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而远长。

    夜间行人走过，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就只能听到路边叫嚣的虫鸣之声。

    玉青时尾随着试图把自己隐没在深夜中的丫头止步薛家门前，看到她掏出个东西插入大门的锁眼，眉梢不由得无声上扬。

    还会溜门撬锁？

    难不成是打算来偷东西的？

    专心撬锁的人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用一根铁丝把门锁捅开，屏息轻身宛如夜间游魂一般入了薛家的院门。

    白日里的喧嚣散去，忙碌了数日的薛家人也早早睡下。

    谁也不知道院子里多了个不速之客。

    整个院子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蹑蹑脚的人影行走极为心，一点儿多余的动静也没发出来，摩挲着走到院子里的水井前，撕开衣裳的一角拿出一个不大的纸包就准备把里头的东西洒进去。

    可纸包刚打开一角，她的腕就被一只从身后冒出来的大狠狠捏住，再也动弹不得。

    她惊愕之下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可不等出声半张脸就被玉青时的捂了个严严实实，一丝声响都没泄出，浑身僵硬着被玉青时拉着出了薛家院门。

    玉青时把人拉出薛家，走出去一截一把抢过她里紧攥着的纸包，打开闻了闻，神色骤然大变。

    她把含怒的声音压在嗓子里，盯着眼前人慌乱无措的双眼，咬牙：“这是砒霜，你想干什么？”

    若不是她白日里起了疑心，抢在她把砒霜洒到水井里的时候把人拦住，明日一早不知情的薛家人爬起来吃用井中掺了药的水，不到半日全家老就都能丢了性命！

    这是要灭薛家满门！

    丫头怎么也没想到玉青时会察觉跟出来，还把自己抓了个正着。

    不到巴掌大的脸白得惊人，惊恐的冷汗也韭菜似的一茬接着一茬地往外冒，她眼神接连闪烁，还没想好解释的辞，心急之下就想去抢玉青时里的东西。

    玉青时随把砒霜包好塞进自己怀里，看似纤细的爆发出惊人的力度，攥着她的腕沉沉道：“你初入秦家村，与薛家也素无恩仇，为何想下这样的东西到薛家的水井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杀人？”

    “万一薛家人真的为此出了差错，你就算是有八个脑袋都不够赔命！”

    丫头听到这话非但半点不怕，眼里甚至还泛着难以理解的倔。

    不大的年纪，出的话却狠辣得让玉青时都感到心惊。

    “那又怎样？”

    “他们一家都该死！”

    “他们一家那么多个人，死了我去砍头偿命也不亏！”

    “我不怕！”

    玉青时被这话惊得一时忘了言语，呐呐地看着眼前不到自己胸口高的丫头愕然失神。

    自己难道看走眼了？

    这丫头与薛家有旧日恩怨？

    可是

    “你到底什么来历？”

    “为何要对薛家下此狠？”

    初见时玉青时就知道，这丫头看着柔弱年少，但或许是过往经历的缘故，实则是个果敢狠的。

    否则也不会敢把她给的药粉下到别人的水里，还趁乱从二楼跃下逃出，甚至还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可她也没想到，这东西竟能狠绝到如此程度。

    丫头听到这话眼神闪了闪，瞬间变成了个锯了嘴的葫芦咬着牙一声不吭。

    玉青时被这古怪的沉默气笑了，没好气：“行，不也罢。”

    “你愿意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左右后果你自己担着。”

    “你我非亲非故，我的确是不该多嘴过问。”

    玉青时完转身就要走，刚刚还闷得像块石头的丫头见状着急了起来，脑子还浑噩着腿先追了过去，抓着玉青时的声：“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我”

    “我本来也没打算收留你。”

    玉青时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无视她眼中的哀求挣扎，冷声：“只是我到底是救过你的命，你来日犯下什么滔天大错，别往我身上攀扯就行。”

    “年纪心狠至此，你这样的人物，我可不敢多言。”

    “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不是。”

    “我只是”

    眼看着玉青时越走越远，被迫站在原地的丫头什么也顾不得拔腿追上去，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可是他家有人骂你啊！”

    玉青时脚步猝然一顿。

    只听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摔倒在地上的丫头抬用力抹了一把脸，咬着牙恶狠狠地：“他家那么多人骂你，还咒你不得好死，这样的人活着做什么？”

    “就该全都死干净，最好是永世都再用不上那张恶心人的嘴！”

    “别是让我去赔命，哪怕是死了以后下地狱我也不怕。”

    “他们都该死！”

    她的声音不大，字字传入玉青时的耳中却如雷声震耳，一字一句敲打得她险些缓不过神。

    玉青时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愕然道：“你什么？”

    “我他们都该死！”

    “所有人都应该去死，这些人就不该活着！”

    “只要有会，我一定会杀了他们，全都杀光！”

    玉青时自认心狠无情，可乍一下碰上个比自己还绝的，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什么才好。

    见她没再往前走，趴在地上的东西脚并用地爬了过来，拉扯住她的裙摆声：“我不是光吃不能干活儿的废物，我能做很多事的，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你让我留下来，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像是怕玉青时不信，她重重吸了吸鼻子闷闷地：“我能帮你报仇，帮你出气，杀人放火都可以，我不怕死的，真的不怕。”

    “我可以”

    “闭嘴。”

    玉青时面色复杂地打断她的话，没好气道：“谁用得着你帮忙杀人放火？”

    “你以为你是土匪？”

    “我”

    似是察觉到玉青时的不悦，她难掩惶恐地攥紧中裙摆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

    玉青时忍着烦躁看了她一眼，：“你跟薛家当真无往日恩仇？”

    “没”

    她是初到秦家村，在此之前连薛家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白天悄悄跟人打听了方向，背着玉青时追到薛家，又不敢现面，只能藏在不远处的大草垛里，凑巧就听到了很多议论玉青时的污言秽语。

    她想跑去偷看玉青时在哪里，结果躲在棚子后就正巧赶上薛大娘去找玉青时的言语麻烦。

    薛大娘话算不得好听，可再难听的话顺耳边风一过就不值得在意。

    那些话在玉青时的心里一丝涟漪都没留下，却让这东西生了怨毒之心，就想趁着今晚无人察觉来把薛家满门都药死。

    她大约从没想过什么从前往后，还没长大的脑袋里也想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她只知道玉青时救过她两次。

    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填都是理所应当。

    她不怕药死别人一家满门，也不怕自己会被抓去砍头偿命。

    她只怕玉青时现在知道了，会更不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