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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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离容跟着奚白眠到了一房间, 那里立着一道屏风,并不算高,就连沈离容都能露出上半张脸来。

    屏风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白羽丹鹤, 只那丹鹤的眼睛也是血红色的, 里面似乎流转着暗色流光, 带着丝不羁的邪性般, 不如平常的丹鹤那般清风道骨。

    奚白眠将人带来这间房,两手送上衣物,头依旧低垂着, 并不与沈离容对视。

    直到沈离容拿起后,他才开口。

    “我会在门口等候, 夫人更换好衣物后再叫我进来。”

    十分守礼节的,垂首退出, 带上了两扇门。

    沈离容看着手中崭新的华服,呆了须臾,想起池中那蛇妖似乎很厉害,只脑补了反抗的后果, 沈离容立刻认命地换上。

    他这种战五渣,还是乖一点好了。

    少年在屏风里褪下衣饰, 搭在了看上去华贵不俗的屏风上, 湿了的大红婚袍就在丹鹤那双暗红色的鸟眼上, 诡谲暗涌的流光又一次涌现。

    似是融为一体的红。

    沈离容换好后, 往门口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他等候了会儿,又喊了一声:“你在吗?我已经换好了。”

    那个带他过来的青年还是没有进来。

    少年看了眼挂在屏风上湿漉漉的衣服, 取下来后, 走出门去。

    门外果真空无一人。

    那人不知去向。

    沈离容有些纳闷, 听蛇妖的口气, 带自己来的青年应该是负责把自己带回去的吧,怎么就将自己丢下了?

    无奈之下,沈离容只好自己抓着那套沾了水,显得有些重的衣服,按照记忆返回汤泉那边去。

    然而当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他才迟钝地想起来——

    他,沈离容,是个超级大路痴。

    别东南西北,有的时候连左右都不分,可以毫无方向感。

    只这个地方虽然陌生,却意外让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这是我下月的俸禄。”那清清冷冷,不久前还跟沈离容好了叫他的声音,竟然就出现在这里。

    “就烦请你帮我转交给游大哥了。”

    沈离容站在一道缕空的墙后,菱形的空隙前还栽培着左摇右晃的绿植,他只能隐约看见那里似乎站着两个人。

    奚白眠站着,把手中的钱袋放到了蹲着的青年手中。

    蹲着的人似乎不愿意接受,与奚白眠争执:“既是给寄礼的,你何不自己交给他?方才大人不是才传唤你去么?”

    沈离容瞪大眼睛,专心地竖起了耳朵去听。

    ——为何这个人的声音,他也觉得如此耳熟?

    奚白眠的腰仍旧弯着,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十分冷淡,目光与贺远山平视,却由于姿势问题,给贺远山一种俯视的感觉。

    “游大哥还在生我的气,我不知道怎么与他开口。”

    阐述的语气。

    贺远山手中攥紧了钱袋,错开了与奚白眠的视线:“知道了。”

    奚白眠这才起身来,理了理衣襟,转身离开。

    在出拱门前,他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道:“现在街上还有云片糕,你帮我带一盒给他吧。”

    罢,抬步消失在了拱门。

    沈离容猫在了绿植下,目光平静,稳步离开的奚白眠并没有发现此处还藏了一只偷听的猫咪。

    见他去的方向是自己刚出来的房间,沈离容心下一鼓,连忙跟了上去。

    还在后花园的蹲下的青年脸上似乎涌现了一股困惑:“云片糕?”

    “寄礼……不喜欢吃糕点甜食吧?”

    “喜欢吗?”

    似乎记忆有些错乱,青年眼前晕眩了片刻。

    眼中的不解消失了,换上了一片如屏风上的丹鹤鸟眼那样死寂的暗红色,暗光辗转。

    “买云片糕,买云片糕——”

    ……

    沈离容蹑手蹑脚地跟在奚白眠身后,在奚白眠候在他方才出来的门口时,他警惕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沈离容突然觉得奇怪。

    为什么自己要做贼心虚,是这个人没有带自己去汤池啊,应该是他心虚才对!

    想通了的沈离容昂首挺胸,直接从拐角走了出来。

    奚白眠听见脚步声,往走廊尽头望去,和沈离容那微微昂起的脑袋对上。

    少年手中还拿着湿哒哒的衣服,见奚白眠看他,哼了声:“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找不到,就出来看看你在哪里了。”

    奚白眠低下头,伸手去拿过沈离容手中的湿衣服:“方才有些事,抱歉,夫人。”

    沈离容摆摆手:“带我回去吧。”

    “是。”奚白眠头也没抬,就到前面去带路了。

    沈离容乖乖跟在他身后。

    汤池一直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温热的气雾。

    沈离容现在换上的华服是轻薄的,质感与普通衣服不同,沈离容没有了解过古代衣物,也不清楚这种不同感觉应该叫做什么。

    如果用现代话来形容的话,就感觉像是古代版的泳衣。

    紫阚正泡在热池里面,蛇尾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水,抬头见到沈离容,蛇尾便沉到水面下,晃动起来,似乎有些高兴。

    “娘子,下来吧。”

    紫阚歪着头,对着沈离容,那双红眸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奚白眠那边。

    沈离容有些为难,他坐在池子的边缘上,伸进两条腿去跑着,正襟危坐。

    紫阚用尾音哼出了个“嗯”字,似乎没弄懂沈离容这个举动的含义。

    沈离容咳了咳,解释道:“我的腿下去啦……”

    四舍五入,就是他自己下水了。

    他真的不想跟这条蛇妖靠得太近,有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紫阚懒散地靠在了背后的石头上,没有话。

    见奚白眠还站在那里,他才哼笑了下:“下去。”

    直到奚白眠离开,紫阚的蛇尾才暴露了些不高兴的情绪出来。

    这家伙,怎么连失忆了都这么抗拒他?若是恢复了记忆,估计看到自己的蛇尾都要吓得蹦到奚白眠怀里去了吧。

    蛇尾不开心地晃了晃。

    沈离容的腿微微抖了抖。

    他感觉到了蛇尾带动的一波一波的水纹。

    这条又粗又长的蛇尾别过来啊,他虽然没有那个人怕蛇,但是蛇尾还是有点点让人胆寒的。

    嗯?……那个怕蛇的人是谁?

    沈离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又露出了一副呆滞的表情。

    那种浆糊质感的记忆又让他脑袋难受了。

    不记得……嘶——

    沈离容惊恐地睁大眼,发现自己在发呆时,两条腿竟然被蛇尾给缠上了。

    重点是,两条腿,一条腿就被一条蛇尾缠上了。

    沈离容动作滞涩地抬头,发现紫阚原本粗长的蛇尾,现在一分为二,像是放大镜下的粗黑头发分叉一般。

    不可控制的,沈离容微微往后仰,手也抓在了背后的草坪上,指节用力到发白。

    “娘子方才在想什么?”

    紫阚从沈离容的对面游了过来,到了他身旁,随之而来的,还有慢慢往上攀爬的蛇尾。

    原本只是缠绕在脚踝,如今竟慢慢顺着腿型,缠绕到了膝窝处。

    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寒意。

    池子里分明是热水,可鳞片上的冰冷好像连热水都冻住了,让沈离容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在想你的竹马吗?”紫阚撑着脑袋,颇感兴趣地问。

    沈离容脑袋这下真的变成浆糊了,只呆呆地:“啊?”

    紫阚噗嗤笑了下,方才因为家伙恐惧自己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感觉……家伙害怕的样子,也挺可爱。

    就是不知道等会儿还能不能这么可爱。

    “怎么?忘了带你去更衣的人,是你的竹马郎了?”紫阚,紫色的蛇尾像是开心地在什么拍子,一下一下地点着沈离容的关节处,“他叫奚白眠啊,娘子忘了?”

    如同一道惊雷劈进了沈离容的脑中,这个熟悉的名字一下唤起了沈离容很多破碎的记忆片段。

    然而一旦细想起来,又觉得脑袋疼痛无比。

    “竹马郎……奚白眠……?”

    “是呀,娘子先前可是很依赖奚白眠的呢。”紫阚脸上的那片图案诡谲地随着他话动了起来。

    记忆仿佛一匹被铺开的古长画卷,伴着紫阚的话语,上面就被一笔一笔地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段一段的片段。

    “娘子喜欢你的竹马郎,只可惜,你的竹马郎为了他心爱的人,和本大人做了一笔交易,换得他心上人在本府上的奴契。”

    记忆片段跟着紫阚蹦出来的一个个字浮现出来。

    紫阚见家伙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叹了口气,勾起了凉薄的笑。

    “只可惜,他是用了两个代价才拿到他心上人的奴契的。”紫阚在沈离容面前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是他的奴契永远都要留在本府。”

    “第二就是,他将你卖给我当娘子了。”

    画卷被填完整,沈离容眼前一黑,承受不住巨大的识海冲击,晕了过去。

    紫阚脸上的笑容僵硬住,蛇尾轻轻拍了拍沈离容的脸。

    没醒。

    ……怎得如此禁不起玩?

    紫阚啧了声,将人卷到了一边,放在了干燥的地上。

    在即将放到地上前,紫阚又顿住了,默默在草坪上化出了一张大块的黑布来。

    这才将家伙放到上面去。

    紫阚嘀嘀咕咕道:“真是的,篡改了下记忆就昏过去了,若是放到地上,保不准就着凉了,届时还得浪费我的灵力帮他治好风寒。”

    “本大人的灵气可是很宝贵的。”

    紫阚闭上眼,继续泡在热池中,观察着境中另两个人的行踪。

    随后,他又睁开了眼,喃喃自语:“怎么那个水灵根的记忆也有冲突?云片糕……罢了,再花点灵气变出来一盒吧。”

    “家伙真可怜——”紫阚趴在池边,脸枕在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你的情人儿最重要的人可不是你呢。”

    蛇尾又情不自禁地拍到了地上,去圈上沈离容那双裸露的脚踝,像是找到了非常舒服的温床一般。

    “安慰你一下好了。”紫阚自言自语道,灵气侵入,“让我看看你最喜欢吃什么……”

    “桂花糕、糖葫芦、云片糕——?怎么又是云片糕??”