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姜离忧站在原地, 忽然间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忽然发现,其实他一点也不了解这个世界。他所活动的范围,只在那固定的几个人之间转。
幸好, 又走了半个时,他看见了一份熟悉的路标。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路标周围的景色变换了这么多,但他知道按照这个路标一路走到底就是银秋私立。
随着逐渐深入,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夕阳西下, 破败的街道也显露出了几分荒凉。
一个卖棉花糖的老头与他擦肩而过, 声音沙哑道:“娃娃,你这是要去银秋私立?”
姜离忧走了这么久,才第一次遇见知道银秋私立的人, 诧异地站定:“是呀老伯,我是那里的学生。”
老头转过脸来, 姜离忧才发现他是一个盲人, 双眼浑浊无神。也不知道这样一个眼盲的老爷爷,为什么知道他是个“娃娃”,还正要去银秋私立。
“我劝你最好不要靠近那里。”老头慢吞吞地道。
姜离忧好奇地问为什么, 对方却似是而非地仰头,脸庞对准落日方向,以一种喟叹般的语气道:“太阳快要下山了。”
姜离忧直觉这可能跟关键线索有关,又问了他几句, 但老人只是重复着太阳快要落山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姜离忧一头雾水, 继续前进。
终于来到银秋私立, 奇怪的是, 校园们没有一丝人烟, 门口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着瞌睡的保安大爷,落叶堆在林荫道上,残阳如血。
他先来到操场,现在才五点钟,操场里一般有篮球社挥汗如雨的身影和雷不动的应援队,但现在操场空空荡荡,灰尘积了厚厚一层,像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仅操场,教学楼、食堂、卖部,都是如此。
啪嗒、啪嗒。
他听见了水声,来自一楼拐角处的卫生间,凑近过去,还能听见一阵古怪的絮絮低语,伴随着尖锐的笑声,像猫爪子挠玻璃板。
姜离忧站定在卫生间门口:“有人吗?”
窃窃私语声忽然顿住,瞬间消弥无踪,仿佛之前听见的谈话声都是幻觉,卫生间里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一阵阴冷的怪风吹开了半掩的门,嘎吱嘎吱的颇有几分渗人,卫生间的景色露出一隅,地面凝固着经年的灰褐色污垢,颜色像干涸后的血迹。
姜离忧没有准备,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拍上他的肩膀。
头皮微炸,一耳光想也没想就甩了过去。
啪!
空气都静止了。
宁望摸了摸被扇到的脸颊,嘶了一声:“好痛。”
“哎呀,宁望宝贝,是你呀。”姜离忧松了口气,“你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我身后,很吓人的好不好……让我看看,红了没?”
宁望却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哥,你怎么会来这里?”宁望上下量着他,姜离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淡的眼神下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震惊。
姜离忧比他还疑惑:“我不是刚表演完吗,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转眼就来这了……宁望,为什么学校里没什么人啊?”
宁望沉默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回答:“太阳快要落山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太阳快落山了,路上遇见卖棉花糖的老头,也过一模一样的话。
姜离忧还想问些什么,但宁望已经转身离开,他忙不迭追了上去。没走几步,一股强烈的被注视着的感觉从身后传来,姜离忧下意识回头一看——
一双血红的眼睛。
一个萎缩瘦的、焦炭似的人形藏在卫生间的门缝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死死盯着他。
他没有眼皮,暴露在空气中的两只眼球异常浑浊,血丝密布,瞳仁缩得如针尖一般,像午夜街头的猫。
姜离忧惊呼一声,宁望停下脚步,问:“怎么了?”
姜离忧再回头看去,焦黑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他的错觉。其实并没有被吓到,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刚才卫生间有一双眼睛在偷看我!”
宁望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只是你的错觉。”
完,他却警告性地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接触到宁望的手,姜离忧以为会非常冰冷,冰冷得像冰块,或者尸体。
并不是这样,宁望的手很温暖,和以前一样。
姜离忧忍不住道:“是你给我发的短信,让我来学校的。”
宁望却断然否认:“我没有给你发过短信。哥哥,赶快离开这里会比较好。”
按照正常剧情走向,现在离开银秋私立就是最理智的行为。但是姜离忧不能走,他还要留下来调查线索通关。
于是站在原地和宁望太极:“你短信不是你发的是什么意思?明明是你的电话号码,你的手机掉了吗?还是被别人偷了?”
“不是那个意思……”
姜离忧抬眸,不心撞进他的眼神,极深的眷恋与不舍,就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却被主人深深压抑在情绪的牢笼中。
姜离忧忽然什么话都不出来。
他受不了宁望这种眼神,很想上去抱一抱他,但宁望却避开他的拥抱,再次催促他快点离开。
姜离忧怔然一下,慢慢转身,向着校门口挪去。
走在路上,他看见树林中教堂的尖塔,像一根针尖挑起了坠落的鸡蛋黄一样的夕阳,天空逐渐暗淡,最后一丝残阳的血光也被黑暗吞噬。
他还差几十步的距离就要走到校门口了,但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彻底沉入教堂后方,黑暗如同夜幕般笼罩了校园。
他的手腕忽然被人牢牢抓住,宁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表情隐忍。
“来不及了……天已经黑了,你跟我来。”
宁望把他带到了银秋私立的宿舍楼前。
这个地方姜离忧还从来没有来过,门上只有破旧的封条和落灰的门锁,路两侧的草坪杂草丛生,像吃了人的油脂一样生长得十分旺盛,晚风吹拂,像一群纤细的手臂在夜色中摇摆。
宁望撕下封条,踹开门锁,一阵尘土飞扬。
姜离忧的手腕被拽得很紧,几乎是身不由己地一路被他带着,来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
房间的门锁是好的,但是灯早就坏了,宁望从桌子底下给他翻出一盏煤油灯。
“我可以去别的房间吗?”姜离忧低声问,“不定别的房间灯是好的。”
宁望背对着他,遮住桌上的煤油灯,手指在灯芯上微微一捻,火焰自动冒了出来:“这和灯泡没关系……学校没电。”
不知道他捣鼓了什么,冒出来的火焰居然是带一点幽蓝色。
转身,他看见姜离忧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手腕,他之前抓的时候没注意力道,玉白手腕上赫然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并且随着时间流逝,还有着越发变深的趋势。
“……对不起。”宁望语气懊恼。
他将姜离忧拉到了床上,虽然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灰尘,但不知为什么,床单倒是很干净。
姜离忧坐在床上:“宁望,为什么这么晚了,我们还要呆在学校?”
宁望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轻轻舔舐着他的皮肤。
宁望体温很高,但他舌尖的温度却好冰,舔上来的一瞬间,姜离忧甚至不受控制地微微战栗。
手腕上泛红的指印感受到类似蚂蚁爬过的酥痒:“别舔了……”姜离忧忍不住想抽回手来,但宁望捉住他的力道却牢固得挣不开,从手腕、手背、到手指,姜离忧指尖都被吮吻得通红。
宁望抬眸看着他,眼眸好像无尽深海,就要将人溺亡。
等他放开过后,手腕上的疼痛果然好了很多,连轻微的刺痛也消失不见。
宁望道:“哥哥,我现在有事出去,你呆在这里,乖乖的,好吗?”
姜离忧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角:“你要去哪里?”
刚想我要跟你一起去,但转念一想,跟着宁望一起不利于他展开探索,也就作罢。
宁望轻轻叹息一声:“哥哥,你相信我吗?”
姜离忧有点心虚,这不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他就是单纯想从宁望身上多撬点线索出来。毕竟现在这个状况实在有点诡异。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哥哥,这是迫不得己,我必须……总之,傍晚可能会有人敲门,无论谁敲门,就算门外响起的是我的声音,你也不要回应它,好吗?”
“如非必要,不要照镜子,夜晚的镜子里会出现一些不好的东西,但如果遇见很拿不准的情况,镜子也能变成帮助你判断情况的工具。”
“什么不好的东西?”姜离忧故意引导他多。
宁望沉吟片刻:“比如你在卫生间里遇见的那些。”
“你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吗?”
他等着看宁望如何回应,但宁望的回应就是,掠过这个话题,走到了桌边。
他提起桌上的灯,放在姜离忧脚边:“把灯放在你休息的地方,别让它熄灭。”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我很快就回来。”
他俯身亲下来,姜离忧尝到了一个带有血腥气的吻。
窗外,夜晚的风刮过高楼,好似一阵呜呜的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