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A+A-

    完针, 他继续昏沉地睡了过去。

    梦境很沉,身体像在黑色的河流中不停下坠,坠落到最深处, 眼前乍泄一抹白光。

    他坐在轻纱掩映的高台上,息烬盘腿坐在下方, 双手把他的腿抱在怀里, 闷闷不乐地枕在他的膝盖上。

    “为什么不高兴。”姜离忧下意识问道。

    “你骗我。”息烬声音嘶哑。

    “什么?”姜离忧红唇微张,有些微的茫然。

    这应该是记忆中的某段, 有种十分眼熟的既视感。

    “你神的生命无有尽时。你骗我。”

    “你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会不会有一次,再也醒不过来?”

    息烬埋首在他腿上,滚烫的眼泪沿着洁白的大腿滚落, 砸在地面。

    “还哭呀, 你是多大的孩子啦?”姜离忧哑然失笑, 俯低身子,摸了摸息烬毛茸茸的脑袋。

    “那不是死亡, 而是回归,回归世界之本初。”

    “你感受到的清风是我, 你看见的花草是我,横贯长天的九星是我, 朝夕澎湃的海潮是我。”

    “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物。”他的声音低而柔, “我只是变成了另一种样子爱你。”

    宫殿里弥漫着漫长死寂的沉默。

    魔龙抬头,金色的竖眸仿若滚烫的岩浆流淌,深重的执念从眼底浮现。

    他轻声:“绝不。”

    ……

    池修雨抽出体温计,看了眼体温计上的字数, 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 完一针后体温已经回复到了正常水平。

    一个静音的电话了进来, 池修雨正要去卧室外接电话,刚一转身,感觉自己衣角被攥住了。

    姜离忧似乎正深陷在噩梦之中,眉心不安地紧蹙着,抓着他衣角的手用力到泛白,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池修雨挂断电话,弯腰推了推他的肩膀:“姜离忧,你做噩梦了吗?”

    姜离忧没醒过来,洁白的额头浮现晶莹汗珠。

    池修雨少见他这个模样,手指微顿。

    姜离忧可以是咸鱼的,可以是娇蛮的,可以是若即若离,捉摸不定的。但他不能是如此脆弱易碎……就像皲裂的瓷器,濒临着摇摇欲坠的临界点。

    无声而汹涌地泪流满面。

    池修雨拍了拍他脸蛋:“姜离忧?”

    姜离忧无意识地喃喃自语着梦话:“息……”

    息……什么?

    池修雨鬼使神差凑近半步,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紧紧抱住。

    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发出哭腔极重的低吟。

    “息烬,别离开我。”

    池修雨瞳仁微缩。

    他知道这个名字,来自那个他从未对任何人起过的频繁的梦。

    姜离忧怎么会知道?

    少年眸色渐深。

    除非……那根本不是梦。

    /

    虽然因为一场低烧,补习中途而止,但之前的训练显出了卓越的成效。

    成绩发下来,姜离忧的排名在大考之中足足前进了十名。

    虽然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进步,但是离开了吊车尾的行列,他再也不用被老班三申五令写数学了。

    姜离忧自己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大考之后就迎来了高二最后的狂欢,秋季晚会就在下周。就在这时,一个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找上了姜离忧。

    “忧,我希望你能把这次独奏机会让给我。”荀念把他拦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中,泪眼汪汪地哀求,“拜托了忧,晚会上我所心仪的音乐学院的老师也会来,秋季晚会的出场表现是决定我是否能被提前录取的关键。”

    姜离忧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眼见荀念面露希冀,他又勾了勾嘴角,笑意盈盈:“但是这是不是也明,如果我表现出彩,同样可能被老师看中呢?这么好的机会,我凭什么让给你啊?”

    荀念脸色难看:“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想上去丢人现眼?”

    意识到自己还有求于人,荀念自知失言,又立马换了副表情:“忧,你忘记你上次出糗的事吗?你都没怎么学过提琴,秋季晚会观众很多,那么多人,你一上台肯定会紧张的……”

    姜离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的也是,我看副社长学过这么多年提琴,功夫也挺到家的。不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吗?我干脆把这个能展示自己的舞台让给他,估计他也会很感谢我的。”

    荀念就是再蠢,也听出了他的刻意刁难,眼见远方有人影走近,竟然从轮椅上噗通一声跪在了姜离忧面前:“忧,我求你了!我知道因为以前一些事情,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但是那时候大家都还,不懂事……你看,逢年过节,我不也在爸妈面前你好话吗?”

    荀念所谓的好话,是要在姜家父母面前表现他隐忍善良的外在形象,看似好话,实则句句带刺,每次都引导得父母对原主越发不满。

    姜离忧嘴角微勾,露出个笑模样,眼底却是冰凉:“既然这样,你也去老师面前好话,不定人家就被你动,破格录取你了呢?”

    “你觉得我得对不对,宁望?”

    抱臂站在不远处,观看了整场闹剧的宁望闻言走了过来。

    荀念可怜地看着他:“望……”

    宁望冷淡地睨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吗?别这样叫我。”

    荀念睁大了眼,见宁望揽了姜离忧肩膀转身要走,急忙膝行几步大叫出声:“等一下,等一下望……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请你帮我回到轮椅上吧,我是个残疾人,不方便,一会儿大家都会看见我这幅狼狈样子的……”

    宁望脚步微顿,果然停了下来,转身朝荀念走过去。

    姜离忧一脸不高兴。

    却见宁望走到荀念面前,一伸手把轮椅推远了:“这下还不方便吗?不方便我还可以帮你。”

    荀念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人般,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以前去池家时,也和宁望过几次话,自诩和宁望关系不错,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对待。

    宁望回到姜离忧身边,在他耳边声:“哥哥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

    宁望永远是听话的乖狗狗。

    谁也没看见,荀念露出极为怨毒的目光。

    下午二班和七班有一场篮球联谊,二班主力是池修雨,七班主力是返校的宁望。

    姜离忧提前翘课就是想逃,逃到一半遇见池修雨那群兄弟,一边热情地叫着“嫂子”,一边把他夹在中间来到篮球场,姜离忧觉得自己像只兔子被夹在了蹦蹦跳跳的瞪羚里,左右突围失败,想逃都没有办法。

    篮球场周围早就围满了比平时还多的学生,这群瞪羚竟然还把他塞进了无数人觊觎的队员专用休息座中央,往他怀里塞了许多零食和可乐。

    人家是来看球赛,姜离忧好像来看电影似的,连杜星星也沾了他的光,从黑压压的人群里挤到了空座上。

    “你不是翘课了吗?”杜星星悄声问他。

    姜离忧:“……别了。”

    杜星星从他怀里掏了一袋爆米花,津津有味地看向篮球场:“哇塞,池修雨在看你欸,他好在乎你,你一来他眼神都变了,就像,就像……对了,像求偶的公孔雀。”

    姜离忧尴尬道:“也不一定就在看我吧。”

    杜星星翻了个白眼:“够了啊,再装没意思了,这个方向就咱俩,他还能是在看我吗?”

    不多时,杜星星又用胳膊捅了捅他:“看七班那边,宁望在向你招手!”

    狗笑容灿烂,不仅招手,还要喊他的名字。

    “哥,看这边,看我!”

    听见宁望喊哥,池修雨还困惑了几秒,兄弟俩关系不和,宁望从没喊过他哥。直到顺着宁望的视线,看到了姜离忧。

    姜离忧从未有这样一刻如此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隐形人。

    姜离忧曾经在池修雨面前否定过自己和他弟弟的关系,当场穿帮。

    当不心与池修雨视线对上时,那眼眸里半是冷笑半是怒意的深沉情绪,摆明了表示,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这一场篮球赛,似乎因为有某人的存在,双方都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本事。

    两方队员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被带出了激情,对胜利角逐不休,一场篮球赛精彩得堪比省联赛。

    忽然间,不知道是谁失手,一只篮球径直往观众席飞来。姜离忧及时用手臂挡了一下,但还是被砸得晕晕乎乎的。

    两方的主力同一时间离开了球场,剩下懵逼的队员们面面相觑。

    “姜离忧!”

    “忧哥!你没事吧?”

    姜离忧定住眩晕的视线,一抬眼,池修雨和宁望同时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姜离忧:……

    那个轨迹诡异的球,果然是1028的手笔,只有它短路的脑袋瓜,才能想出这种狗血又尬出天际的情节。

    姜离忧强忍找1028秋后算账的心情,谁的手也不拉,装作头晕的样子倒在了杜星星的肩膀上,红唇翕动,急声催促。

    “尴尬死了,快点带我走!”

    在所有人都不靠谱的情况下,杜星星就显得十分靠谱,顶着两道目光注视的压力,一边硬着头皮搀扶着姜离忧往外走,一边忍不住吐槽:“让你当海王,还海人家兄弟两个,现在翻车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呀,别了,搞快点。”

    姜离忧去一楼的卫生间冲洗了下被擦红的手臂,不知道是否为坐落在教学楼最深处的原因,这个卫生间有一股非常阴冷的诡异感。

    他低头冲洗,因此并没有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低下头去,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脸色苍白憔悴。

    姜离忧抬头,与之对视,觉得怪怪的,他脸色有这么不好吗?

    他伸手摸了摸脸,但镜子中的自己并没有同步抬起手来,而是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怪异而瑰丽的笑容,脸蛋顷刻被鲜血染红,镜子中的自己尖叫一声猛地砸向镜子。

    姜离忧被吓了一跳。

    要不是今天这一出,他都差点忘记了,这个世界是一本灵异耽美文的世界。

    刚才死活不应声的1028忽然再度出现,在他脑海中严肃道。

    “宿主,灵异力量显现,明剧情已经接近尾声,导致这个世界剧变的关键情节点就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