?”
鸣珂毫无心理负担地把萧君知卖了,“剑尊想吃樱桃。”
萧君知颔首,“她带的路。”
鸣珂:???
萧君知淡然道:“晏告诉她路线。”
余梦觉:“好家伙,你们这是团体作案。”
鸣珂:……好家伙,底一下就被抖落得干干净净。
灵素峰几个弟子转了圈,没有再发现他们的踪迹。以余梦觉和萧君知的修为,只要遮掩掉气息,就算站在弟子的眼皮弟子,也不会被察觉。
只是这两人,一个有大病,另一个也有大病。
鸣珂看着几个弟子骂骂咧咧御剑离开,松口气,按了按眉心。从前她跟着师祖,一直都是循规蹈矩、众人表率,什么时候来偷果还差点被抓住?
都怪蔓兄,她心道,无奈又生气地看了眼萧君知。
萧君知:“樱桃……”
鸣珂气笑了,“都快把灵素峰翻过来,你的脑子里还只有樱桃?”
萧君知垂下眉眼,纤长的眼睫投下片影子,竟然显出几分乖巧可怜。他声:“原斜雨吃了两颗,我只吃了一颗。”
鸣珂已经不知叹多少口气了,觉得自己毕生的好脾气都被这个人要霍霍干净。但对面是条不听道理的藤蔓,她只好柔声哄:“那明天让你再多吃两颗好吗?”她抓住诀窍,“只给你吃,不给原斜雨吃。让他在旁边干站着,馋他。”
萧君知想想,终于点头,“好。”
“啪、啪、啪。”
在一旁看戏许久的余梦觉鼓起掌来,“行啊,你们,”他顿了一下,一时不知什么,“算了,樱桃好吃,你就多吃点!馋他!”
着,余梦觉背着鼓囊囊的储物袋,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个纸鹤。
法咒声响起,纸鹤身形逐渐变大,变成舟大。纸鹤浮至半空,两个大翅膀扑棱扑棱扇动。余梦觉跳到纸鹤背上,朝鸣珂伸出手,“上来,我送你回天音峰。”
鸣珂还没动,忽而被萧君知揽住腰,飞到了纸鹤之上。
余梦觉定定看着萧君知,脸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微敛,“君知,这是我徒弟。”
萧君知:……
鸣珂揉揉鼻尖,个哈欠,嘟囔:“你也知道我是你徒弟,以前也不教我,还把师弟一个个丢给我。”
“不是我不教你。”余梦觉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是你天资好,被我师父看上,师父想亲手教导你。”
鸣珂抬起脸,“师祖?”
她确实是被松风仙君教导很长一段时间。师祖宽仁和蔼,大抵看她被余梦觉放养,心生不忍才来亲自教她,或者是师祖很想让她学会那一套宽仁之道。
可惜她只学了皮毛,辜负师祖错爱。
余梦觉:“你是我的第一个徒弟,我自然是,曾想亲手好好教你。”
鸣珂坐在仙鹤上,仰头看紫衣青年。月光朦胧中,余梦觉立在风中,紫袍翻飞,他侧着脸,与鸣珂对视,语气平稳而认真地:“至少对你,我曾是认真的。”
鸣珂:“那对其他师弟就不是认真的?”
余梦觉“啊”一声,掩唇低低咳嗽,散漫笑道:“你是竹杠成精吗,天天抬杠?不知道尊师重道,我直接一脚把你踹下去。”
鸣珂得意洋洋,“我才不怕,我有蔓兄。”
她扯了把萧君知的袖子,青年立马接道:“是的,她有我,我会接住她。我接的很准,跟她砸唢呐一样准。”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鸣珂真的很无奈。
他干嘛反复提及这件事嘛!
余梦觉抱着双臂,长眉微挑,问萧君知:“君知,她拿唢呐砸你了?”
萧君知点点头,用手指着额头,语气略微骄傲,“她砸的,”并且不忘表扬鸣珂,“砸的很准,很有力量,一下子就把我和晏砸晕了。”
余梦觉:“嚯,厉害了!”
鸣珂瘫坐在纸鹤上,抱着膝盖,一句话都不想。
她讨厌这条蔓!
明天,不,今天晚上她就要拿起铲子,把土堆铲平,把蔓的坟头就压平!
这条蔓不能留了。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