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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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肃当然不会直接开口问询,旁敲侧击也是他的强项。

    “回儿今日出去,有何发现?”

    方回得知秦肃并非身体不适,便先松了一口气,而后迟疑片刻,才含含糊糊地道:“与前几日一样,不过那地方已经被我挖得差不多了,想来这几日便能挖通。”

    他这一迟疑,让秦肃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子必定有所隐瞒!

    有了这种认知,秦肃便继续追问:“挖了这几夜,依你看来,那处可当真会有你我想要的东西?”

    方回能怎么,东西其实已经在手里了,于是只能道:“按照推演所指,应该不会错,许是要探得更深一些。”

    含糊其辞,其中必然有鬼!

    只凭这几句简短的对话,秦肃心里基本能够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没有错,那阵眼,估计已经到了方回手里。

    可是即便猜到了,秦肃此时也不能直接和方回摊派。

    为了不让先前的努力功亏一篑,让方回觉得自己不信任他,秦肃现在还不能和方回生出半点嫌隙。

    那么,他应该要怎么办?

    秦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这里突然没了言语,却让方回等了好一阵,久到方回当真以为秦肃醒来只是随意问一下,便又继续睡觉去了。

    秦肃却突然又开了口:“回儿能不能与为师一,你心底里真实的想法?”

    方回有些诧异:“师尊只管问便是,对师尊,回儿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肃轻轻一笑,往方回身边靠了靠,等寻到了舒适的位置,才问道:“如今既然阵眼之事有了着落,便是到了抉择的关键时候,你……更愿意留在此地,还是返回修真界,返回道宗?”

    方回想也不想,便道:“我都听师尊的,师尊想去何处,我都陪着。”

    这话自无不妥,秦肃依稀记得,他从前仿佛也过类似的话,不过,同样的话在今日听来,心境却已大不相同。

    “为师想听的是回儿自己真实的想法,而非为了迁就为师。”只这样,未免有些咄咄逼人,所以他在后头又加上了一句,“回儿把为师放在心里,为师也一样把回儿放在心头。”

    他着,侧过头去轻轻咬了咬方回的喉结,话语中略带了几分亲昵调笑:“为师也想回儿过得开心。”

    这种话出来,不管者是何种心态,听的人必然动容,更何况有秦肃这般的唱念做,方回怎能毫无反映。

    可是他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又是怎么样的呢?

    方回恍然发觉,除了承认对秦肃的心意之事以外,自己竟已许久没有拷问过内心了,这些年来,他做事仿佛一直都是被形势推动着往前走,无事之时,便是修炼,此时想来,当真是乏味极了。

    这三百多年的生活,竟然没有来到绝灵之地这三个多月有滋味!

    从前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化神道君,绝顶超然,享受世人崇敬,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生活的乐趣,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前进,或许,再这么下去,当丧失了所有的情绪以后,他当真会成为当世第一个飞升之人。

    可是来到绝灵之地以后,虽然不再有灵力加持,也没了原先的身份地位,他却渐渐地有了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会为了秦肃着急,会为了秦肃喜悦,会为了秦肃痴迷,会贪恋秦肃的柔情。

    虽然他所有的情绪,全部都只围绕着秦肃一个人,可是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转变,他的世界不再是一片空白,乏善可陈,他,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朵花儿,而他的这一朵,只为秦肃一个人开,丝丝缕缕的花蕊更是将这人缠得紧紧的,仿佛要把人揉进骨子里,再也不愿意放开。

    这还有什么可想的呢,他的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里的日子,更令我心喜。”方回听见自己如是道。

    果然如此!

    秦肃沉默片刻,继续试探着问道:“那回儿心里,其实是不想出去的,是么?”

    方回却摇了摇头:“还是得出去,至于心喜的时光,放在心底珍藏便是。”

    秦肃这回是真的愣了,心里喜欢,却又不愿意长长久久地停留,这又是什么法?

    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上了年纪,已经看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

    “这又是为何?”

    方回道:“因为师尊,在这里很辛苦,所以我们要出去。”

    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秦肃心底泛起一股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感,只因为不想让自己辛苦,就可以放弃令自己心喜的事情么?

    秦肃自认是个聪明人,绝不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可是有人简简单单地就去做了,而且是为他做的,却让人心里提不起劲儿来。

    跟这样的人算计,即便是千方百计地算计赢了,又有什么味儿呢?

    真没劲!

    秦肃暗自蹙了蹙眉,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设想,然而想来想去,心里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儿。

    他烦躁起来,一扭头,张口咬在了方回肩头。

    这一咬,他用足了气力,可元婴修者牙齿硬度,怎么咬得破化神修者的皮肉。

    秦肃险些崩了自己的牙,松开以后,便愈发觉得烦躁难安,一股郁气直冲头顶。

    他终于脱口而出:“你个傻子,为何要对为师这么好!”

    方回对于秦肃突如其来的啃咬动作不以为意,此时也只是简简单单地答道:“因为师尊也对我好。”

    秦肃撇了撇嘴:“不好,一点也不好。”傻子,我那都是骗你的,你还当真全部都相信了不成?你这样为人处事,难道不怕被人卖了还满脸乐呵儿地帮人家数钱?

    方回以为秦肃在意的是从前险些害了自己性命那事儿,甚至还出言宽慰:“从前那些事情我都忘了,翻了篇儿的事情,师尊也不必放在心上。”

    秦肃这回是彻底没了言语,心头愈发酸涩难言,这傻子怎么就能傻成这样?

    此时却听方回继续道:“这些话我从未过,如今……”着还有些不好意思,耳根迅速爬起一片红晕,蔓延到双颊,直烧得脸颊通红。

    可是在黑夜里,秦肃却没有看见他这样百年难遇的羞涩姿态。

    他的声音低沉了些,也暗哑了些:“师尊这样的人,却愿意为我委屈自己,我心里是懂的,也是十分感念的。”

    “师尊,我……”

    他还想再,却冷不防被堵住了唇,剩下来的话语全部含进了两人辗转的唇齿之间。

    这夜秦肃异常地热情,分明已经累得只剩喘气的气力,却还是缠着方回不放。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回觉得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又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或许,这正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吧!

    又或许,他当真是深受此界天道眷顾,冥冥中有一种力量,上赶着把好东西捧到他眼前,还得求着他享用。

    有些人千方百计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让他在不知不觉中,都得尽了。

    可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这一份幸运,究竟又能延续到几时呢?

    这夜孟浪得过分了,翌日秦肃才发觉,自己是当真起不来床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有方回在这里,哪怕不下床,也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

    秦肃洗漱完毕,用完早饭,倒头睡起了回笼觉。

    方回眼见他睡得熟了,便起身出门,直奔刘强家里。

    敲开了门,开门人是刘芸儿。

    自秦肃和方回赁到了屋子搬离家中,刘芸儿便再也没有见过方回了,此时乍然见到了人,面色先是一红,而后立刻转白,就跟调色盘似的。

    方回是看不懂她那些少女心思的,淡淡问道:“刘姑娘,请问村长可在家?”

    刘芸儿摇摇头,声若蚊蚋:“不……不在……”

    方回暗道不巧,便再问她:“可知何时回来?”

    刘芸儿再度摇头:“不知。”着便侧了身想请方回进门。

    可方回却:“刘姑娘进去吧,我在此处等着便是。”

    刘芸儿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上门便是客,怎么也不能让客人站在大门口等,于是又道:“还是进来坐坐吧,方公子若站在门口等,父亲回来会训诫我的。”

    经过了头先的尴尬不自在,她已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到底也是一村之长教出来的女儿,不至于那么不懂礼数。

    如此,方回只好进了门。

    不过他进门以后,院落的大门并没有关上,两人坐在院子里,中间始终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端的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惹不出半点瓜田李下的嫌疑。

    刘强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手里提着庄稼把式,肩头挑着一筐绿油油的菜蔬,看样子是刚从田间回返。

    在这个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以务农为主业,每个男丁都要下地干活,这样地里才有收成,一家子人也才能有饭吃,哪怕是村长也不例外。

    村里虽也有货物交换,但仍是以自给自足为主,外界已经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地方了,哪怕是凡俗的村落,也不见得会比这里和谐,有无外人扰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秦肃和方回当初寄住在这里时,方回便是日日替刘强下地干活,以抵租金,当然,下地之余,也有了借口外出探查桃林阵法痕迹。

    后来搬到如今的院落,下地是不必下地了,白日夜里外出,也少了很多顾忌。

    唯有一处不太方便,他出门以后,便只有秦肃一个人在家,让方回在外时总是十分揪心,生怕一回到家,会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场面。

    好在如今一切尚算安稳,外出之路,也近在眼前。

    刘强见到方回,先是一愣,而后便放下手里肩头的东西,笑着招呼:“方兄弟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见方回仿佛有所顾忌似的不话,便转向刘芸儿道:“芸儿你先回房去,为父和方兄弟谈点事情。”

    刘芸儿瞧瞧自家父亲,又瞧瞧方回,低低应了一声:“哎。”听话地回了房去。

    刘强见状,又回头关上了院落的门,这才道:“方兄弟现在可以了吧?”突然,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也敛去了,有些着急地问道,“可是秦兄弟的病情……”

    方回摇头道:“家兄身体安好,村长不必挂怀。”

    刘强这才重新恢复了笑意:“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到底什么事,方兄弟直言就是。”

    方回只道:“想要借用一样东西。”于是顺着藏在袖中的桃花晶石的感应,要进入刘强房里。

    刘强虽觉奇怪,倒也同意了,开了门让方回进去。

    一进门,方回便顺着越来越强烈的感应,直奔刘强平日睡觉所用的床榻。

    正欲检查床榻侧边的墙壁,刘强却一脸凝重地阻拦了他,什么也不肯答应让他检查。

    方回执着地道:“我想要的东西,就在这墙壁之中!”

    刘强完全没有想到,方回想要的是那样东西,此时看向方回的眼神已经转为复杂:“虽然不知道方兄弟是怎么寻到这里的,可此物干系重大,恕刘某无法相借,除了此物,方兄弟想要刘某家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可方回想借的,也只有这样东西而已。

    一番挣扎过后,刘强终于给出了自己的条件:“除非……让秦兄弟亲自出面!”

    这东西是历代村长的身份凭证,向来只由村长手手相传,出借这样东西,他是要担大风险的,没有足够筹码可动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