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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喜欢, 太舒服了,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飞到了无边的森林。
姜离忧从池水里探出头来,趴到岸边:“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西瑞斯在草地上铺开野餐垫, 把篮子里的食物一一拿出来。
“修基站的时候, 调试无人机时看见的。”他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你不用急着修基站了?”
“这种事急也不行。”西瑞斯随口地把问题略过去。
姜离忧上岸来, 扑到野餐垫上,随手拿了片吐司面包, 慢吞吞地咀嚼着。
两个人看着眼前的景色,一时无言。这片森林很安静,一旦没有话声, 便寂静得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姜离忧撕着面包轻缓的咀嚼声。
但这寂静却也不会显得尴尬,因为在那辆迷失在乱流空间的舰船上,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对话的相处让人感到宁静和舒适。
姜离忧脑子里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眼神不住地往西瑞斯身上瞥去。
亚瑟西瑞斯就快要死了, 明西瑞斯的伤势真的很重,虽然一路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样,但西瑞斯向来是习惯忍受疼痛的人。
而亚瑟告诉他这件事是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救下西瑞斯吗?
目前最关键的是, 他要怎么才能知道西瑞斯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呢?直接问?但是西瑞斯却不一定会告诉他实情。
西瑞斯察觉了他的目光,蓦然侧过头来,两人视线相撞, 姜离忧被发现了偷看也不尴尬,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挪开视线。
西瑞斯哑然失笑。
“基站最多还有一周就能修好。”笑完后, 他低声道, “到时候就能联系上月都了。你肯定也很想回家了吧?”
之前聊天的时候, 姜离忧告诉西瑞斯, 他母亲很早去世,家里有个脾气不好的父亲,还有个天才弟弟。
他半点没撒谎,只不过一般人不会联想到当今皇室。
姜离忧咀嚼完嘴里的面包,吞咽下去,他用手肘支着,慢慢把自己支撑起来:“西瑞斯也想回月都吗?”
西瑞斯看着远处,眼中的神色慢慢沉寂下来。良久,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一个了败仗的将军,回去后还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礼遇’呢。”
“可是——”姜离忧笨拙地尝试辩驳,“大家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是军方传来了错误的情报。”
日食之战中,一封从军中发来的电子密函汇报出了极其错误的敌军兵力和数量,以及一条在西瑞斯看来非常鲁莽的进攻命令。尽管西瑞斯对这条命令抱有疑问,但军令如山。
在那个血流成河、尸骸遍地的地狱,他坐在战友渐渐凉透的尸体边,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封密函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送他们去死。
那是他为之奋斗、为之忠诚的一辈子的国家,却头也不回地把他推上思路。或许这一路的坚持,都是为了回月都寻找一个答案——为什么?
四百万人命真的只是玩笑?只是蝼蚁?
皇室理应爱民如子,但月都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这样的国家不如推翻了才好。
“姜离忧……”
姜离忧惊慌失措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就发现,西瑞斯不是在叫他,只是在思索的途中喃喃自语。
他伸出手,五指紧握,仿佛要把讨厌的臭虫掐死在手中,声音冰寒:“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姜离忧:……
如果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还能半调侃半埋怨地一句自己背了原主的黑锅,倒霉透顶,但现在他有点笑不出来了。
西瑞斯瞥了眼呆坐在一边的他,蓦然蹙眉:“你脸色怎么这样差?”
那饱满的唇瓣嗫喏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编出个所以然来,身后的灌木丛中却传出簌簌异响。
“什么东西?”
姜离忧机警地回了头,他定睛观察了一会儿,总觉得灌木丛中阴影憧憧,刚才的响动让他很介意,西瑞斯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已经起身向灌木丛中跑去。
他没看见身后的西瑞斯本想拉住他,却在起身的一瞬间捂住心口,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
姜离忧追到树林,拨开晃动的草丛,一只浑身刺毛的动物躲在角落中,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什么嘛,原来是一只刺猬。”
姜离忧松懈下来,不过这个星球上居然还有着外表像刺猬一样的生物,让他感到很惊奇。
他伸出一只纤白的手,诱哄:“东西,来我这里。”
刺猬歪了歪头看着他,黑豆一样的眼睛很澄澈。或许是弱的生灵对omega有着天生的亲近之感,刺猬埋头嗅了嗅他藕粉色的指尖,窸窸窣窣爬到他手上。
当他掌心里捧着刺猬回到湖边时,却恰好看见西瑞斯吐血的一幕。
姜离忧心下一惊,急忙向他跑去,“西瑞斯?!”
草地上的血液绽开,犹如一朵猩红的狂花。
“我没事,我……”西瑞斯抬眸,没完的话忽然噎在了喉咙里,入目是洁白如雪的肌肤,毫无防备地凑近过来。
姜离忧身上很香,他本身的信息素并没有发散多少,那种橘花带点苦艾的味道,很勾人,或许对有些人来会太过甜腻,但西瑞斯很喜欢。
修长的玉颈微低,曲线优美,尤其是颈侧的肌肤,瓷白而温热,西瑞斯喉咙咽了咽,忽然感觉很口渴。
omega的信息素在挑战他身为alpha的耐性。
那白皙的颈侧,温热肌肤下奔流的血液,却在挑战他身上皇室炙烈血统的耐性。
虽然大家都,日国人依靠月国人的鲜血来压抑自己焚心躁火。但在月悠之前,他的确没有感到自己有多像个吸血鬼,平时身处一些血腥的场地,也不会有口渴的感觉。
但月悠却是很不一样的,他能隐隐感觉到,或许月悠对拥有日之国血脉的吸引力远超常人,但其中原理,他尚未参透。
姜离忧忽然被他一把推到地上。身下有草甸垫着,不疼,但令他相当愕然。
西瑞斯侧过头去,额发遮掩了眼睛,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紧抿的嘴唇。
“……我没事。”他声音嘶哑,好似不愿接近自己一般。
初时的诧异过去,姜离忧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是以一种冷静的语气在发问:“西瑞斯,你是不是快死掉了?”
“谁告诉你的,亚瑟?”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看见姜离忧纤细的足踝,那样伶仃精致,似乎能被他一手圈住,几枚银白的鳞片沿着踝骨分布,是从鱼尾变回人腿后,还未来得及褪下的鳞片。
西瑞斯蹙着眉,语气带了一点不耐:“我不是告诉过你,亚瑟很危险,少接近他吗?为什么不听话?”
姜离忧双手撑在身侧,抓紧了身下的草甸,“如果你不是事事都瞒着我,我又何必去向他听?”
西瑞斯不正视他的眼睛,只走过去把他捞起来,“我没什么事情瞒着你。”他轻轻叹气,“基站快修好了,只要联系上外界就好了,这段时间就离他远一点吧,算我求你了。”
难得的一次外出,但结束时气氛并不轻松,坐在回去的车上两个人一直都没话,姜离忧只顾低头摆弄他捡到的那只刺猬,西瑞斯好几次尝试开口改变这冷战一样的氛围,但都被他无视了。
回去后,西瑞斯外出得更勤。姜离忧每一次见到他和亚瑟,都是在讨论基站的维修思路,但快修好时一场莫名的爆炸,让一切都前功尽弃,一切又要重新来过。回月都的时间被无限延迟。
过了几天,晚上熟睡以后,姜离忧久违地再一次听到了人鱼之境那神秘的呼唤。
等他回过神来,他又出现在了那扇石门之前。上次见识过它的防御后,这次姜离忧可不会再傻乎乎往里闯了。
“你又梦游了。”
姜离忧一转头,亚瑟站在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深更半夜,还是那副穿戴整齐的扮,姜离忧不禁好奇,他是从来不睡觉的吗?
好像自从上次从湖边回来之后,这是姜离忧第一次和亚瑟单独见面,西瑞斯看他看得严。
月光下,亚瑟揣着手朝他走来,姜离忧敏锐地观察到,亚瑟绸缎一样的金发上披着一层冰霜,他似乎刚去过什么极为寒冷的地方。
姜离忧看着他,语气笃定:“你知道该怎么救西瑞斯。”
亚瑟微微偏头,长发像流金一样披在肩侧。
他也没否认姜离忧的话,只是英俊的面孔露出一个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我当然可以救他。”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没有可以提供给我的‘药材’,我就算本事通天,也没办法救下那倔子。”
亚瑟摇了摇头。姜离忧低头盯着脚尖,等着他继续。
果然,接下来,亚瑟又问道:“你相信我吗?”
姜离忧毫无迟疑:“不相信。”
这干脆的回答令亚瑟完美的笑容为之一僵,连想好的应对话语都失去了用武之地。
“但是,为了西瑞斯,我可以协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